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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走的,我断了一只脚,是残缺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鬼地方了。”陆远彻底放松的叹了一口气,看穆法硰:
“把我的事,都说给你听,你会感觉得安全吗?”陆远笑出声,神情莫测,用指尖摩挲穆法硰的嘴唇:
“比如一些,能捏住我命脉的事。”
第99章 很开心
穆法硰没有说话,嘴唇翕动,右眼上的疤似乎又燃起熊熊的火,烧到了陆远的心尖上。
痛……窒息的痛。陆远轻笑,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打火机,微侧脸……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烟也点燃了。
陆远吸了一口,像是沉思般微微吐出烟雾:“我……还活过一次。”他终于转向穆法硰,露出笑容,有点放松,也有点释然:“上辈子,我是个跳舞的,后来没了一只脚,就再也跳不了了,仅此而已。”
他走过去,在穆法硰眉心戳了一下,神情温柔,却笑了笑,有点讨饶的意思:“过程我就不说了,再回忆起来,我会死的。”
陆远呐呐,又笑,眼神有点空洞:“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我说不好是多久以前,但有时候又觉得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穆法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一直跳舞,也只会跳舞,但突然之间什么都没了。”陆远吸烟,烟灰飘飘忽忽落到他的裤子上,陆远却浑然不觉。
灰白色的粉末,一点一点的往下落,那是烧成灰的烟草,却像惨白的月光,穆法硰不自觉想起了在岱岛的日子,他们两个躺在小小的木船上,海风温柔,载着他们两个晃啊晃,星星嵌满夜晚的空中,闪闪亮着……可穆法硰看都没看一眼,他只留意,陆远的嘴唇……让这月光染的发白。
陆远闭着眼睛,嘴唇微微上勾,恬静,安宁。他像是死了……又像是从没活过。
穆法硰不知道怎么想的,不是害怕……只是紧张,伸手去探陆远的鼻息,他碰到了陆远的鼻尖,陆远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所有的星光跟陆远相比都黯然失色,陆远凌驾于一切之上,他的美,让人屏住呼吸,不敢亵渎。
陆远朝穆法硰笑,侧过身来,手撑着头,用指尖刮了穆法硰的鼻尖,他轻轻的笑,正如今晚的风轻轻的摇,他对穆法硰说,用月光染不白的红唇,说:“坏孩子。”
穆法硰不说话,或许他跟外界,外在………是有一条清楚的边界线,他排斥这条线以外的世界,和人。
因此语言,变成了最无力,无能的东西。
可陆远,他那双眼睛,含笑看着穆法硰,叫穆法硰不敢造次,他对陆远含有敬畏之心。是人的本能,对超自然现象的惊讶,恐惧,渴望。哑口无声,呆呆不动。
穆法硰不信神,不信佛,自然也就不惧蛇神牛鬼。
人行走在万物之间,所以汪洋大海,白浪掀天。湖光山色,崇山峻岭也就都不是什么稀罕物。
只是人永远也看不见海的尽头,也征服不了所有的高山,甚至一生见过的东西比起“万物”来,也少得可怜。
尽管如此,活了万年的树穆法硰见过,在天上承载百人的飞机见过,为了金币银币杀妻弃子的男人见过。
人性的善……见过,人性的恶,见过。
扭曲的人,开心的人,失落的人,颓废,自暴自弃的人,濒死的人,都见过。
想要超脱人世苦海,孑然修行的人,也见过。
三千世界,人,不过是恒河一沙。草长花开,云卷云舒,就是一年又一年。虚无的,梦幻的,飘渺的,谁敢说这一生不过是大梦一场呢?
那为什还要执着呢?为什么还会痛苦呢?为什么即使痛苦也要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呢?
为什么呢……
穆法硰见到陆远以后,好像有点明白了,但好像又更不明白了。
会对着穆法硰温柔笑着的人。关心他,怕他冷,怕他饿,怕他痛,怕他伤,怕他苦的人,穆法硰从没见过。
孩子哇哇大哭,母亲就会出现,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然后哺育他,原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穆法硰的心在跳,一声又一声,像是要回温一样,告诉他,他原来还活着,他是个普通的人,最普通不过的人。
逃离不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那些曾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冷的日子,原来都是自我麻痹。
那样一个让他感觉到温暖,会流泪的人出现了。
纵使千难万阻,日暮途穷,原来他也会一步一步,冲云破雾。是被什么赐予了勇气,内心拥有了力量?
