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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道长百密一疏,在杀害雷老大的时时间紧迫、又要思虑离开时不引人注意,便临时决定用手中拂尘完成谋杀!”
被拧成绳索状的“金蚕丝”还没有完全恢复形状,才会留下些许弯弯的痕迹。
云曦比对弯痕,当众将“金蚕丝”拂尘编成了柔韧的绳索。
青果即刻掏出几张画着死者脖颈血痕印记的纸,两相比对,勒痕印记一模一样。
纵是几个死者伤痕粗细不同(恐怕是因为杀人期间也废掉了不少“金蚕丝”,才会让绳索越来越细),但编织手法一模一样,虚贤无从抵赖。
“事到如今,还要说得再明白些么?”陆青帆低喝道:“虚贤主谋杀人、虚境、虚佑堪为帮凶,虚心间接收敛凶器,尔等还不认罪?!”
若无充足证据,陆青帆一行怎会前来讯问?!
“噗,我本来是想用瞭望台上的缰绳直接勒死雷威鸣的。”虚贤低笑一声,如冰寒之巅的雪莲绽放,坐拥慈悲之圣洁、却行杀人之歹事:“可我不甘心,还是决定用‘金蚕丝’。”
“师兄!”虚境立刻出言阻止!
“罢了。”虚贤疲累地抬手,“不必再负隅顽抗。想必陆大人和云姑娘不仅掌握了凶器,也有了充足的人证。”
他看向船客身后义愤填膺的船夫们,朗声道:“你们永远不知自己效忠的是怎样一个恶魔、更不知你们一次次航行究竟在替他做着什么滔天恶事!”
“你杀了人还要污蔑旁人?”其中一个船夫怒声斥问:“我们雷老大是好人!”
“凶犯就是凶犯,死到临头还不承认!”
……
讨伐声越来越大,陆青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彭嵘才是你的最终目标,可对?”
虚贤一讶,望向陆青帆道:“陆大人英明,连这都猜到了。”
对上了。
云曦脑海里浮现出彭老板当初所说的“运货”,才是这一场海上谋杀的真正源头。
“这跟我们春花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上船谋生罢了!”朱颜压根听不进虚贤的狡辩之词:“她同彭老板、雷老大的事情可有半分关系?”
“并无关系。”虚贤点了点头:“所以我并未杀她。”
春花姑娘失踪,与他无关。
第47章 “金蚕丝”过往
此言一出,莫说朱颜三人,冷氏兄弟和其他船夫们也是一愣。唯有云曦和陆青帆面色不改,明显是早就知道了。
“那、那春花她怎得不见了?”朱颜几乎是立刻相信了虚贤道长的话。
杀人的罪名他都认了,没道理在几人失踪的事情上撒谎。
“贫道不知。”虚贤目光清澈从容,怎么看都不像个穷凶极恶的凶犯。
陆青帆望向朱颜一行:“几位稍安勿躁。”
彭夫人、春花姑娘失踪一事需暂且搁置,最重要的是眼下。
“道长还是先为我等解惑为何要杀害雷威鸣三人、又为什么非要用‘金蚕丝’作为凶器吧。”
“我们师兄弟数人都是孤儿,后来被河清观收养长大成人。”虚贤望向师弟们的目光变得柔和:“但我们不是生来便无父无母、船舱下的那些奴隶们,也并非生来就是奴隶。”
虚贤的目光变得冷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彭嵘和雷威鸣!”
“莫名其妙!”
“我们船老大行船五六载,哪里就跟你说的这些事情沾染了!”
“不过是临死前的狡辩之词罢了!”
……
船夫们压根不信,在他们心中,雷老大和班教头的坚实地位不可撼动。至于彭老板……不过是个经常蹭好厢房的狡诈商人罢了。
“虚贤道长,还请为我们解惑。”
云曦也很想知道,凶案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逼得虚贤等人联手、即便陆大人在船上也要顶风作案杀了他们!
