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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愕丹坚信这是愕克善为了推他上位而铺的路。
  “天珠姑娘为了保住愕丹的性命确实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奈何愕丹是个猪脑子、闯祸精,到现在还以为愕克善迎娶天珠姑娘是为了给他铺路,分明是他失去安抚心魔的作用,准备推他去送死!”
  “你说愕克善到时又会编造什么借口推愕丹送死?就算愕丹背下天都寨一万将士性命的债,愕克善收留弃城而逃的愕丹,迟迟不发援兵,也脱不了干系。”
  “此前便能颠倒黑白,谎报军情,眼下不过重新组织谎言,就说是愕丹刚愎自用,误判军情,迟迟不请求援兵,弃城而逃后还冲愕克善撒谎。愕克善届时添油加醋说一些,再省略掉不派援兵和封城不打这两件事,直接取了愕丹的脑袋向朝廷请罪,既能给蕃族一个交代、又能让朝廷有个台阶下——‘看,我已经把最心爱的孩子杀了’,如此一来,蕃族满意,朝廷为了西北稳定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也对。何况愕克善偏私愕丹早已惹得其他蕃族不满,堂堂正正联姻生下来的子嗣还不如一个有违人伦生下的孽种,谁能服气?若是个有能力的便也罢了,可惜……”
  “是啊。眼下蕃族不满,朝廷质疑,愕克善保不住愕丹,再说那愕丹原来是安抚他心魔的作用,眼下娶了天珠姑娘便能消灭心魔……便成了弃子。”
  ……
  心魔?什么意思?
  每个字能听懂,组织起来就恍如天书,还说父亲会杀他平息蕃族和朝廷的怒气?
  简直是笑话!
  愕丹嗤之以鼻,只是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松动。
  隔壁还继续说:“要是愕克善拿了愕丹的脑袋交差,朝廷是不是真的会认?”
  “西北稳定为第一要务,所以朝廷会认。”
  “你呢?”
  “我以大局为重。”
  “哼!”酒杯猛地掼向桌面发出清脆声响,便听这道较为温润的声音嘲讽:“那一万将士的命便不是命了?你不是西北赫赫有名的战神,出了名的爱才好士、爱兵如子吗?当下便糊涂过去,如何祭奠一万将士的英魂!”
  “你冷静些,那一万将士都予以嘉奖,惠及家属了。再者,愕克善老谋深算,愕氏世族自前朝便联姻至今,关系如老树盘根,错综复杂,母族不强盛的愕丹本来就不可能登上蕃族大首领的位子,愕克善还将他推到人前,肆意宠爱纵容。须知欲使人亡,必使其狂。”
  ……
  屋里二人开始吵架,坚持为祭奠将士英魂的人毫无疑问是赵白鱼,以大局为重的人便是他身边的崔家子弟,的确是边疆将士看问题的思考角度,和朝廷里不懂战争艰苦、过于天真的文官截然相反。
  愕丹转身,脸色难看得可怕,猛地推门离开。
  听到开门声,赵白鱼和霍惊堂顿时停止吵架,来到窗口处撬开一条细缝看愕丹骑马离去的方向。
  “去大悲庵了。”
  霍惊堂:“他倒是挺信任者龙天珠。”
  “为了获取他的信任,者龙天珠估计没少花心血,但是做这么多也只换来他对天珠姑娘嫁给愕克善的无动于衷,可能还觉得天珠姑娘为他牺牲是应该的。”赵白鱼摇摇头:“白眼狼。”
  霍惊堂:“走了。这两天估计还会有人坐不住。”
  赵白鱼笑笑,便同霍惊堂离开茶档。
  ***
  大悲庵。
  愕丹踹开者龙天珠的禅房房门,瞋目裂眦地问:“父亲的心魔是什么?为什么父亲和你成亲后就会杀我?”
  者龙天珠一脸惊恐:“你从哪听到的这些?谁敢告诉你这些事!”
  愕丹见状更觉惊惶恐惧:“那经略使说的是真的?”
  赵白鱼?
  者龙天珠愣了下,脸色肃然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便不瞒你。”她走到门口四下观望,确定无人才把房门关上,拉着愕丹的手十分严肃地说道:“接下来我说的事,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便叫我打落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愕丹不是很信佛,但从小耳濡目染的佛教文化还是促使他相信这般狠毒的誓言。
  “天珠阿姐,你全都告诉我吧。”
  者龙天珠将愕丹如何出生以及愕克善迎娶她的真正原因说出来,随后关切地望着一脸惨白不敢置信的愕丹说道:“如今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阿姐绝对不会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愕丹甩开她的手,有些崩溃吼道:“你明知你和愕克善成亲,他就会杀我,还眼睁睁看我送死!这就叫救我吗?”
