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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距离北境路途遥远,我们要怎么过去?”
“对啊,我们饿着肚子,走不到北境就饿死了,是不是故意想把我们忽悠走……”
“狗官,没安好心……”
“全是骗人的,你们就是想让我们死……”
“……”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流民们,再度群情激愤,虞善德连忙解释:“你们冷静一下听我说完,冷静一下……”
流民们乱了一阵子,终于有人站出来制止。
虞善德终于松了一口气:“明天官府会放粮,每人发放三斤粮食,朝廷会派一千精兵,护送你们去北境,到了北境地界,武穆王的人就会过来接应你们……”
三斤粮食,这已经是朝臣们舌枪唇炮,争议之后定下来的。
很多人都不想出这个粮食,但如果不出些粮食,先将流民安抚住了,流民们怎么可能乖乖去北境?
三斤粮食,一天一顿,一顿二两粮,也只够十五天。
京里距离辽东较近,有官道直达,大批流民吃不饱饭,走不快,路上拖拖拉拉,半个月肯定是能到的。
一听有粮食,流民们安静下来了,哪怕只有三斤,可至少饿不死啊。
领头的流民又问:“听闻武穆王先前已经挪用了军晌赈济灾民,大批的流民聚集北境,粮食哪里来?”
第804章 殊途同归
虞善德耐心回答:“朝廷已经下令,北境命各地官府、士绅,全力协助有关流民的安置,辽东三省靠海,物产比较丰富,旱情也较轻,你们到了辽东一带,还能从旁的地方获取食物。”
官府和士绅真要靠得住,也不至于这么多流民涌进京里。
流民能不能得到安置,还是要看武穆王。
武穆王也不是傻子,这么多流民没钱也没粮,要怎么安置?
朝臣们一合计,就打算优先将幽军的军晌发了,甚至还从别处的军晌东挪西凑,多出了三成军晌,补偿武穆王。
另外从湖北,河南等产粮大地,调了一批粮食送往北境,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不能没有半点表示。
朝臣们虽然想将流民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武穆王不管。
但也不能做得太寒碜了。
不过调粮这事暂时不能提,不然会出乱子。
虞善德一一回答流民们的各种问题,半点也不带含糊。
流民里也有了一些有才学,懂成算的人,方方面面问清楚了之后,一群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一合计,觉得这也算是一条活路,京兆不开城门,不放粮,他们干守着,一样饿死,倒不如去北境谋一条活路。
武穆王肯收流民,韶懿郡主也在北境,再怎么也比等死强。
虞善德道:“明儿上午,官府的救济粮就会发放下来,届时城里的官绅们,会在城外设粥棚,临别的一顿饱饭,算是为诸位送行,官府会派兵过来把守,诸位切记不要哄抢,闹事。”
流民们一听,临行前还能吃一顿饱饭,大多都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虞善德看着这一幕,心下恻然。
是齐六小姐、宋三小姐,唐五小姐三人,联同了京里相熟的各家募银凑粮,请窈心堂出面赈济灾民。
有些人家是真心善心,之前不愿冒头,是因为流民太多,救济不过来,有窈心堂出头,自然愿意慷慨解囊。
有些人家,想要借机为家中的女儿谋个好名声,也愿意出钱出粮。
还有一些人家,是听闻朝廷要将流民迁到北境,担心节外生枝,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点钱粮,把流民打发走了,也能安心。
不然大批流民,聚集在城外,连觉也睡不安稳,就怕搞个什么暴乱,起义什么。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流民总归能吃一顿饱饭。
虞善德回到家中,直接找了虞阁老。
虞阁老年愈六十,留了一把花白胡子,听他说了来意之后,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虞善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叔祖父,我在翰林院呆了三年,也该正经谋个差事了。”
虞阁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进了翰林院之后,很受陛下器重,你已经升任了翰林院侍讲,熬一熬可以直升正五品侍讲学士,甚至是正三品掌院学士,翰林院是你的脚踏石,最多十年你就能直入内阁,成为阁老,前程不比你二叔差。”
这些年来,虞氏族里出了不少人才,虞善德不算太起眼,他能受朝廷重视,是有些恰逢其会的机遇。
但令所有人跌破眼珠的是,他能稳得住这份皇恩浩荡带来的机遇,并且凭着自己多年来,稳扎稳打,打下来的坚实基础,积厚薄发,很快就在翰林院站稳脚跟,为自己开拓了一条平步青云的通天大道。
在他的设想里,虞善德只需要在翰林院熬十年,虞氏族又将再出一位阁老。
虞善德摇摇头:“这并非我寒窗苦读十余年的本意,我要脱下细绢的裤子,换上粗衣麻布,和流民一起饿肚子,一起吃草根,带着城外二十余万流民去北境,帮助他们在北境安身立命。”
他所言太过惊人,以致于虞阁老半晌反应不过来。
“叔祖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窈儿妹妹一介女流,都有济世的胸襟,我虞善德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忍见百姓苦,众生苦,而有所不为?家中为我取名为德,何为德?立善显仁,方为德,取其名,奉其行,善德之名方能立身为人,”虞善德缓缓站起来,躬身下拜:“请叔祖父,成全。”
虞阁老掀了掀眼皮瞧他:“你决定了?”
