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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想着,颜茂行当下便软了腿,立时瘫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梁大人饶命!梁大人饶命!不干下官的事啊!不干下官的事啊!案子是豫国公爷查的,卷宗也是他给的,下官也就只能就着他给的东西凑合看看!至于哪些证据缺少与否,下官是真的一无所知啊!”
    梁禛冷哼,“自告与否乃重要环节,你既已发现不妥,为何隐而不查,他骆璋既已登门与你相见,你为何不直接向他追查自告证据?我看你就是那反贼的同伙,与骆璋一样,绞尽脑汁替那反贼遮掩,说!你们究竟有何企图!”
    这帮京官是否思罕同伙,傻子也能看出自然不是的,可骆璋捏造思罕自告这一反常举动却的的确确给人留下一个致命的把柄。这个把柄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要没人故意找茬儿,那思罕已经伏法,认罪态度亦相当不错,还帮朝廷揪出了朱成翊,就算不是自告,也是重大立功表现了,非要揪着这“自告”二字也委实没什么意思。
    可握着这个把柄的不是旁人,却是梁禛,他就要无限放大骆璋的这个瑕疵,就要创造条件让骆璋成为落水狗,并予以沉重打击,死抠那“自告”的理,你也不能说他无理取闹。毕竟一个不好,可是能被认定为隐匿重犯的……
    颜茂行早被梁禛的凶悍气势吓得抖索不止,他深深伏在地上,结结巴巴,“大人明察啊,是豫国公让下官不提的!前几日,豫国公爷来了下官府上,让下官勿要再提此事,让它过去……下官以为人犯既已立大功,认罪亦主动,死抠那自告已无必要,便顺水推舟应承下来……”
    “豫国公爷登门可有送你何礼单?”
    “回梁大人的话,带了一筐脆梨和一套文房四宝……”颜茂行算是彻底懵圈了,这骆璋的独女不是被皇帝赐婚给了眼前这位爷了吗,豫国公爷是梁禛的岳丈,可这梁禛却如此急赤白脸的挑他岳丈的刺,又是为何?
    多嘴的大理寺卿再不敢多想与自己无关的事,此等旷世难题,颜茂行压根惧怕再多想一瞬,看梁禛这副模样也不像在装腔作势,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甚好!你写个折子,说明此事来龙去脉,一式两份,一份给我,一份你自己收着,待我知会于你,你再于早朝时当面呈与皇帝陛下。”梁禛瞅了瞅伏地不起的颜茂行,“可曾记下?”
    “下官记下了!下官记下了!”此时的大理寺卿无比痛恨自己一审时那么一瞬的脑抽行为,自己没事看那卷宗作甚?筛查证据,刑部尚书不也有份吗,你瞧他多聪明!啥也不说,只闭着眼打哈哈。证据是骆璋老匹夫给的,出了什么事自有他兜着,自己傻不拉叽的问什么问!叫你多嘴!叫你多嘴!颜茂行趴在地上,在心里给无事找事的自己狠抽了百八十个耳光。
    ……
    齐韵在玉禅寺的生活平静又规律,每日早起后便做早课,早课后自己随意做些洒扫,还跟着师傅参加了几场法会。她很喜欢听师傅们讲经,从未接触过佛理,猛然听到与自己行事全然不同的学说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自己初到玉禅寺时,梁禛每日都会瞅机会来寺里看自己,有时是在屋顶,有时挂窗外,有时会给自己递信约往后山。但他被帝王赐婚后便来得少了,自上次乞巧节见面后——禛郎还没有来过呢……
    齐韵自嘲地笑笑,自己想什么呢,禛郎与自己这辈子怕是再无可能了吧。自己不配再拥有美满的幸福,伤了梁禛,也伤了朱成翊,更伤了我的齐家……
    过去这几年自己过得真是一塌糊涂啊!齐韵无奈地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站起身来,望着院里满树的点点金桂,“或许我的生活便应当如此简单清静,多欲则多忧,不正是我过去的写照吗?漂泊了如此多年才突然发现我还没真正做过一回姑娘……”
    就在齐韵平心静气打算修身养性时,一件红尘俗世又将她瞬间拉入凡尘。
    这一日,齐韵正要去讲经堂听师傅玄英讲经,刚走至花园口,便听得宛若黄莺的童声响起,“祖母,快来瞧这副对联,翡儿喜欢!”