  “愕丹!”者龙天珠狠狠地扇了愕丹一巴掌,看他冷静下来才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做个私生子吗?愕克善能活多久?能把你当安抚心魔的药剂多久?等哪天他底下的子嗣熬不住了、其他蕃族心思异动的时候,联起手来推翻愕克善,你以为你能活下来?阿姐答应和愕克善成亲是要救你!”
  愕丹:“怎么救我?”
  者龙天珠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听阿姐的话,阿姐会提三个要求,一个是宴请西北八大蕃族首领来参加婚礼,我已经和者龙氏族联系上了,他们答应借兵,届时控制八氏族首领,让他们推举你成为新的大首领,不从便杀了!第二个要求是成亲之日同时让你认祖归宗,消息已经提前放出去了,届时你便名正言顺坐大首领的位子。第三个要求,便是将泾州两万蕃兵的兵符于大婚之日交给我,当然我告诉他只是走个过场,以示他对我的看重。”
  “而你,愕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弟弟,你要做的就是在婚宴当天,带兵包围愕府,逼杀愕克善!”
  愕丹震惊不已,面露犹豫,连连摇头:“我、我不行……”
  “听着!”者龙天珠厉声呵斥:“现在不是你谋富贵的时候,你是在救自己!成亲之日,要么愕克善死,你当大首领、当西北五路之一的元帅!要么你死,背着弃城而逃的孬种、懦夫之名,草席一裹,连坟都没有!”
  愕丹怕得瑟瑟发抖,木讷讷瞪着前方,半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阿姐,我不要死,我要当大首领,享尽无上权利、荣华富贵!”
  者龙天珠满意地笑了,声音温柔:“这才是我的好阿弟。”随即脸色一冷说道:“外头的随从里有一半是愕克善派来跟踪你的,回去的路上,你便随意找个理由打杀了,别让人知道你来过。”
  杀个人灭口不是事。
  愕丹:“明白。”
  ***
  者龙天珠被从尼姑庵里赎还,还被愕克善求娶为正妻一事很快传开,西北八大氏族首领都被邀请前来参加婚宴。
  各自私底下诸多不满,毕竟他们互相联姻,这些年陆陆续续送进愕克善府里的族内女子拢共得有五六十。
  好歹是氏族里出来的姑娘,混不到正妻之位便算了,可是连个无权无势的尼姑都比不上,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当然更令他们在意的是同一时间放出愕丹将认祖归宗的消息,以往愕克善纵容愕丹的例子历历在目,眼下大张旗鼓做这出,莫不是本意为扶愕丹上位?
  他真想将蕃族大首领和愕氏族首领的位子都给愕丹?
  不说那愕府里有生育子嗣的各氏族女子不满,连各氏族首领也深感不悦。
  愕丹那庸才如何担得起大首领之位?
  西北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涌动,愕府里人心蠢蠢欲动,没让赵白鱼等多久便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
  京都府流行杂剧,而西北流行皮影和木偶,随便在路边搭个三尺宽的戏台子就能演一出英雄传奇,当然也有专门开戏班子、租下大院,有个宽敞的戏台子,多数时候唱秦腔,少数时候换换口味表演个木偶戏、皮影,总能座无虚席。
  当下,赵白鱼买到最前头的位置,津津有味地看台上戏曲演员的表演,那深厚的功力可以说是拿命往死里练才练得出来的,一开嗓便似刺破苍穹,惊艳观众。
  赵白鱼摇头晃脑之际,旁边来了一位贵妇人,十几个仆从散开,时刻警惕地注意此处。
  余光瞥着贵妇人的穿着打扮,虽是泾州人,不像大景贵妇人的穿着打扮,反倒像是大夏女子的衣着,外着大衣、披宽毛巾,毛巾上有贝类、珍珠和红珊瑚珠等名贵装饰,头戴黄金莲蕾珠冠,有几分像壁画里的佛。
  收回余光,赵白鱼大喝一声:“好!”随同观众一块儿鼓掌,便见旁边的贵妇人摘了身上的首饰扔到台上去。
  恰逢中场休息,赵白鱼转身端起茶来润润嗓子,随即说道:“夫人出手阔绰。”
  贵妇人慢条斯理:“戏痴罢了。他们唱得好,得我欢心,便是倾家荡产也乐意,总归也是让我欢心罢了。”
  赵白鱼笑了,“不疯魔不成活,台上唱戏的如此,台下看戏亦如此……夫人贵姓?”
