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周下来,她陆续又带了四个孩子回来,章嘉璈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这些孩子大多是穷苦人家的,都是三岁到七八岁的样子,他们在章家很是畏手畏脚,时刻看着章嘉璈的脸色行事,不敢高声说话,也从来不乱跑乱跳,甚至想起了爹娘也不敢哭出声音来。
“四哥,为什么我看着你是慈眉善目的,孩子们却惧你如虎?”沈梦昔吃饭的时候问章嘉璈。
“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忘挤兑我,也就是你了。”章嘉璈一推饭碗,”饭都不香了。嘉瑜,政府又新建两家孤儿院,到时候把他们都送去吧,时常去看看他们,接济一些钱粮都可以,带到家里不是很方便。”
沈梦昔哼了一声,自怨自艾地说“唉,娘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啊,我这是招人烦了。”
章嘉璈切了一声不理她。
九个小孩住在警卫室里,横着住在两张床上,沈梦昔给他们找了新衣服,给女孩子扎小辫子,给他们讲故事。
平时她去上班,孩子们就呆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不跑不闹,他们知道,此时这个章医生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吃饭,这是救了他们。如果他们吵闹惹得那位先生生气,他们大概又要流落街头,一旦有了轰炸,就会跟家人一样炸成几块,然后死掉。
沈梦昔下班回来,每次看到他们乖乖的样子,心里就隐隐作痛。
这天,护士喊沈梦昔说大门口有人找她,沈梦昔以为是鸿志,出去一看,却是拖家带口的林惠雅一家,她又惊又喜,哎呀了一声,“怎么是你们啊!快快快,跟我回家!”
这群跟难民差不多的一行人,是林惠雅一家四口,以及金岳龙和一个成都的青年。原来,成都也频频遭受轰炸,他们居住的宜宾轰炸虽然不多,但连像样的预警也没有,往往都是听到飞机轰鸣才躲起来,几人商量一番,索性来重庆,好歹这边的防空洞多一些,好一些。
林惠雅一脸病容,看得沈梦昔皱起眉头,不由分说,先带她进医院检查。
居然是旧病复发。林惠雅天生体弱,逃难路途中,几次感冒,反反复复,使得体质更加孱弱,又遭遇一次飞机轰炸,被震得吐了血,终于导致旧病复发。
宜宾没有好的药品,这也是他们到重庆的原因之一。
林惠雅直接就被收治住院了,沈梦昔带着大小五人回到章家,章嘉璈以为又是孤儿流浪汉之类,听妹妹一介绍,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梁公子,连忙客气让到家中。
沈梦昔对于金岳龙紧跟林惠雅脚步的执着劲头,也是彻底服气了,——就连逃难都不放松啊。
“没有岳龙,我们全家也到不了四川。”梁诚如洗漱出来,又是谦谦君子一个,只是瘦弱得厉害,他坐下来,和章嘉璈说起他们逃难的经历。
金岳龙笑着摆摆手。这一路,他应该也是吃苦颇多,两颊深陷,神情憔悴,不知经历了什么痛苦折磨。
那个四川青年叫黄进方,是在宜宾结识的朋友,孤身一人,索性就跟着他们来了重庆,一路上帮了大忙。
梁诚如看着章家还收留了一群孤儿,就立刻和章嘉璈提出,要他帮忙找一处住处,买或者租都可以。章嘉璈一口答应了,让他们几人先安心在章家住着,房子大得很,完全住得下。
就像是给林惠雅一行人一个下马威,他们刚到重庆,下午就迎来了一次空袭。
警报声骤然响起,让沈梦昔的心脏遽然紧缩,远处的红灯笼挂起一个,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了些食物和水,沈梦昔让孩子们都报了数,就浩浩荡荡进了长岭防空洞。
章家呼啦啦多出来这么一群人,让邻居们十分好奇,对于孤儿他们不是很关注,但听闻那位是梁公子,马上就过来几人,握手致意。后来干脆围坐相谈。
冰冰坐在沈梦昔的身边,小小的眉头皱着,十岁的女孩在担心母亲的病情。爆炸声响起,冰冰小脸煞白,紧紧抱着弟弟阿平,阿平哭了起来,吵着要妈妈,沈梦昔连忙搂住他们俩,安慰他们,妈妈在医院的防空洞里,不会有事的,等空袭一过,他们就可以去看望她了。