    齐韵抬头看见一位约莫十来岁光景的小姑娘,她头梳双丫髻,身披月白色薄棉缎披风,领口与下摆绣着蜿蜒优雅的绿萼梅花,指着院门口的对联,正同身旁满头银丝的老者说话。
    “禅禅禅,饥来吃饭困来眠。道道道,城楼五鼓金鸡叫。祖母,没想到这姑子庙里也有如此好玩的对联……您说如果吃饭睡觉也是禅,姑子们作何还要出家呢?”
    齐韵粲然,自己刚与师傅来院子时也问出了同样的话,忍不住疾行两步,扬声道,“道法原本就在每个人身边,悟道不可思虑妄求,强作索解,需在无我无执,日日是好日的禅道生活中,领悟生活的意义而自然获得。故而,真正的禅悟无任何有别于俗间的奇物,妙用只在本然的平常无事之中,禅的本质即是咱们生意盎然的生活。”
    小姑娘转过头,齐韵看见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小鹿,内里装满了惊喜。“这位小师傅可真好看!”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毫无顾忌地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小师傅,我且问你,小师傅肚饿,你可曾参出些什么?”
    齐韵摸摸她滑腻的肉手,微笑道,“当然悟得深!妹妹可知释迦牟尼?”
    小姑娘猛点头。
    “释迦牟尼以三年的时间,学成了道法,他坚持认为他学的不是道,又丢掉了。可他再也找不到明师,便自己到雪山去修苦行。他一天只吃一个干果,饿得不成人形。他这样修,正合世人的苦修之意,便是在摈弃自身躯体的口腹之欲后,寻找道法真理。但饿了六年之后,他认为苦行也不是道,便下山去美美大吃了一顿。咱们的佛接受了营养,恢复了体能,心满意足地渡过恒河到菩提树下继续打坐、发愿。吃的饱饱的佛在六天之内,先得四禅八定,再得意生身,而后陆续一夜之间证得六神通。第七天的凌晨,他抬头仰望天上的明星便一下开悟,大彻大悟,大叹,一切众生皆是佛。”
    齐韵笑眼弯弯,“妹妹你说,吃饱饭,可重要?肚饿,则无佛!”
    听得此处,小女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对着齐韵身后高呼,“妙哉妙哉!小师傅说的,我爱听!祖父!您不能要翡儿背完书才吃莲子羹,肚饿,则无书!您也不能要翡儿写完字再困觉,困顿,则无学!”
    齐韵听言,愕然转头,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小师傅神思敏捷,能言善道,有小小比丘尼如此,老朽深为惊叹……”
    ☆、智峰书院
    智峰书院乃京城最有影响力的私立书院; 在这学术交流极其活跃的时代,同其他规模巨大的书院一样; 智峰书院也会不定期地邀请当地一些有名的学问家,来自己书院开展临时授课活动。讲学的内容以其所专的学问为限,僧侣作为文化传承的生力军无疑也成为书院们热衷邀请的对象之一。与大部分比丘尼不同; 玄英出家前便是有名的才女,囿于女子的身份,也就只能无事时做点诗词,或是去富贵人家做做西席。可自从做了玉禅寺主持后; 各大书院皆放开了手脚; 正大光明地邀请她四处讲学,智峰书院便是其中之一。
    智峰书院山长狄修是名“学痴”; 与玄英交往颇深,除了经常邀请玄英赴书院讲学外,狄修亦时常陪夫人来玉禅寺祈福上香; 顺便与玄英谈经论道; 满足一下自己纵情书海的爱好。今日便是狄修夫人例行的上香时间; 于是狄修又准备来与玄英论战一番了。
    玄英主持今日宣讲会的主题,便是她与狄修论辨人之命义,论人命是否由天。玄英端坐高台一侧; 一身素衣,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狄修则对坐另一侧,一袭青袍; 鹤发松姿,风清骨骏。
    玄英以大乘佛法立论,“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人之命乃业定,(佛理简述:作孽多的变猪狗,作孽少或不作孽的变人)前世之业造就今生,今生之业决定后世。前世之业,普罗众生已无法抗拒,唯有立足当下,行善事,结善缘,戒贪欲、禁嗔恨、自私,转迷失为觉悟,转凡夫成觉者,实现操控后世之命的理想目标。
    狄修驳论,命运天定之说本就漏洞百出,仅自一点便可勘破——人之死不由命定。秦国大将白起活埋赵国降兵于长平地下,四十万人同时死亡。春秋时期,溃败的军队,死者只能用草遮盖,尸体以万计。灾荒之年,饿殍遍野,瘟疫流行,千家死绝,如若定要说有命,为何西边秦国与东边齐国人的命完全相同呢?
