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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聪慧年轻的一张脸。有这张脸是你的福气,为什么要逃跑呢?只要你被陛下所喜欢,这一生荣华都将享用不尽。”
“陛下对谁都残忍,可唯独对你们仁慈至极啊。”
女官动作轻柔地摆弄她的妆发,可声线神色却没有任何生气,就像一桩人形的木头,不会窥探主子也没有好奇,这样的人几乎就是为皇宫而生的。
李颐听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努力从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里琢磨出一点儿有用的信息:“你是说,你们要送我去见魏……陛下?”
女官道:“你的运气很好,她们有的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都还没有见过陛下,若不是你长得太像她,而陛下今日又要动一场大怒,我们也不会随便把你一个新人送到陛下面前。”
李颐听虽然脑子还乱得很,可知道这一点,反倒镇定了下来。
“那你……将我化得好看些。”
女官终于抬了抬嘴角,露出个奢侈的笑来:“孺子可教。”
…2…
妆发快收尾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赶来,道:“陛下回来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奉天殿所有的宫人都被打了出去,师傅让我赶紧请这姑娘过去!”
女官手里的动作加快,麻利地将李颐听最后一小撮细发绾进重寰髻,插上累丝鎏金双排步摇:“好了。”小太监盯着李颐听看了半晌,由衷发出一声赞叹:“若不是年岁不对,咱家都要以为您就是那位了。
“姑娘您运气也太好了,虽说还没有来得及培训,可就凭您这张脸,让陛下破戒,就此飞上枝头也不无可能啊,今儿您定然要好好把握!”
要是这女子真的飞上枝头,那么他也要跟着鸡犬升天了。小太监把自己都说激动了,搓着手一脸兴奋雀跃地催着李颐听快快离去。
他一边带路一边跟她快速说了些皇帝的喜恶,又絮絮叨叨说今日皇帝会要大怒,让她千万承受住了。
李颐听不解,问道:“怎么先前的女官说陛下会要大怒,你也如此说,可你们说的都是必然、肯定的揣测,而非已经大怒,那这份笃定是由何而来呢?”
小太监却噤了声。
他们这位国主本就性情暴虐,阴晴不定,做下人的每天都是提着脑袋伺候,更何况他昨夜得了消息竟然命人夜开宫门,独自追去了穗城。
这样的假消息每年都要出个三五次,哪一次他不是满心希冀离宫,又有哪一次不是携着滔天怒火归来?
昨儿穗城一出失踪喜服的事情,他师傅周昆便上下警醒他们今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说起来,皇宫上下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们陛下惦念的那个人还会回来,除了陛下。
可这些事,他怎么能说?
小太监微斥一声:“不该问的事别问,往后你是富贵一生还是被丢出宫外,且都看你今日的造化了。”
奉天殿周围的护卫宫人果然都被远远驱开,偌大一座宫殿孤寂寂地杵在那里。
小太监将李颐听带入奉天偏殿,嘱咐她安生等着,独自入内跟师傅禀告。
李颐听应下,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半晌也不见人回来,实在抓心挠肝,忍不住从右侧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辰时七刻,昏暗的云层终于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拨开,露出第一缕薄阳,穿进四方殿门,照入沉闷的大殿。
正殿并未点灯,空旷清冷,尘埃颗颗分明,在仅有的悠长光线里上下沉浮。
王座上撑坐着位年轻颓唐的帝王,垂着首,冠冕前长长的垂珠微微晃动,掩下他阴鸷绝艳的眉眼和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右手底下压着的陈旧喜服一寸寸被攥皱成团,他终于开口,幽冷又恶劣地笑了一下,说:“孤想杀人。”
那一瞬似有无尽漫长。
领侍太监总管周昆的脸当即煞白。
他“嗵”一下扑跪到地上,不停磕着脑袋:“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就见见朝辗司新送来的姑娘吧!”
魏登年动了动眼珠,忽而瞥到柱后曳地的一方淡绿色裙摆,冷声道:“谁在那里?”
李颐听心里咯噔一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他道:“抬起头来。”
殿中有片刻寂静。
在看清女子面貌的那一刻,周昆的鸡皮疙瘩冒了一脸,随后清醒过来,起身怒斥道:“谁让你入殿的,出去!”
