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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旧在-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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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厌偏要放肆,还拊掌说些笑话打断她。
  “到底是何人胡言乱语?不如这样罢,孟兰因,你自己当着这全天下人说道说道,你是不是天生残缺废物?你是不是不男不女?”
  朱厌再说了一回,由得众人在惊慌失措中议论连连,他面上写满得意。
  不止如此,他还忽作恍然大悟状,再添一段。
  “对了对了,我险些忘了问问你孟兰因,不知被你所弃,流落他乡的半身,今日是否还在作祟怨恨,祸害世人呢?”
  在更大的嘈杂议论声中,孟兰因终于开口了。
  声声入耳,他却不辩,亦不怒,从容说话。
  “我知你心中含怨,想必已经等了很久,特来与世人说这些无聊说话……不过,你也算有自知之明,不敢来我的仙府寻衅作祟,所以专在此处等着我,不是吗?”
  朱厌笑得愈发高兴,竟还拊掌。
  “孟兰因,便是我也服你这废物手段厉害,此间众人畏畏缩缩,唯独你面不改色,对着我还敢大放厥词?你这条贱命,看过得太多,也当真的有福,竟得来这么个死丫头片子,将你那晋临孟氏的狗屁仙府管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无人可供我差使……不过,其他诸家仙门,可就不好说了吧?”
  他如此明白挑唆,孟兰因虽不言,但季思阳方才为朱厌到来而震惊,还未开口,如今听得这话,已作大怒。
  “你这妖物满口胡言乱语,诸仙门休戚相关,不可能有人助你为祸!”
  听到这话,朱厌的目光已然转向季思阳。
  季家人,又是季家人。
  他立刻想起另一个人,便望向了别处。
  朱厌果然看到了季朝云,然后目光落在季朝云身旁,一眼便看穿了,觉这林墨真是个傻孩子,也觉他可怜人。
  这个林墨,不知道多少世间人憎他,令得他连本来面目都要改去,才敢现身于人前。
  如今林墨用别人的形貌,用带着畏惧的眼神看自己,但是又似忍不住,再一次悄然无声地动了。
  他就挡在季朝云身前,季朝云却也发觉了,忙着拉住他,制止他冲动行事。
  哎,可怜的林六郎。
  朱厌真个怜惜他。
  林宽死于非命,林宽最疼爱的这个弟弟,竟也一样不得善终。
  这若是天意,那这天意真可憎,令如今的朱厌,少不得要为林宽多看顾林墨一些。
  而那一个季朝云,亦是可怜。
  朱厌也是真的可怜他,可怜他白日做梦,可怜他痴心妄想。
  但此刻,朱厌也先不着急做些别的,又将他视线,先转回了季思阳身上。
  “好、好的很,不愧是公正严明的季思阳,”朱厌仍旧以那种说笑般的含怨口吻,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季家人嘴硬心软,从来是天下闻名,可惜我从前也说了,堂堂季氏如今只余你们这些不肖子弟,真叫我替你家先祖发愁……罢了罢了,那邾伯尧不死也废,今日你季思阳既要为天下庸人强出头,我便从你季氏开始,可好?”
  修仙道之人,本不该轻易便动怒逞凶,但如今朱厌损及家声,莫说季思阳,便是如季平风等季氏的其他人,也作大怒。
  季思阳的剑意已动,剑阵便起,所有人心知一场恶战在即,都作屏息凝神,却见孟兰因抬袖,竟似拦阻之意。
  季思阳不明所以,也只得先作克制,待看孟兰因有何计较。
  但孟兰因却未对他解释半句,只看向朱厌。
  “你一定要如此吗?”
  他声音清明,而朱厌那双目与说话,却似烈火灼灼。
  “是……我一定要如此。”
  作者有话说
  即将到来的,是一些命中注定。


第139章 章之三十五 天局(外)
  除他们二人,无人解得这番说话,但立刻又似解得。
  朱厌的话音一落,众人已经又听得一声轰鸣。他们循声而望,是季氏仙山之中,忽有火光冲天,又有邪氛张狂。
  季思阳与季家其余长者,看在眼内,面色立时竟如纸白。
  “爹——”
  身旁的季凝芳忙将踉跄一步的季思阳扶住。
  而季平风,面色一样是白。
  若是寻常走水,倒不算十分可怕;可怕在那一处火光,非是寻常。
  季氏秘藏之道印,就如当日花氏、滟氏、林氏,以及今日邾氏,赫然已被揭破。
  可藏于季氏仙山之中的道印,天罗地罔,云符作阵,非季氏授录得道之弟子,根本不得接近。
  “谁……谁在那里?”
