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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我听到虎口峡的消息是什么心情?你又知不知道因为金水一战,我整天提心吊胆!”
你又知不知道,这次偷偷回来祭拜,为了控制住自己不去见你,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他眼睛发红。
白惊蛰愣住,心里那点脾气顷刻间烟消云散,担心地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却发现他浑身紧绷,“元朗?”
他垂下头,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放松,因为太过用力,手臂都在发抖。
白惊蛰皱眉安慰,“没事了。元朗,放松。”
他倏尔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怎么敢放松?!那天如果不是我松开你的手的话,你怎么会……”像是剥开了一个从不示人的伤口,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一分。
白惊蛰呆住,顾不上喊疼,猛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十一年前的春水祭,她为了去追他半路被人掳走。
哑然失语。
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这么久,不知怎么的,白惊蛰突然想起以往跟他相处的种种,他一向谨慎,做事几乎是滴水不漏,她一直以为他是性格如此,原来是在变相责罚自己吗?
白惊蛰突然眼眶泛热,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元朗,这跟你没有关系。他们要的是白守川的女儿,不管如何都会想办法将我带走。而且我也没事,只是饿了几天肚子而已……”
怎么会没事?明明人生都彻底变了,怎么会没事?
“少自欺欺人了!”他喝断她的话。
白惊蛰愣愣看着他,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他可能会崩溃的预感,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因为上臂被他紧紧扣住,抬手很吃力。
手抬到他胸口的时候,因为那黑色衣服上的一片暗红而猛然顿住,“你受伤了?”
一听这话,元朗像是猛然回过神来,蓦然收手,往后退了两步。
“你受伤了。”这下白惊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直接追过去。
“跟你没关系。”他低着头不看她。
比起他生气,白惊蛰更讨厌他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胸口已经染红了一片,想是应该是因为刚刚太用力而导致伤口裂开。
“衣服脱掉,我看看。”白惊蛰道,想看看究竟伤成什么样子了,能不能带着去找付云桑。
“你可以走了。”
“元朗!”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他又吼她。
白惊蛰扑了过去,不由分说就去解他的衣襟。
元朗一手将她挡开,“白惊蛰!”
白惊蛰红着眼抓着他的衣襟,“我已经没有爹爹了,难道你要我看着你受这么重的伤视而不见吗?”
元朗手一顿,弃了挣扎的力道。
白惊蛰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将他衣服脱下,可衣服刚脱一半,倏尔停下,握着他衣服的手下意识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目光一触到他身上那深深浅浅的伤疤,心便是像是被针扎,眼前一片模糊,却强忍着没哭,手颤抖着继续把衣服往下脱,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有的看起来刚愈合不久,也就这一两年受的伤,有的看起来已经很多年了。
喉间一阵一阵发紧,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含着泪质问他,“怎么……会这样?”
元朗沉默。
她却在他的沉默里爆发,声泪俱下,“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会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自己扛,受了这么多伤,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元朗冲口而出,说完又险险止住,将后面那句可能叫她惊慌失措的话生生忍了回去。
眼泪凝住,白惊蛰不由抬头看他,他却躲开她的视线。胸前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白惊蛰深吸一口气,横臂一抹泪,什么也不说,拿出随身带着的伤药和方巾,埋头帮他重新上药重新包扎。中途,眼泪就没停过,却只是默默流泪,默默擦干。
“伤口太深了,我这点药可能不行。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去找云桑过来。”
元朗一言不发地将衣服穿好,“不用了。”起身,“我该走了。”“元朗!”白惊蛰拉住他。
他只是轻轻挣开她,径直走向门口,边走边道:“回去路上小心。孙耀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也不要再把自己卷进来。”他将门打开,身影稍微一顿,“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
“百草先生……”
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还有那渐行渐远的熟悉的脚步声。
白惊蛰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仰起头,将眼泪忍回去。
*
大风刮了一夜,满院落叶。早上一起来竟感觉到一丝秋意。
白惊蛰站在廊前看着阿春在扫院子里的落叶。
自那天在蓬莱阁见到元朗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再过三天她就要跟着琦叔回军营了。
“小姐。”蓉姨从院外进来,打断她的思绪,“祁王殿下来了。”
这次不同于以往的高兴,白惊蛰眼神黯淡了一瞬,才答:“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修颐哥哥回京的行程也已经定下,明天便会启程。
*
白惊蛰出门,下了台阶,走向那等在马车旁的人,“修颐哥哥。”
“今天有事吗?想带你去城外走走。”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现在是论时辰数,白惊蛰自然答应,“嗯。”
到了城外,白惊蛰提议下车走走。
修颐哥哥跟在她后面下来。她刚一站稳,垂在身侧的手便叫人牵住,白惊蛰脸皮骤然紧绷,想到彦青和吟冬还在旁边,想把手抽回来,结果却被握得越紧。
“修颐哥哥?”白惊蛰微恼。
长孙兰夜对她的挣扎视而不见,牵着她就往前走。
白惊蛰四下看看,除了彦青和吟冬外没有其他人,心里稍微放松一点,硬着头皮默默回牵住他。
长孙兰夜嘴角浅勾,溢出一抹笑意。
两个人也没说话,就这么牵着手往前走。
彦青和吟冬驾着马车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不知走了多远,几个人停在溪边休息。
白惊蛰刚坐下,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长孙兰夜屈膝坐着,将她环在自己怀里,在她回头的时候,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摁在自己心口,罕见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白惊蛰呆了呆,但闻到他身上的幽兰香,想到马上两个人又要分开,侧过身抱住他,轻阖眼依偎他怀里。
感觉到她的主动,长孙兰夜抬手揽着她的后腰,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心满意足轻声叹息。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蓁蓁。”
白惊蛰缓缓睁眼,感觉后腰上的手松开,便坐了起来。
而后只见一个长檀木盒递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长孙兰夜道。
白惊蛰迟疑着接过,打开是一支幽兰玉簪,转头看他。
“这是父王和母亲的定情信物。”
白惊蛰突然脸一红,捧着那木盒舍不得还又不好意思接,憋了半晌,才道:“那上次给我的镯子是什么?”