虞善德点头:“决定了。”
虞阁老又问:“不后悔?”
虞善德坚持道:“绝不后悔。”
“好。”虞老阁说了一个字,又阖上了双眼,年纪大了,时常感到精力不济,坐着就想打瞌睡,不如年轻人有抱负,有志向啰。
虞善德呆愣原地。
虞阁老眯了眼儿,眼皮子打着架,仿佛就要睡着一般:“我不会拦你,虞氏族也不会拦你。”
虞善德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虞阁老道:“为什么高祖皇帝对虞氏评价极高,愿意用虞氏,又不愿意重用?单只因为我们虞氏弑君了?那我们虞氏为什么要弑君呢?”
虞善德愕然不已。
虞阁老道:“虞氏弑君,是因为前朝不仁,百姓无以聊生,不忍生灵涂炭,高祖皇帝叹赞虞氏忠烈风骨,用虞氏,却不尽用,是心知虞氏,是天下人的虞氏,却非殷氏皇族的虞氏,有朝一日,殷氏子孙后代不肖,被弑的,焉知不是他的子孙后代?”
虞善德心中大为震撼。
虞阁老道:“因材而施教,因志而制宜,这是世族始终能培养出诸多名人望士的原因,你不想做的事,自然有人去做,不一定非你不可,你志不在庙堂,一心向民,有祖德风范,”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道:“虞氏族如果光追求名利权势,也传承不下来。”
一个家族里有人为名,有人谋利,有人恋势,有人求财……
有人愿意为民请命,也有人贪权好势。
道不同,殊途而同归!
虞善德深深下拜:“善德受教了。”
虞阁老阖下眼睛,打起瞌睡来。
虞善德有选择,可有些人连选择的余地也没有。
如虞宗慎。
虞老爷子死后,孤儿寡母除了不想活,就只能活出一个人样,不然在偌大的家族,会被吃得连骨头渣也不剩。
家族讲究的是公平,而不是公正。
第805章 下马威
公平是什么呢?
说一千道一万,追根究底了在于平衡二字。
而平衡又是什么呢?
也不过粉饰而太平。
而平衡之下,有人精明算计,有人委屈求全,有人以权谋私,但只要整体的利益不受损,谁会去在意呢?