“二十年前,在海郊数里绵延的村庄里,不少人都靠着“金蚕丝”过活。‘金蚕丝’还不是如今这样宝贝的物件儿。”提及过往,虚贤眼底闪过一道柔光。
十年前左右,彭嵘和雷威鸣三人一行来到了海郊的“金蚕丝”村,发现了“金蚕丝”的特殊之处。
“这三个恶霸为了独占‘金蚕丝’的买卖,故意买通当地的长老出卖制作麻料的农户、签下卖身契。”
不同意签契的,雷威鸣和班有为就明里暗里威胁恐吓、不惜放火杀人逼迫农户就范;同意签契的,以后世世代代就只能跟‘金蚕丝’捆死,没日没夜的做活。
“几十个村子,都被这三人欺凌得日渐凋落,制麻人手日益不足,‘金蚕丝’也越来越少、变得有价无市。”
说及此,虚贤的手已经悄然握拳。
“与之相反,‘金蚕丝’越珍贵,彭嵘和雷威鸣、班有为的身价却会越来越丰厚,对吗?”云曦立刻了然,轻声反问。
彭嵘一行仿佛趴在“金蚕丝”生产源地的吸血虫,彻底掌握了“金蚕丝”这座“金山”后,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可这一切财富,都是建立在“金蚕丝”生产源地手艺失传、家破人亡的血泪基础之上的。
当真可恶至极!
虚贤点了点头:“不错。”
他望着那些仍旧一脸愤慨的船夫,讥讽地道:“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么?”
不,这仅仅是罪恶的开始。
虚贤食指点了点下方的船板:“下面这些奴隶,你们可知是哪里来的?”
云曦和陆青帆对视一眼,皆不明其意。
“是失去了劳作力的农户们被逼迫着生下来的。”虚贤冷笑一声:“制麻人手不足,自然需要多些新生儿。”
云曦浑身一麻、如坠冰窟,“你是说……”
“是。”虚贤惨然一笑:“农户的妻女们被逼迫着一个接一个生孩子、甚至为了交媾强行灌药,再将这些新生儿圈养起来,教授制麻。”
他望着身边的虚境、虚佑等人,“我们是师兄弟,但我们也是兄弟。”
虚境、虚佑,甚至是小虚心,仿佛被扯下了人生的遮羞布,面色一片通红。
云曦惊得瞪大眼,怪不得她总是觉得这几个小道士们眉宇间有些相似,初见时还以为是常年朝夕相处、秉性交融才导致气质相通,不想……他们本就是血亲!
“制麻的人供上来了,彭嵘一行便开始嫌弃‘金蚕丝’回钱周期太短,选择更能快速转为现银的奴隶买卖。”
“这才是雷威鸣和班有为转行当船老大营生的根本原因。他们要为自己的货物保驾护航,假以旁人之手自是不放心的。”
陆青帆脸色亦如黑墨一般难看,终于明白了这繁华客船下泯灭人性的暗黑勾当!
“禽兽不如!”冷海唾骂一声,气得攥住了拳头。
“想不到这起子人模狗样的玩意儿尽不干人事儿!我们都瞧他们不起!”
“我们虽是做皮肉生意的,也不偷不抢啊。可彭嵘他们外表衣着光鲜,实则芯儿都烂透了!简直不配当人!”
秋月、朱颜等几个姑娘亦忍不住骂骂咧咧。
她们出身低微,最是知晓生存不易、活着艰难。彭嵘一干人的行事亦是令她们不齿得很!
船夫们难以置信他们忠义果敢的船老大和憨厚老实的班教头,私下竟是为了钱财泯灭人性的畜生!
“彭嵘擅出谋划策,负责迎来送往、拉拢生意;雷威鸣和班教头负责调教奴隶、送货保货,分工倒是明确得很。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死?彭嵘该不该死?!”
虚贤眼底的愤慨在转向人堆里的阿树时化作悲悯:“你弟弟根本不是雷威鸣‘千辛万苦’帮你找到的,而是他本就知晓你和阿叶是亲兄弟。不过是伺机卖好、让你们以后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罢了。”
早就猜到真相的阿树脸上血色尽褪、竟是比亲眼目睹兄弟枉死时还要难看数倍。
阿树多年来奉若神明的雷老大,在转瞬间成了导致他命运悲苦的罪魁祸首,甚至还欺骗利用、以救世主自居……
“你弟弟比你幸运,起码我提早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虚贤抿唇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直不曾开口的花间影突然问道:“不是我失手将阿叶……”
“是你,但我推了一把。”虚贤低下头念了一声道号:“他看见我杀了彭嵘,我只能选择送他一程。”
花间影终于恍然,怪不得他觉得自己压根没几分用力,那木棍却径直贯穿了阿叶的肚子。
原来是藏匿在暗处的虚贤动的手!
闻言,云曦眼底的同情骤然褪去,反而浮上几分恼怒:“看来,虚贤道长也并非自己所言的那般大义凌然。你最终也不过是个凶犯而已。”
自诩正义、行得却是草菅人命之事,那与虚贤痛恨的彭嵘、雷老大一行又有何本质区别?!