或许,只因那一个眼神,令人沉醉的温柔眼神。
令心发芽的温度,破土而出。
穆法硰,头一次爱上一个人,才知道自己是这样笨拙,即使这样……
即使这样……
穆法硰站起来,一把从背后抱住陆远,陆远趔趄,有些瞪大了眼睛。
“你……还有……我。”他的声音,带着沸腾滚烫的气,几乎灼伤了陆远的心。
穆法硰紧紧搂着他,不吻他,也不说情话,只是笨拙的,一个劲的说:“和我……在一起……”
陆远微微低下头,却笑,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原来乌云早就被驱散了。
“听我说完。”陆远摸了摸腰间的那只手,笑道:“我因为不能再跳舞,所以太痛苦了,不由幻想那一天出车祸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同学。而我只是……受不了辛苦,自己不跳的。”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跳舞,我跳舞只是因为舅舅会高兴,十多年啊……除了跳舞什么都不做,只是跳舞而已。可是突然有一天,这唯一让我赖以生存的东西,从我的左脚开始,轰然坍塌。”
“那么小小的意外,司机连续开车,太累了,没有看红绿灯……我就这样被撞飞,一切都太快了,只是忽得一下,我像是飘起来一样,然后砸到地上,动弹不得。”
“我再也不能跳舞了。”陆远轻轻笑着,像是说别人的事:“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活才好,一个劲的想去死,直到后来我骗我自己……我根本不想跳舞了……不想跳了……”
“久而久之……”陆远眼眶湿润,却笑出声:“我就真的记不清了,到底那天被撞的是我,还是我的同学?”
陆远转过身去,抚摸穆法硰的侧脸,对他笑,泪却滑过脸颊,他什么都没说。
穆法硰也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陆远对他讲:
“现在你信了吗?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即使这具身体腐烂,心脏停止,我的灵魂都想留在你身边,因为在你身边……”陆远露出稍稍腼腆的笑,眼睛发亮:“很开心。”
第100章 天鹅是会飞的
天空是蓝色的,太阳是橘红色的,大树是绿色的……我是白色的,爸爸呢?爸爸是什么颜色的呢?
小小的陆远,握住蜡笔,眨着眼睛看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他想张口说话。
可是电视的声音很大,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爸爸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却一个字也不说。
只有双眼,被电视画面映得发亮,面容却黯淡无光,像是洗衣机洗涤过的衣服……被洗得发烂,发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电视机似乎变得越来越大,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陆远害怕,他习惯的爬到桌子底下,捂住耳朵,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他一直相信精灵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人类,所以躲到桌子底下,陆远就不怕了,说不定精灵现在正观察着他呢。
没什可怕的,没什可怕的,他安慰自己。
爸爸是……红色的,陆远突然想。因为爸爸总是发脾气,不和陆远讲话,所以是红色的。
“远远?”
是舅舅的声音,陆远抬头。
陆昱半蹲下身,无奈的对他笑:“你躲在桌子底下做什么?快出来。”
陆远看他,无声的摇摇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天哥。”陆昱埋怨了一句张天:“电视声音调小点,吓到远远了。”
“……”电视声音逐渐调低。
陆远眨眨眼睛,把手放下来,呆呆的看着陆昱。
“张远又不是女孩,哪有那么多事。”
陆昱轻轻蹙眉,还没说别的,张天便又道:“你又不是他妈,也不是我老婆,少管闲事。”
语气冰冷刺骨,不是玩笑,而是一刀见血,一语封喉。
每当这时,陆昱总会做出和陆远爬到桌子底下相似的行为。
难过的苦笑,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他看起来很伤心,但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他看向陆远时总是笑容如常,温柔道:“乖啦,远远,出来。”
他向陆远伸出一只手掌。
陆远喜欢陆昱,和陆昱在一起,总是那样幸福,于是他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
“妈妈去哪了?”陆远忍不住地问,瞪圆了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惹人怜爱,眼神却如同被遗弃的狗儿,他拽紧了陆昱的衣角。
陆昱没有看他,只是揉了下眉心,却减不去丝毫疲劳,只是笑:“走吧,远远,舅舅带你吃肯德基。”
陆远失落的低下头,又拽住陆昱的手指,问:“那我能吃汉堡吗?”