“那不是我给的,不过代为转交。”
“嗯?”
“那是外祖母送给姨母的嫁妆。说我喜欢谁便把镯子给谁。”
白惊蛰脸又红一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支珠钗呢?”
“大约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吧。”
白惊蛰忍不住小声嘟囔,“镯子、珠钗、发簪还有脚踝上那朵兰花,下次不知道还有什么。”
长孙兰夜离她近,听了个清楚明白,含笑答:“我。”
“嗯?”
“把我送给你,你要吗?”
这次是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孙兰夜捧过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蓁蓁,等过了这一阵,我便去将军府提亲可好?”
白惊蛰低头垂眸,几乎要把脸贴到胸口了,好一阵才应,“……嗯。”
☆、chapter 68
天还未大亮,城门口人影稀稀落落。
一辆马车前,站着几人。
快入秋了,清晨凉意更甚。
长孙兰夜见白惊蛰只穿件单衣,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嗯。”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香味,白惊蛰笑得甜甜的。
“昨晚收到消息,孙威这次带了二十万大军,两日前已经向大晋而来。先是柳州,然后是亘州,再下来便是永州。柳州的二十兵马是林放在带。”
白惊蛰耐心听完,见他眼里那掩都掩不住的担忧,忍不住叹气,“嗯,知道了。放心吧。你都把林放将军请出来了,好歹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说不定孙威到了柳州就被打回南越了,根本轮不到我动手。所以别担心了。”
长孙兰夜忽有些委屈,“你在嫌我啰嗦?”
白惊蛰哭笑不得,一想到这一分开前路未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便耐心哄道:“没有。我是在担心,你要是一直想着我这边,帝都的刀光剑影你又怎么应付得过来。柳州有林放,亘州也有人,彦青和云桑也留下来陪着我一起,已经安排得很周全了。别担心我了,不然我也要控制不住地担心你了。”
长孙兰夜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叹气,将她揽入怀中。
白惊蛰贪取着此刻相拥,轻轻回抱住他,“朝中局势动荡,外面又有梁、陈两国虎视眈眈,只有吟冬跟着你,虽然你身边有萧肃还有宋大人他们,不过还是万事小心。我会守好永州,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他突然放松,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附在她耳边叹息,“我要永州好好的,我也要你好好的。”
“嗯。”白惊蛰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你也是,一定要回来。如果你跟爹爹一样不守信用,那我上天入地也要找你算账。”
长孙兰夜将手臂松开一点,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依依不舍地停了许久才退开,“……那我走了。”
“嗯。”白惊蛰浅笑着点头。
在太阳还未跳出天际的时候,一辆马车驶离永州城,直奔千里之外的帝都。
*
送走长孙兰夜,白惊蛰隔天带着彦青和琦叔回了军营,往后的日子除了练兵就是练兵。
前方的战报每天像雪花一样飞进军营,多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将军!”白惊蛰从练武场回来,刚到营帐前,忽被叫住,一转头就看见琦叔荣光满面走过来。
昨天探子来报,柳州局势一片看好,照目前的情势看,不需多日,便能退孙威的镇北军。
“琦叔。”白惊蛰等着他走近。
“有事跟你说。”白琦一脸神秘样。
“那进去说吧。”说完,白惊蛰转身准备进营帐。一直跟着她的彦青也迈步,脚还没落地就被白琦拦了下来。
“你这小子外面待着。”
不知道琦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惊蛰同彦青对视一眼,没有多问,顺着白琦的意思,白惊蛰进去,彦青在外面守着。
进去之后,白惊蛰将纯阳剑放下,“琦叔,究竟什么事?”
“先说好,我跟你说了你不能多想。”
一听他开始讲条件了,白惊蛰愈加好奇,坐在书案旁,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点头答应,“嗯。”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白琦反而为难起来,别别扭扭半天,最后一咬牙,开口就问:“你和祁王打算什么成亲?”
“噗——”白惊蛰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连声咳嗽。
见她反应这么大,白琦更是不好意思,“本来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该问这事的,只是你岁数也不小了。而且柳州那边看样子也快完事了,后面估计也掀不起什么大乱子,平平稳稳的,考虑考虑下终身大事也是正常的。”
白惊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难怪琦叔刚刚不让彦青进来,不过也幸好他没有进来,不然后面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自己呢。
“琦叔,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以后?祁王难道还没有什么表示吗?”
白惊蛰莫名心虚,干干一笑,没说话。
一见她这副样子,白琦自然便是以为他们俩还没有说这事,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一巴掌拍在书案上,“这祁王是什么意思,到现在还没个什么表示,难不成是故意拖着你吗?”
这误会再闹下去就大了,白惊蛰连忙出来劝,“琦叔,不是的。”
“不是什么?”
“就……”
白惊蛰刚说完一个字,突然传来一声,“报——”
闻声,白惊蛰和白琦齐齐一愣。
“进来。”白惊蛰正了脸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