第48章 有心算计无心
“贫道自然与他们不同!”
虚贤被拿来彭嵘等人对比,眉眼浮现浓郁的戾气,狰狞的俊颜愤怒到了极致:“他们都是该死之人!”
“阿叶也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可你却因为他看到了你行凶而故意构陷花间影、推波助澜杀害阿叶。”
云曦从未像今天这般愤怒:“杀阿叶的时候,你敢说自己不是为了逃脱罪责才构陷花间影的?轻易掌控旁人生死的时候,你敢说没有身为救世主的畅快和得意吗,一刻都没有?”
蔑视生命、不敬生死,同肆意摆弄他人命运的彭嵘、雷威鸣有何区别?同借彭、雷二人之名,行刽子手之事的班有为又有何区别?
若是没有花间影误杀阿叶一事,云曦是真的同情虚贤一行的遭遇。
但现在……
“你早已被仇恨蒙蔽,只要挡你路的人皆可杀,复仇的初心何在?”云曦接连反问,让虚贤无言以对。
他怔然之下转向自己的师兄弟们,虚境、虚佑的眼底的悲凉,小虚心悄然滑落的眼泪,都在无声地赞同着云曦说的话。
虚贤眼眶一热,眼底终于浮现出一丝羞愧之态。
“你说得对。我早已在复仇的路上丢失了初心……”他捂住眼,片刻后才将心底的悲意压了下去。
接下来,虚贤交代了自己是如何杀人的。
云曦和陆青帆一行上船的第一夜本不是虚贤计划的杀人夜。但船上有了官差、班有为又难得喝醉,虚贤便将计划提前了。
勒死班有为后,虚贤在走廊里碰到了哭哭啼啼的彭夫人,他当时心里就发了狠,想着索性把彭荣夫妇全都处理掉。
“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彭夫人就失踪了。”没有了暴露的风险,虚贤决定继续复仇。
“雷老大的死跟陆大人推论一致,”虚贤赞赏地道:“只差了一点。”
“哪一点?”陆青帆眸光微沉,他也一直没想明白,虚贤一行人究竟是如何逃脱那么多双眼睛,杀害了雷老大的。
“虚境、虚佑都在。”
虚佑“体贴”地给两个值夜的船夫送了些自己做的吃食、虚境在一旁陪着,中间却借故说要离开一下,便兀自回了厢房。
等杀完人,跟虚境身量相似的虚贤举着拂尘离开。
虚贤道长一直以来都是出尘避世的行径,船夫们下意识以为来去的都是虚境,就显得再正常不过。
“有心算计无心,自然能成事的。”虚贤不复方才的狰狞气愤,再说到这些便仿佛一个局外人般平静从容。
最棘手的、也是漏洞最多的,便是彭嵘了。
虚贤没料到船上会来一个那般明察秋毫的陆青帆、一个这般会验尸的云仵作,除了凶器这一未解之谜,几乎推论出了大部分真相。
“更让贫道心烦的,便是陆大人的巡察手法。”虚贤感佩道:“当真是严丝合缝,好几次贫道都险险被发现。”
没想到他还是撞上了偷偷回地下船舱的阿叶,酿成了另一桩悲剧。
“到底还是让你们成功得手了。”陆青帆并不以此为傲:“凶案连续发生,便是我等失职。”
他比虚贤坦诚得多,面对失败也坦然得多。
“老天有眼、不愿让恶人继续作恶罢了。只是可惜了阿叶。”虚贤惭愧地望向阿树:“抱歉。”
说完,他转向花间影:“花公子,贫道也对你不住。”
一向温和好脾气的花间影却径直别过了头,显然并不打算原谅虚贤。
“虚贤愿认下所有罪名,但我这几个兄弟罪不至死,还望大人从轻处罚,尤其是虚心……”虚贤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师兄,咱们一起赴死,虚心不怕的。”小虚心眼眶含泪,揪着虚贤的袖子祈求道:“别丢下虚心一个人。”
虚贤眼眶一红,“傻孩子。”
“等到了冀港,自有官府量刑裁定。本官保证,一定让所有人得到公正的判罪。”陆青帆说完,示意冷海把人带走。
所有人目送着虚贤一行被束缚手脚、送回厢房。这几日冷海和冷川会看顾他们四人,直到抵达冀港。
凶犯落网,其他船客劫后余生,却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