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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洗墨摆摆手:“快走吧,赫连遂门生不少,去晚了误了时辰不大好看。”
温鸯道了声是后,转身离开。
闭门不出十数日的大司马突然设宴,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赫连遂好结交朝中人士已经不是个秘密,只是从前他本人与手下的尔朱劭和贺兰琦等都是实实在在同靖王有过不少来往的人,诸人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为靖王拥趸。
自从靖王事败,按理说赫连遂应当被斩。可他不仅没有死,天子甚至将他放回了家。
这在别人看来倒像是赫连遂临阵叛变,最终导致靖王失势。
为此尔朱劭也不再同他来往,甚至有人隔墙窥探到深夜将秽物泼在司马府门前的便是尔朱劭本人。
靖王如今已被流放焉耆,现在差不多已是一具尸骨,而据称曲星霜已被秘密处死,死相凄厉,究竟是不是赫连遂同曲星霜联合构陷靖王也已死无对证。想要知道当时的情况,恐怕只有直接问赫连遂。
而今日宴席之上,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温鸯将帖子递上后,正要走进来,却被一只大手捉住了肩膀。
他个头较高,能这样拍他的人想来个头并不比他矮,应该也是鲜卑人。
温鸯沉着脸转过头,却看到了韩楚璧那张的黢黑黢黑的脸。
“温兄。”韩楚璧嚼了嚼口中的花瓣,对他笑道,“咱俩一起进去。”
见是韩楚璧,温鸯便放下心来。
“韩兄如今可算是红人,竟然拿着花瓣来的?”他奇怪地问,“大司马不可能不请你。”
韩楚璧双肩一怂,无所谓道:“兴许他是觉得我同陛下站在一处,看我不爽?”
这倒是个不牵强的理由。
温鸯正好也不想同别人虚与委蛇
不过,温鸯倒也是有意无意地在套他的话。
“大司空大人寻得如何了?”温鸯边走边道,“还没有下落吗?”
说起这个,韩楚璧就是一脸沮丧。
“甭提了,我将那几条河都翻了个底朝天。”他抱怨道,“就连三年前的尸骨都挖出来了,愣是不见人,奇怪不奇怪?你说,我要不要进黄河捞啊……”
温鸯自然知道他要寻的人在哪儿,可他不能说,光看着韩楚璧犯愁,也不知如何安慰了。
哪知韩楚璧又说:“今日我原打算要去北芒山搜一搜,若有人够机灵将他们藏到鹿苑那边呢?”
温鸯眼光闪烁了一下后微笑道:“说得对。北芒山虽有不少野兽,可鹿苑内却是能安置人的住处。可要远远近近地在半山腰的小行宫里多搜上即便才好……”
韩楚璧听后,瞬间摆出了一张黑苦瓜脸。
“北芒山还好,搜的时候万一猎到一只毛皮光滑的活物还能带回去。”他愁眉苦脸地道,“小行宫虽是能助人的地方,可时时有守卫看着,没有陛下的命令不好入内,还能放进去个大活人不成?你净给我出馊主意。”
“韩兄冤枉我。”温鸯摊手道,“既然要搜,我总得给你多支些招。”
韩楚璧却道:“不说这个,先进去先进去……”说罢便推搡着温鸯向前走。
温鸯见他一直伸头探脑地似乎在寻什么人,便好奇地问:“怎么了?韩兄在找谁?”
韩楚璧听他问话,索性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来比我早些,可见着我家大舅哥没有?”
“大舅哥?”温鸯在心底理了一下关系,想起韩楚璧同天子是连襟,二人的大舅哥便是国舅陆瓒了。
温鸯摇头:“我也是刚到不久,并未见到陆国舅……怎么?他也来了?”