  季平风看向众人,父亲,妹妹,弟弟,林墨,陆不洵,以及季氏其余弟子们应当也都在……不,不对,有一个人不在。
  他脑内轰然一声,脱口而出:“宁乐呢?宁乐在哪里?!”
  季平风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一串轻灵笑声,满是讥讽地应他。
  “师尊,您叫我吗?”
  季平风的目光,望向了那声音的主人。
  高高在上的朱厌看他,在笑,在问。
  不对。
  那不是朱厌,是季宁乐,是季平风寄予厚望,最为疼爱的弟子。
  不对。
  那就是朱厌,是他变成了季宁乐,他有那本领改变形貌行走人间,从来妖言惑众。
  季平风自绝望中找寻一些底气,不肯信。
  不可能是宁乐。
  但。
  真的不是吗?
  季平风想起往事。
  那个季思明与众人自奔赴乌尤,救回来的孩子……他是当年城中唯一的活口,伏在尸山骨海之内,一息尚存。
  他那么小,那么孱弱,好不容易才被救活。
  后来季思明为他取名季宁乐,交给了季氏众人抚养,盼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是一个特别出众的孩子,乌尤既灭,无人知他是何出身,但季家人不计较,只赞他从来温柔,自幼稳重,颇具巧思,真个天资高卓。
  后来,他还成了季平风的第一个入室弟子。
  “谢谢师尊,将我这存有主命魂一魄的无聊肉身,教养得如此出众。”
  他用季宁乐的声音来说这话,季平风仍旧不信。
  “不会……你不是……”
  季平风的心血在翻涌,喉咙内已经有腥甜气味。
  朱厌看他,亦如看季朝云般同情。
  这也是个可怜人。
  哎,这人间,怎么就有这么多可怜人?
  “是时候了。”
  朱厌说完这句胡话,那身躯忽地颓倒,就这样自空中跌下。
  “宁乐——”
  季宁乐听见季平风唤他,忽自钝痛中清醒了过来,张开眼便想起今日或当日做了些什么。
  他慌了。
  他再不能从容,从地上浑浑噩噩地挣扎爬起身。
  “不是——”
  “不是、不是我——”
  “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
  “我未吹笛诱引大家入幽独——”
  “我不曾在客栈内布下虚相——”
  “我没有知会朱厌师叔他们离开——”
  “我……方才不是我揭破了季氏的道印——”
  “我……我不可能是朱厌遗落乌尤的一魄——”
  季宁乐不知道自己这些说话,合该大声讲出来给人知道,还是应该低语呢喃,他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是否当真说了出来,还是不过是些心音。
  “为什么?”
  “不是我。”
  “不能是我。”
  可他看到了季思阳,季平风,季凝芳,季朝云,陆不洵,林墨,他们面色苍白,似哑口无言……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仙门的人,他们面上写着明白清楚的惊怒,又或者恐惧憎恶。
  “不,是我——”
  季宁乐兀自呢喃着,而别的人,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朝季宁乐奔涌而来,那些做过便忘的事也席卷他心内。
  “是我。”
  有人大声叫嚷起来了。
  “擒住这妖邪——”
  “杀了他——”
  季宁乐想逃。
  “住手——”
  季宁乐看见季思阳与陆怀锳娄昱平等人皆在喝止,季朝云已横剑在他师尊身前,还听见季凝芳的骂声……有一些人暂且停住,但还有更多人要冲上来。
  还有。
  季平风把他抱住,又或者护住了。
  “不成。”
  季宁乐心内明白,如果他今日留在这里,如果季平风等人心软要保住他……他们为季宁乐做任何一件事,都只会让季平风和平阳季氏受天下人唾骂忌恨。
  季宁乐赶紧想自己要做些什么才是对。
  “对了,云符。”
  从前师尊和师叔们教过的,季宁乐总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个,于是今日也用得好。
  “宁乐——”
  季平风被定住身形,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面前季宁乐所为。
  “师兄不要——”
  哎,阿洵。
  季宁乐,与其他人同样,都看见陆不洵发了疯般拨开人群中冲了过来。
  也不知他今日哪来的力气和能为,就抛下众人,如此奋力地冲了过来,要抓住季宁乐的手,还有季宁乐手中,季氏弟子所用那青峰剑的剑柄。
  他将季宁乐的手,连带那剑柄一齐握住了。
  但同时握住的,还有血。
  季宁乐实在太愧疚,他曾经是所有人的榜样,但今日没有能给师弟们做个榜样。
  陆不洵张大眼睛,看季宁乐又再度跌回地上,倒在血泊之中。
  季平风的面上也溅着血,视线因眼泪模糊了。
  陆不洵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抬起手看。
  全是血,他的视线也都模糊,白茫一片里染着血色。
  “不要看——”
  不知道是谁,陆不洵猜大概是林墨吧,将他眼睛遮住。
  明明他也在发抖,但他就将陆不洵紧紧抱住不放。
  陆不洵不看。
  但那个于众人之前自刎的季宁乐,他的模样,刻进了陆不洵眼里,刻在了陆不洵心上。
  假的吧?