爆炸一声接着一声,那几个孤儿围坐在一起,小身子颤抖着,恐怕,这一生,他们心灵所受创伤,也不会真正的消失了。
就连沈梦昔,此刻听到爆炸声,都禁不住担心自己下一秒又会被炸飞上天空。
第八十章 朝阳孤儿院
林惠雅的病情很严重,他们辗转云南贵州的时候,她就患上了支气管炎,困扰了一年多,她的身体孱弱,免疫力低下,最终导致了肺结核。
如今,她一直在医院传染科住着,两个孩子也不能经常见到她。
常常是沈梦昔带着冰冰和阿平在病房窗外的草地上,远远地和她挥手致意,沈梦昔能做的就是为她联系药品,为她做营养餐。
林惠雅外表柔弱,内心却比沈梦昔想象的强大,她积极配合治疗,好好吃饭锻炼,从未因病情掉过一滴眼泪,三个月后她痊愈出院,整个人焕然一新,甚至还胖了一些。
这三个月里,梁诚如参与了几座大型防空洞的设计建设,此时重庆的防空洞已经升级为隧道、洞体,阔大的防空洞里,甚至开起了茶馆、工厂,甚至,连学校的考试都没有停止。
梁诚如的身体也不好,当年的摩托车事故,导致他的腿和腰椎受伤,一直留有后遗症,这两年颠沛流离,导致病情加重。两个人人钦羡称道的建筑学家,有几人知道他们默默承受了多少身体和心灵上的痛苦呢。这对夫妻从无抱怨,只是默默地承受,将中国人的坚韧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动辄矫情的沈梦昔无比惭愧。
每一个光鲜的背后,都有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
他们还有一个大的举动,那就是几人商议后,决定办一个孤儿院。
这种没有收益的无底洞,不是一般人可以支撑下去的。但他们信心十足,一定可以办下去,办得更好。
在章嘉璈的努力下,他们获批在李子坝附近一处空地建了所大房子,房子坚固美观,有教室,有寝室,房顶是层层叠叠的竹竿,房前是一百多平方的院子,做为操场。临着山体挖了拱形的隧道,里面宽阔深邃,通风良好,还摆设了桌椅,空袭时甚至可以继续上课。
沈梦昔出资最多,梁诚如设计图纸,金岳龙和黄进方监督施工,沈梦昔还向周围的官员邻居募捐,报社记者闻风而动,纷纷报道,很多热心公益的人们纷纷捐款。
他们的孤儿院取名朝阳,共收留了60个孤儿,已近饱和状态,他们雇了四个当地妇女做工,两个负责做饭洗衣,两个做保育工作。
孤儿院收留的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只是刚过百日,嗷嗷待铺。孤儿院的孩子们平日里,大的照顾小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轮班到厨房帮厨、打扫教室、宿舍和防空洞的卫生,大的女孩还要帮助保育员照看婴儿。
而大孩子们的授课和教育,由黄进方和两个附近中学来做义工的学生负责,沈梦昔则利用业余时间来帮助管理财务和定期为孩子们检查身体。
梁诚如夫妇和金岳龙都被重庆大学聘请,他们的工资也大半投入到了孤儿院的日常开销中。
日子在频繁进出防空洞中,缓慢又飞快地度过。
没有什么真正的乐观,空袭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大概是所有人都处于同一种状态的原因吧,恐惧被均摊了,大家还算平和地生活着。
来自上海的一个消息,让章嘉璈和沈梦昔惊呆了。
——章嘉珩做了汉奸。
沈梦昔瞪大眼睛问“你再说一遍!”
章嘉璈无限懊恼地坐到沙发上,“三哥被汪伪政府召去,做了什么卫生部的官员,中国人轻视西医,但是日本人却看重中医疗效,他据说还很受重视,给那个汪主席治疗旧伤,还给日本几个高官看诊针灸。”说到最后,章嘉璈把手边的茶杯“啪”地甩到了院子中,摔得稀碎。
沈梦昔半天才说“那父亲”
“父亲气得病倒了,章嘉珩都没说回去看望一下,他被猪油蒙了心了。章家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我这还是从情报部门那里得到的消息,人家说,这个人的曾用名和我就差一个字,拿着来问我,我恨不得钻进地缝去!他把宝山的产业都处理了,把诊所关了,完全不顾及父亲的意愿,还改了姓名叫什么钱耀宗!”
沈梦昔惊呆了,连姓氏都改了!