    以上死者万数之中,定有长命不该死之人,遇上时世衰败,战争四起,便不能正常活完他的寿命。人命有长短,时世有盛衰,时世衰乱,人便易死,此正是遭受灾祸的明证——真正是国祸高于禄命。故而,国命胜过人命,寿命胜过禄命。
    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堂内诸人无不痴迷。诺大讲经堂内鸦雀无声,唯有狄修与玄英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内萦绕回响。
    就在诸人皆醉心于二人的交锋之中时,狄修突然闭了嘴,转头看向堂下的齐韵,“命义之说,敢问,这位小师傅作何感想?”
    齐韵愕然,没想到此山长来与人论辩还要向观众提问。她愣了一瞬,倒也大方地起身合十,“山长、师傅,徒儿不才,便就献丑了。”
    “墨家之论,认为人死不由命;儒家之议,则认为人死由命。徒儿以为,不就“命”此概念之内涵开展准确定义,便囫囵开始论辩实乃隔靴搔痒,皮相之谈。”
    齐韵说话向来拿大,此言一出,众人百相顿生,堂中议论声渐起。齐韵不以为忤,继续开口,“人命含天命、性命,埋于长平地下的赵国降兵,天命不同,却性命同。谈论命义时当就天命、性命分而对待,混作一谈则为诡辩。”
    虽说也算变相支持了自己的部分观点,师傅玄英面上也依然有些挂不住了,“妙静!休要胡言乱语……”
    狄修却明显兴致高涨,他抬手止住了玄英的斥责,笑眯眯地冲齐韵示意,“小师傅请讲。”
    齐韵颔首,面不改色,滔滔不绝,“人有命,有禄,有遭,有幸,多种因缘决定人之一生。命,只能决定人贫富贵贱;禄,决定人盛衰兴废。如命该富贵,又遇禄命旺盛,则会长久安适。如命该贫贱,又遇禄命衰微,则灾祸临头。遭,即为意料外之灾祸,山长所言白起屠降兵即为遭啊!有人命好禄旺盛,即便碰上的灾祸,亦能化险为夷。晏子长剑抵胸,刀戟架颈,依然绝地逢生,可见其命善禄盛!长平坑中,其中定有命善禄盛的人,一夜之间同时被活埋而死,此乃灭顶之遭,即便命善禄盛之人也无法避免。幸,即为遇上贵人。即使好命旺禄,不遇上知己的君主,他便得不到体现。故而人之一生,有遭,有遇、有幸,有偶,有的与命禄一致,有的则与命禄相反。多种因素皆独立于“命”这一概念之外,万不可混为一谈,山长诡狡,偷改命题,移星换日,该罚!该罚!”
    众人愕然,上首的狄修却猛然起身,仰头哈哈大笑“妙静师傅,妙哉!妙哉!”
    ……
    齐韵频频被智峰书院邀请参加书院的学者讲学与清谈。她很开心,出家后还能继续从事自己喜欢的活动,这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为充分享受知识的乐趣,齐韵重新捡起了尘封多年的经史子集,每日挑灯夜读,作诗撰文,竟让她生出了重回十六岁的错觉,连朱成翊与梁禛都被放进了那落灰的故纸箱。
    齐韵与师傅玄英不同,她过于年轻,为避免遭人闲言,在玄英的建议下,每次赴狄修的约,齐韵都会改作和尚装扮。
    这一日,纤秀俊美的小和尚齐韵参加完书院的清谈后,正背着书箱独自走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青石斑斑,幽长静谧。齐韵兀自回味着今日清谈会上的趣事,不想身侧突然伸出一只刚劲有力的手,猛然将她拉至身侧的一扇小门内。
    齐韵抬头,对上一双恣意的凤眼。
    “没了禛的打扰,韵儿似乎过得更好了。”
    凤眼微眯,内里精光闪动,梁禛负着手,轻蔑的看着齐韵身上的袈…裟,“以往为何不知我的韵儿竟然如此偏好男人的衣裳,还是奇特的男人……”
    齐韵哑然,梁禛竟然在生气?也不知他是生气自己穿袈…裟还是生气自己去书院,齐韵紧了紧背上硕大的书箱,冲他微微一笑,“施主,贫尼如今出家呢,出家人弘扬佛法本就是应尽的责任。施主就要成亲了,还是回家好好准备你的亲事吧,勿要再来纠缠于我了……”
    梁禛愕然,“施主”?!这女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