“能,小远想吃什么都行。”
“你爸爸不要你了!你是没人要的小孩,你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
“哦!陆远是孤儿喽!”
陆远握紧拳头,小小的身躯因为愤怒和羞辱止不住颤抖,他冲上去,用拳头重重砸向男孩的脸。
“哇!妈妈!!”男孩捂着流血鼻子,嚎啕大哭。
“你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女人冲过来,推了陆远一下。
陆远摔到地上,用手指抹了抹鼻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女人对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
女人疼爱儿子的神情,叫陆远羡慕又憎恶。
“他先说我的。”陆远忍着眼眶发酸,却忍不住咬着牙辩驳。
男孩哭个不停,女人恶狠狠的瞪陆远一眼,又看着陆昱:“小陆老师!你这个侄子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无法无天!就算父母不教养有情可原!但这么小的年纪就动手打人!长大了以后还不杀人犯法!趁早关到局子里去吧!省的祸害别人!”
陆昱当时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陆远当时浑身止不住发抖,他的牙齿也在发颤。
他那时太小,不懂有些离别,错不在对方,也不在自己。
女人怒骂着,似乎逐渐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熊,他的儿子是一头小熊,夹枪带棒露出胜利的嘴脸,那嘴脸是张口的血盆大口。
他即使挨了陆远一拳,可他仍旧胜利了,他爱的蜂蜜是陆远的痛苦,是陆远的一文不值。
陆远被这些小孩踩在脚底下,其实说来说去,辱骂的话也就是没有父母,是个野孩子。
早些年听,真是不能自已,恨不得扒皮抽筋,割肉削骨,还肉给母,还骨给父,来证明自己的来源,是和这群孩子一样,从母亲肚子孕育出来的人。
人……
陆远从生命的汪洋里诞生,裹着母亲子宫里的血,他曾让母亲感受到撕裂身体的痛苦,刻苦铭心的痛苦,按理来说,是不能忘记的痛。
但人的求生欲望是很强的,为了自己生存,连亲生骨肉都能抛弃,更何况是陆远听了好几年的混话,说习惯也好,说麻木也成,已经不痛不痒。伤疤就在这,但不是外人能轻易掀开的。
若有一天,他真与谁坦诚相见,或许也就真的孤立无援了。一旦再遭到背叛,抛弃,他会不会痛不欲生?会不会连麻木都救不了他呢?
当他是个孩子时,他只是一个劲的……一个劲的拼命想挽回什么,想像个英雄一样战斗,用拳头,用血肉去捍卫父母的尊严,他想让父母看见,他是个好孩子,勇敢的孩子。
陆远低下头,从喉咙嘶吼出来痛苦,或许还带了别的情绪,迷茫,委屈,无助。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大喊:“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我有爸爸妈妈!我比你的孩子懂事多了!你的小孩才要坐局子!”
他说完就跑,拼命的跑,像是撕开了霭霭的雾,穿过了厚厚的雪地,那样寒冷,他也终将要用体温,把这积年不化的雪用双脚踩成脚底的泥泞,雪,也可以说别的物与人,你若不发了狠的吞噬它,早晚有一天,就会叫它吞噬了你。
心中有怪物,所以不惧前行,哪有那么多爱与善良来支撑自己走下去?行走多年,不过源于求生欲,没什么必须去死的理由,可也没有为之活着的动力,所以不快乐,也不是什么推测不出来的难题。
人这一生,都是……自作自受。
爱之本来,原本的样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与恨归根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又究竟是先有爱,还是先有恨的呢?或者,爱与恨,是相互维持生长的。
爱需要滋养,才能生长,留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