  陆不洵不信。
  不对。
  这不是真的。
  宁乐师兄怎么会是朱厌呢?不会的。
  他明明说过,人生一场,都是际遇,只管向前走,便有相逢。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事还未完。
  在陆不洵的哭喊声里,自季宁乐的血泊之中,有一点黝黑魂光,升腾而起,悬挂半空。
  朱厌再度现身了。
  这一次他不再依凭季宁乐的肉身,因那肉身已经无用,那其余残缺魂魄失去他的一魄强行牵引留住,亦是无用。
  无人知道这一次是否是朱厌的真身,只能瞠目结舌地望住他。
  他伸出手,那点魂光飘进手中,其掌心内赫然已有从季氏道印得来的那一魄。
  两魄,在那掌心中先融为了一体。
  朱厌也觉奇,因为得来这黑暗的魂光,竟有些温暖。
  那是属于人,或者别的生灵才有的暖意,教他也忽地有些贪恋,想起从前曾在林宽,或者他那前世轮回的肉身上得到的温暖。
  现在朱厌将那魂光握紧,魂光渐渐融入他这身躯内。
  还是暖。
  轻易便得回两魄,朱厌本该得意;但众人看他的赤瞳中,流露出的,竟似怜悯,未见半点猖狂之意。
  他就俯瞰此间蝼蚁众生,望向林墨,和他怀内的陆不洵同样,也在为季宁乐的际遇垂泪。
  他与季朝云一齐,对自己怒目相视,大约也恼他朱厌是如何无情残忍。
  哎,真是个傻孩子。
  朱厌便也不再看他了,由得他恨去吧。
  “真不知下一回坏事的,又会是哪一个呢?”
  他对住孟兰因,对着正道诸人,抛下如此轻巧一句,似是问,又似挑拨……说完了,便化光而去,无踪无影。
  他就在此间人心中埋下无数忧患与敌意,千丝万缕。
  无人能拦阻,便是孟兰因也不能。
  作者有话说
  偶开天眼觑红尘。
  可怜身是眼中人。
  从来都是宁乐,从来都是朱厌……还有一些卷一末的线索,以后来解。


第140章 章之三十六 前情(上)
  赫赫八门道印,如今像个笑话,只余虞城陆氏、晋临孟氏及楚莱娄氏三家……众人之忧患,比当年更深。
  朱厌已经取回他那三魂七魄中的大半,而这剩下的一魂二魄,于他,似也不过时间早晚,手到擒来。
  当年尚有麒麟托生的林宽在世,叫世人得过一些心安;虽则后来人人皆道这麒麟也不过空有些美名,其人正可谓行止不端,高才无益,比生来那无用更可憎,可真不愧是那安宁林氏出身之人!
  “眼见擒得妖邪,却勾结妖邪,轻纵于他。”
  世人未必尽知当日是何情境,像是忘了朱厌永世不死,他们皆为林宽的举动而恼,如此咒骂。
  一开始,还会因安宁林氏之声威,只在心中唾弃;后来安宁林氏式微,及至覆灭,那些责问与辱骂,也从未停止。
  乌尤花氏蒙难也好,禹州邾氏琳琅也罢,即便是那青墟滟夫人那些祸事,世人品论说道起来,只觉全都是因安宁林氏子弟不肖之故。
  而如今,虽有陆、孟、娄三家的道印尚存,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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