  “熙州柔狼氏,愕氏首领之妻,”贵妇人扭头看向赵白鱼:“见过赵大人。”
  赵白鱼撑着脸颊笑:“怎么你们西北的女人才见我一面就认得出来?是我脸上写了字、挂了招牌,还是你们西北女人太聪明?”
  柔狼氏:“您还见过谁?”
  赵白鱼:“你认识的。”
  柔狼氏:“者龙天珠?她意图拉拢您吗?”
  赵白鱼:“她许以泾州两万蕃兵兵符和原州一万五万蕃兵兵符的重利,让我保愕丹上位成功。”
  柔狼氏脸色剧变,露出抹冷笑:“有愕克善的宠爱还不够吗?她倒是贪心,不过五万蕃兵的重利也没能让您心动?”
  “当然不能。”赵白鱼说:“我这个经略使来西北,想必你们都知道原因,但是最根本原因还是西北稳定!朝廷知道天都寨疑点重重,可是没动愕克善,就是为了稳住西北蕃兵的心,派我来此的目的也是查清楚蕃族有没有异心。如果没异心,自然还是倾向于稳定,须知大夏此刻朝堂动荡,正值夺储关键时期,等新帝脱颖而出,登基后为了转移内部矛盾、同时立威,肯定发动战争,挥刀直下大景,若眼下西北先乱起来,届时大夏岂不如囊中取物?”
  柔狼氏:“这便放过愕丹?若让那样的人上位,西北还是不稳!”
  赵白鱼笑睨着她:“夫人和您身后的氏族甘心拱手相让吗?”
  柔狼氏:“您会是那只黄雀吗?”
  赵白鱼:“夫人且放心,只要西北不乱,西北蕃兵还是忠于朝廷,谁当大首领它不重要。更新换代,日新月异,世间常规,焉有逆世而行之理?”
  柔狼氏狐疑:“传闻大人奉公不阿,铁面无私,如今看来却有些不符,倒是灵活变通多了。”
  赵白鱼同她说道:“传闻不可尽信。陛下夸我正直,你可知他也多次夸过我应权通变?迂腐之人,持正而不明达之人,勉强保全自身,官场上可走不远。”低头理了理衣袖,小声说道:“我的确不看好愕达木任西北蕃族大首领,但和愕丹一比,却好了千百倍,倒也想过扶其他氏族上位,只可惜纵观西北竟没有哪一个氏族能与愕氏比肩。”
  “愕氏不止是氏族,还是世族。”
  氏族是族群,世族则是门阀,世族愕氏早在大景开国前便屹立西北,效命过前朝,当然也举兵谋反过,可惜被镇压了。
  “本官可以相信夫人和西北蕃族对朝廷的忠心吗?”
  柔狼氏双手交叠于心口,行蕃族之礼,低下头颅说道:“愕氏与柔狼氏永远臣服大景。”
  没代表西北所有蕃族肯定臣服之心,某个层面也是意指他族心思各异,唯有臣服朝廷的愕氏和柔狼氏得位方能保证西北稳定。
  赵白鱼笑意吟吟地磕瓜子,目不转睛地看戏台,声音极小地说:“我看呐,愕克善元帅大婚之日,便是愕丹名正言顺继位之时,如此大事,不可能没有防备。夫人若有筹谋,还是及时止损为好,若不然,人家的大喜之日变成你们母子氏族间的大悲之日,可就断人肝肠了。”
  柔狼氏温婉的笑霎时淡化不少,也看向戏台,小声回应:“臣妇多谢大人提醒。”
  言罢便不再交谈,直到一曲完毕,柔狼氏拿出一份红纸烫金请柬邀请他来参加婚宴。
  赵白鱼起身伸个懒腰,抓了把瓜子转身就走:“说了不掺和便是不掺和,不去。”
  目送赵白鱼的背影消失,戏院里的人全部起身静立,原来不知何时换成柔狼氏的人。
  此时愕达木来到柔狼氏身后,“他当真不插手?”
  柔狼氏:“不插手便是不与我们为敌,不必为难他,毕竟是朝廷代表。若是敢插手,敢摘桃子,便永远留在泾州!”
  愕达木担忧:“可他是临安郡王妃……”
  “临安郡王来了也是一样的结果!”柔狼氏比她人高马大的儿子狠辣果断多了。“派几个人盯着他,一有异动,立刻来报。再派人联系潘罗氏、柔狼氏和温奇氏,告诉他们,该竖起战矛准备杀老狮王了。”
  ***
  西北蕃族各首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