李颐听堂皇地退了两步,王座之上的人如离弦的箭矢般冲了过来,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痴狠失态地盯着她:“小听,是你吗?是你吗!”
李颐听手腕被捏得生疼,却抽不回来,痛道:“魏登年!”
周昆腿脚一软,又“扑通”跪了下去,呵斥都忘记了,恐惧得直接把脸埋进臂弯里。
在他的心里,殿中站着的那位姑娘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然而却听到魏登年一声怒斥:“滚出去。”
周昆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帝王侧过头的一双凌厉眸子。
“是,是,马上滚!”周昆小腿肚颤着晃着,几下撑着起身都打滑得没起来,冷汗暴流,最后还是快速爬着出去了。
李颐听被他的满身戾气惊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小步。
魏登年转过头来,看着她露出怯意的脸,凝声道:“你在害怕我,你竟然,在害怕我?”
他又点点头,凶恶地笑了:“你是该害怕,出走十年,音信全无,你是该害怕的。”
李颐听担忧地蹙着眉,努力平复心绪道:“现在我们不适合谈话,你先冷静冷静,我过两日再来找你。”
她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他,转身离去,却被魏登年凶狠地拽了回来。他气急败坏地钳住她的肩膀,赤红着眼:“你还想跑吗?你还想再失踪十年吗?”
他的手掌覆上她细嫩的脖子,漂亮苍白的脸因为怒意近乎狰狞。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
那只宽大的手掌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拧断她的脖子,李颐听终于有片刻心生怯意:“魏登年……”
未几,手掌却穿到了她的颈后,猛地搂紧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重重吻了下来。
他的气息粗暴,游走在她的唇齿间,一寸寸碾压吞噬,忽地在她下唇咬了一口,李颐听惊呼一声,温软的舌趁机撬进了齿关,紧紧纠缠着她吸吮。
李颐听被迫仰着头,浑身痒痒麻麻如百虫噬心,几近窒息,手中推拒着,终于奋力挣扎开来,却变本加厉地激起了他的怒意。
魏登年把李颐听拖拽到王座的书案前,一掌拂开了案上所有的物件,噼啪砸了一地声响,而后不管不顾地往李颐听倾身压了下去,吻如同暴雨般细密急骤地砸在她的眼角唇边。
“刺啦”一声,女官给她换上的轻薄春衫从侧被撕裂开来,骤然袒露出一片白软的弧度,肌肤在接触到冷沁的空气后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快被他软热的唇覆盖。
“魏登年!魏登年……”
李颐听从前总把轻薄挂在嘴边,此刻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抗拒。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用发颤的声音大骂着、哀求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容抗拒地压着她,呼吸卷裹着呼吸,李颐听如同为人刀俎的鱼肉,已经悬在了案板之上。
拱在她脖间的脑袋却忽然停了下来。
滴答,滴答。
温热的液体落在锁骨滑进颈窝,聚成湿漉的一片。
魏登年破碎的哽咽从颈间传来:“小听,我找了你十年。”
压抑又脆弱地汇成小兽般的呜咽。
“小听,你还喜欢我吗?你继续喜欢我,好吗?”
李颐听鼻尖一酸,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没入鬓角。她伸出手,缓慢而用力地回抱住魏登年。
“我一直都喜欢你。”
魏登年扶起李颐听,把外衣披到她身上裹紧,系了个活结:“对不起。”
李颐听摆摆手,滑下书案,腿脚一软,被魏登年扶住腰:“他们竟然给你下软拂散?”
李颐听抬眼斜他:“难道不是你吩咐的?”