树大有枯枝。
虞善德回到家中,打开了藏在箱笼里的一套褴褛衣衫,定定地看了良久。
从此之后,盛京就再无翰林院侍讲虞善德,只有家乡遭了灾,和万千流民一起逃荒入京阿德。
……
朝廷的消息,快马加鞭,也不过三日就送到,身处连城的武穆王手中,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在北境、乃至整个大周朝传开。
在朝廷的刻意宣染下,韶懿郡主饶然成了万千流民心中的活菩萨,变成了一盏明灯,为那些绝望等死的流民,指引了生的方向。
大批的流民,开始涌往北境。
于此同时,韶懿郡主身处连城,并且联合了连城一些养蚕散户,在复镇和莲城两地,开拓养蚕场,安置流民一事,也在流民之中传开。
十几万流民激动痛哭。
所有人都在哭,哭他们一路颠沛流离,饱受了饥寒交迫的折磨,才逃荒至此,从此流离失所,无处安身。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
韶懿郡主要在辽东三省,推广番薯种植。
他们可以靠养蚕,以丝换粮,养家糊口,在这个没有旱灾的地方安身立命。
连城耕地少,山林多,他们就算没有田地,韶懿郡主和武穆王,依然为他们开拓出了一条出路。
他们不会被饿死了。
悲戚的气氛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哑了嗓子,大喊了一句:“韶懿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宛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不断地有人跪地高呼——
“韶懿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武穆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流民们没有忘记,在他们绝望等死的时候,是谁收容了他们,给他们提供饭食。
也不会忘记,他们每日赖以生存的番薯,是谁种出来的?
他们生病之后吃的药,还有那些防止病疫的药,又是谁赈济?
……
乔、张、赵、万四大家的家主,却是面如死灰,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是为了攘内安外,强边御外,是国策。
韶懿郡主扩大养蚕规矩,安置流民的行径,就成了奉行国策。
朝廷明确下令,要求北境士绅全力支持。
违令者,以乱政处置。
朝廷亲手将一把,对付士绅的屠刀,交到了武穆王手中。
以后武穆王将不会因为藩王的身份,受制于士绅。
武穆王在北境只手遮天,那些曾经得罪过武穆王的士绅,也不会有好下场。
屋里一片死寂。
四大家一起控制了连城蚕业经营,明面上是合作关系,但私底下明争暗斗,有不少龃龉,四人但凡一碰面,总要吵个面红脖子粗。
还是头一次这么安静。
乔家主是个急脾气,受不了这安静又凝重的气氛:“说话啊,你们一个人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当起了哑巴?”
张家主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刺他:“你行你来说,你可是连堂堂韶懿郡主,也不放在眼里呢。”
乔家主就想到之前说的那句:“一个外臣之女,倒真摆起了郡主的架式,给她脸了。”
顿时涨红了一张老脸,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得,他下意识横了眉毛,就要怼回去,可话到了嘴边上,又生生咽了回去。
赵家主见他憋着火气,把脸也憋成了酱紫,冷笑了一声:“朝廷颁发了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攘内安外,强边御外的国策,并且将高祖皇帝抬了出来,而主导这一切的人,是文华殿大学士虞阁老,这说明了什么?”
乔家主铁青着脸,闭紧了嘴。
他们之前为什么忌惮韶懿郡主,却又没将她放在眼里?
那是因为,韶懿郡主一介女流,便是身份尊贵,还能插手朝纲不成?只要明面上不得罪,谨守了尊卑礼法,该糊弄糊弄,一个郡主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
韶懿郡主才来了北境,打算扩大养蚕规模,安置流民,朝廷就颁发了相应的国策,而主导一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虞氏在朝中,位高权重的虞阁老。
若说这一切和韶懿郡主没有关系,打死他也不信。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韶懿郡主在虞氏族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更说明了,宫里对韶懿郡主的器重。
说明韶懿郡主如今的身份,已经足够影响朝纲。
万家主苦笑了一下,又轻叹一声:“韶懿郡主是真正给了北境士绅们一个下马威。”
张家主也道:“可不是嘛,她在朝中有虞氏族为她开路,在北境有武穆王为她撑腰,身后还有几百上千万灾民支持,谁敢说她一句不是?以后她在北境将无往不利,不管她要做什么,士绅们都要捏着鼻子为她让道,必要时,甚至还要鼎力支持,否则,”说到这里,他心里泛起了淡淡的凉意:“武穆王已经今日不同往日,而且北境数以千万的灾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人淹死。”
士族重名声。
豪绅重名利。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与士绅们的名利息息相关,一旦百姓们的矛头对准了士绅,就给了武穆王光明正大处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