“哈哈……”韩楚璧干笑了两声,“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韩楚璧倒是没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他,毕竟他和温鸯算不得太熟
陆瓒有纹身的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而自己又听猎心说他接到一张帖子后便出了府,想来也是来赴宴的。
这事儿他不敢声张,毕竟最近的大舅哥不对劲是有目共睹的事。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叛徒
韩楚璧在院内巡视了一圈都未曾见到大舅哥的身影,实在没了办法的他只能同温鸯一道入了席。
大司马赫连遂依旧是将宴席布在正厅内,用帷幔帐子将门窗盖了个严严实实,一丝缝也不透,只留了几盏油灯好让人不会摔倒。
赫连遂的首席拥趸
尔朱劭好说,他对赫连遂算得上是失望透顶,自然不会出席这次的宴会;
而贺兰琦听到儿子同宇文馥回辽东的路上遇袭,至今下落不明,已经带着人在城外寻了好些时日,自然也不会来。
韩楚璧同温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摸起桌上的一盘盐花生毛豆便摆到自己跟前,埋怨地道:“大舅哥没见到,阿擎也不来,上次和我一道来大司马生辰筵的贺兰问情也失踪了,竟让我寻了好几日都不曾寻到……”
温鸯的小指颤了颤。
那日他将宇文馥带走之后又来寻宇文宝姿和贺兰问情,只见二人一轻伤一重伤,是陆瓒及时赶到将他们救走。
贺兰问情伤得实在重,温鸯没有把握即便为他寻了大夫也能将人救回来。
贺兰问情是同宇文宝姿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加上宇文馥一直比较喜欢他,依温鸯看来,陆瓒若对宇文宝姿有些意思,断然不会给贺兰问情什么活路
只是,陷入情爱之中的人,本身便已无药可救。
“福泽之人自有上天庇佑,韩兄放宽心。”温鸯又劝了一番,“韩兄奔波了这些时日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司空他们不是还没找到么?依我看找不到人便是最好的结果,起码比寻到了却是一具尸首来得强
韩楚璧腹诽他温家人两代都是在朝中活稀泥的,以为他不晓得其中利害,才会老说些安慰人的话。
温鸯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宇文馥在披云楼下同先帝一处的事,因他有自己的打算
况且他也不是韩楚璧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知道他心里想的跟面上表露出来的是否一样?
二人各怀心思地又抓了一把花生毛豆,静静地等着大司马赫连遂入宴。
随着一声拔刀声起,正厅中央起了一道光。
韩楚璧听到兵刃声,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佩剑,却被温鸯一手摁住。
“你一个拿着花瓣来吃席的跟着拔什么剑?”温鸯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压低了声音道,“大司马玩得花,说不定这是什么娱人的戏法呢……”
韩楚璧心中早早地认定了赫连遂不是个好人,在司马府内自然觉得草木皆兵。
眼下被温鸯提了个醒儿,也反应过来自己本来是寻大舅哥陆瓒而来,实在不适合在席上闹事,便偃旗息鼓地将剑收了回去。
温鸯松了口气,却又担心这个愣头青继续闹事,又嘱咐道:“来都来了,看看便好。别出声……尤其是别吃东西,知道了吗啊?”
韩楚璧又觉得奇怪
光影交错中,温鸯看清了韩楚璧面上的疑惑,又强调了一遍:“鲜卑人吃得惯的你不一定吃得惯……菜可以尝尝,肉、乳酪或者有其它没见过的不要吃。”
韩楚璧这下有点儿不高兴了。
“我又不是兔子,吃什么兔子菜……”他嚷嚷道。
温鸯觉得同这人说上两句话之后便能摸清他的底儿了
得,谁让他算是陆家的一份子呢,只好看着他了。
继拔刀声之后,两名身姿款款的美人引着一人入了宴。
韩楚璧眯了眯眼睛,勉强看清楚那人一身青莲色衣衫,半张脸贴了金箔面具,露出的半张脸如美玉。
韩楚璧「呸」了一声,将嘴里的毛豆皮吐了出来。
温鸯斜着看了他一眼,心道幸好韩楚璧此人常在凉州,否则就这样的态度怕是只能在七品下和棺材板里来回晃荡了。
不仅是他,来宴会的人也有不少老派,对赫连遂亦是有些看法。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韩楚璧啐的这一声倒也不突出。
“一把年纪了不成婚,保不齐是有什么毛病。”韩楚璧越看越来气
温鸯又来拽他:“你少说两句。”
韩楚璧也就是过过嘴瘾,听他劝后便噤了声,静静地坐等开席。
赫连遂向来是个好结交的人,看似心胸十分豁达,门生不少,然而毕竟是走在权力刀刃上的人,少有不慎便会让自己跌得粉身碎骨。
他第一次跌倒,便是在云龙门。
入了宴后,听着诸人的议论声,赫连遂倒是拿出了主人的气度来,并未对他们的无礼加以指责,只是抬手先自罚了一杯。
“诸人赏光前来,某荣幸之至。”赫连遂出声道,“某从前便说,既然来了府上便都是朋友,就当在自己家中即可……”
“赫连遂!你王八蛋!叛徒!”