“四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母亲去世时,我就有所怀疑,你要好好查清楚才是。可惜我们现在联系不上父亲,否则问问他就知道原委。”
章嘉璈也若有所思。
半月后,章嘉璈拿着一封信,到孤儿院来找沈梦昔,她正在教孩子们唱歌,一看章嘉璈的脸色,赶紧让最大的女孩陈柳青带着大家唱歌,自己走了出去。
章嘉璈一脸沉痛,“父亲过世了。”
沈梦昔“啊”的一声愣住了,章嘉璈抱住沈梦昔,兄妹两人抱头痛哭。他们除了痛哭,什么也做不了。
哭罢,沈梦昔拿过信匆匆看了一遍,一下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信是大哥写来的,原来,章嘉珩并不是章父的孩子,而是章父青梅竹马的女子的儿子,与章父毫无血缘关系。当年,因为父母之命,两人各自成家,但是仍然彼此心中有情。后来,那女子夫家遭逢大难,丈夫死了,她早产生下孩子,也郁郁死去。章父闻讯赶去,也只见到一个新立的坟包。他抱回了襁褓中的孩子,放到章母名下,算做嫡出,取名章嘉珩,长大一些就将身家医术都倾囊相授,还将大部分家业交于他管理,对他寄予最大的期望。
章母心善,对待章嘉璈也如同己出,直到偶然机会,章嘉璈听到了父母的聊天,得知自己身世,却一直隐忍不发。章母发病那天,是他出言不逊,拂袖而去,将章母气得发病,昏倒在地,贻误抢救最佳时机,才导致章母去世的。
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责任推到沈梦昔身上,章父虽然知道所有缘由,却选择了替章嘉珩遮掩,仍然将其视若亲子。
日本占领上海后,章家大部分人都搬入租界,章嘉珩在公共租界不知如何认识了一些人,最后被汪伪政府招揽,意气风发地要去南京做高官,章父一听是给日本人做事,当即反对,喝令他立刻辞去职务,安心在上海做个中医大夫。
章嘉珩不屑地看着章父,一句”你又不是我亲爹“,将毫无思想准备的章父气得血压升高,当即厥倒在地。
醒来,章嘉珩已经去了南京,章父深受打击,老泪纵横,细数自己十余个孩子,这个不是亲生的,反而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到头来,却是他伤害自己最深。
章父了无生趣,叫来几个儿子,断断续续将事情讲了个清楚,言明将章嘉珩逐出家门,当天夜里,念叨着一个谁也没听过的名字,断气了,死不瞑目。
第八十一章
章嘉璈一边由着妹妹在左臂戴上黑纱,一边咬牙切齿,“我要亲手杀了他!”
自从知道章嘉珩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章嘉璈也对父亲产生了不满,将一个别人的孩子抱回家就罢了,还非得放到正妻名下,又教他医术,并将家中产业也交给他。得知母亲的去世也与他有关,章嘉璈更是七窍生烟,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
随即重金雇佣杀手奔赴南京,刺杀章嘉珩。
沈梦昔却大致理解,章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那个青梅竹马,他没有许诗哲那样的勇气,与家中反抗,接受了家中安排的婚姻,还得做出过得有滋有味的样子。
也许正是他对三个妻妾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保证了家中所谓的妻妾融洽吧。
青梅竹马死后,他将孩子抱回家,更像是出于一种反抗的心态,或许,是一种寄情的方式吧。但是,往往越宠爱的孩子,越无法指望。
果然,章嘉珩丢尽了章家的颜面,也狠狠地打了章父的脸。
江边渡口,挤满了刚刚下船的逃难者,江岸搭着众多简易的难民棚,收容所也已经人满为患,重庆的物资非常紧张,通货膨胀严重,由于交通不便,粮食食盐的价格一涨再涨,前几天说是大米三元五一斤,这两天又上涨了。
即便沈梦昔双腿有力,应付山城的上下坡也有些吃力,林惠雅这样的柔弱女子,就更加悲催,每次上下班都是一场考验。肺病刚刚痊愈的她,总是走几步停下来喘息一阵,再接着走。即便这样,他们也不舍得做黄包车或者滑杆,省下的钱,都用到了孤儿院的开销上。
沈梦昔负责孤儿院的财务管理,也包括采买工作,她当年从美国购买的粮食还都没有动,这些日子,又派上了用场。她觉得自己像是敌后工作者一样,常常要到粮店转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