魏登年嘟囔:“我哪有,我只不过,只不过是在魏国大肆搜捕和你相像的女子罢了。这软拂散没解药,你睡一觉,恢复恢复体力吧。”
李颐听“嗯”了一声:“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清算。”
她被魏登年抱进寝殿,在舒适暖和的大床上躺了下来。
从穗城到都城奔走了一夜,这具身子已经十分疲累,又情绪紧绷了一遭,此刻全身心地松弛下来,再被屋内暖融融的炭火一烘,困意立刻就上来了。
她撑着眼皮嘟囔:“你也休息会儿。”魏登年也是奔波了一夜的。
他却摇摇头,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她:“我不困。你睡吧,我陪着你。”
李颐听“嗯”了一声,呼吸渐轻……
魏登年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躺下,狭长的眸子很精神地睁着,看她梦中呓语,看她安睡的眉眼,常日浮躁的心绪,忽然变得一片清宁。
李颐听一觉睡到自然醒,外面已经天光大盛。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却摸到身边空落落的。
她穿戴好走出去,魏登年正在书案前看折子,坐姿懒懒的,身上披着件团融银狐大氅,衬得那人眉眼生辉,自带一股雍容贵气。
书案前跪着的下属给他回禀军政要事,李颐听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宋戌被抓回的那一刻凝固了。
她紧张地扣住屏风一角。
魏登年“嗯”了一声,风轻云淡:“杀了。”
“还有,孤不想让小听知道一丝风声。”
殿前的将军“喏”了一声,用性命担保一个前朝余孽都不会放跑,余生李颐听都不会知道宋戌曾经回来过。
…………
“不要!”
李颐听惊坐起身,整个人已经冷汗津津。
守在她身边的魏登年立即起身,手抚她后背顺气:“做噩梦了?”
她身子本能地一颤。
梦中,魏登年坐在王位之上那一幕浮现在脑海,是梦吗……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顿了顿又松开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别杀宋戌。”
魏登年的眼神在一瞬间清明过来,未几,勉强笑了笑:“我并未抓他。”
“我是说,若是有朝一日你抓到了他,不要杀他。”汗湿的几缕碎发狼狈地贴着她的脖子,李颐听神色恳切堂皇,甚至带着一丝恐惧,“求你。”
魏登年纤长的睫翼狠狠颤了一颤,仿佛被谁生捶了一记,脸色一寸寸白了。又过了许久,久到李颐听都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他忽然垂下头,在嘴角扯出个凄冷的笑来。
他敏感多疑,亦为她此举恼火难过,可他仍然张了张嘴:“好。”
李颐听只觉得心脏被数根长针排着队地碾扎了一遍,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魏登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魏登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臂不长,抱不完全,像一只挂在他身上撒娇的小动物。魏登年眼神终于重新柔软了起来,长臂一伸,将李颐听整个揉进怀里,回抱了个满满当当。
“好。”
…3…
周昆已经在奉天殿外战战兢兢跪候了两个时辰,连抬人的担架和人手都准备好了,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心里的狐疑越来越大,按捺不住之时,殿门却忽然被推开来。
一干人等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胆子小的,整个脑袋都贴到了胸口。
周昆偷摸着微抬头。
等等……怎么走出来的是两双脚……
再将脑袋抬得高些,出来的人的的确确是陛下,还有那个犯上的女子,两人的手还牵在一块儿。
周昆用力揉揉眼睛,魏登年回过头来,又把他吓得一趴。
“孤带小听随便转转,不需要任何人跟着。”
周昆迟疑地抬头,只捕捉到他们皇帝嘴角一簇欢欣的笑意,还有“小听”两个字。
他整个身子跌坐到地上,旁边机灵的小太监立刻来扶总管。
周昆哭丧着脸:“完了,完了,咱们陛下终于疯魔了!”
魏登年牵着李颐听走得有些急切,时值冬日,可是再冷的时节皇宫里都是枝繁叶茂的,外面养育出的新鲜花种没间断地送进来。
走到周遭光秃秃的邰叶池,魏登年才停了下来。
四面无绿植,日光从李颐听身后落下来,脚下的影子在前方赫然跃现。
“竟然是真的。”魏登年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笑着说,“有温度也有影子,不是梦境也不是魂魄,竟然是真的人。”
李颐听心下一沉:“魏登年……”
“一别十年,小听的容颜竟还跟从前一样。”魏登年空出的那只手轻抚过她的脸颊。
李颐听有一瞬间堂皇,讪笑道:“是吧,我也觉得挺神奇的。”
邰叶池对面的草丛忽生异动,李颐听敏锐地朝对面看去,冰凉的箭矢已经朝着魏登年笔直地射了过来。
这中间的间距实在太短,躲无可躲,李颐听脑中的弦在一瞬间绷得笔直,连护驾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