不知道谁果然当是在自己家中,直接起了个头开骂,音调似男非女,听起来十分滑稽。
只是厅中光线昏暗,实在是难以辨别是谁发的声。
但只要有一个人起了个头,其他人便也不客气,直接敞开了骂人
温鸯震惊地看着坐在自己身侧吃着花生的韩楚璧
若不是自己在他身边听得清清楚楚,简直不知道这位天子连襟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你不要命了?”温鸯又道,“你不怕被听出来?”
韩楚璧悄悄地捱近了他,回道:“我怕什么?比我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瞧他们猥琐样子,连个屁都不敢放,没出息,怪不得跟着赫连遂混呐……”
说罢,韩楚璧又用奇怪的眼神扫了温鸯几眼。
“你这话什么意思?”韩楚璧嫌弃地问,“难不成你也是他的人?”
温鸯叹道:“我要是他的人,就跟尔朱劭似的同他一刀两断了。”
韩楚璧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又去看赫连遂。
赫连遂的头顶垂下一道微弱的光线,不知道是不是韩楚璧的错觉,他总觉得赫连遂好像在看他。
赫连遂一半面容英挺出众,另一半隐在金箔面具之下,在黑暗之中显得越发诡异,看得韩楚璧心中直发毛。
第四百四十九章
趋利
被人骂道脸上还能坐得住的人实在是少。
直觉被被赫连遂盯了小半晌的韩楚璧咬牙抗下了他的目光,心道这老不成婚的大司马还真有点儿本事
眼下靖王已经不在,慕容太妃薨天,尔朱劭断交,如今的赫连遂已然是个失了势的大司马。
他韩楚璧身为天子连襟,又是至交,还怕这一个赫连遂不成?
想到这里,他便大喇喇地瞪了回去。
赫连遂见他这般,有些不屑地收回了目光。
“你说他是看我还是看谁?”韩楚璧单手撑腮问,“他刚刚那眼神是不屑吧?他凭什么瞧不起我韩某人?”
温鸯心里又暗骂他傻气,嘴上却还是劝韩楚璧少说两句
主要是担心他口无遮拦,得罪了人不说,连带着自己也没办法接近赫连遂便要坏了事了。
谩骂声嘈杂声不断,赫连遂依然不语。
诸臣知道他虽位高,可平时却好结交朋友,脾气一直没听说过有多差。
只如今可算是彻底得罪了天子,想来以后也不会被重用,便也毫不客气地辱骂,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相比之下,「王八蛋」倒是显得圆润可爱了。
然而赫连遂突然开了口。
“某从未为靖王殿下做过事。”
原本轰然的厅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有人不敢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出声的人韩楚璧有些印象,不过是个六品功曹。在赫连遂面前,连个人物都算不得的。
然而赫连遂却认真回答了他。
“某不曾为靖王殿下效力,亦无利益往来。”
此言一出,虽说厅内昏暗,然而吸气声却暴露了众人的惊讶。
“放你娘的骡子拐弯屁!”又有人骂道,“你既同殿下无来往,那你府上的妾侍为何入宫做了嫔御?!”
赫连遂却笑了笑,随即捻起身前的酒杯。
他将酒一饮而尽后,突然狠狠地砸向地面。
“某随太妃自吐谷浑入魏,蒙先帝不弃,官拜龙骧将军。先帝宾天,某欲辞官回吐谷浑,天子不允,赐位三公,命某留待元京。”
他站起身朗声道,“至于某妾侍曲星霜,原为太庙祭酒曲元瑜之女。曲元瑜私藏禁酒,罪无可赦,理应全族同诛。
而大魏律法明令少女皈依佛门可免一死,曲星霜便被送入瑶光寺带发修行。
靖王好美妾,莫说良家女,便是旁人妻妾也从不顾虑。殿下强占此女后又将其抛弃以致流落街头。某偶遇之后,因见她舞技精湛便接入府中,这才有后面诸事。”
曲星霜的来历,知道的人倒是不少。听赫连遂这样讲,联想起靖王那不那么好的名声,倒觉得是自己看得浅薄了。
有领情的,自然也有不领情的。
“大人说得避重就轻,那曲星霜是如何进的宫?”有人尖声道,“罪臣之后能爬上龙床还封了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