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汽车停在大力教授的院子外头,半条街的人都出来看。七八岁的小孩子趴在车轮子上,摸来摸去,一脸兴奋的扭过头,冲路边儿站着的妇人喊。
“娘哎,是个铁疙瘩!”
陆沅君看了以后,觉得汽车谱儿实在太大,以后出行还是叫黄包车吧。
这会儿也来不及折返回去重新来,只能硬着头皮推开大门进了院子。
鞋底儿刚沾着地,就闻着扑面而来一股香味,油盐葱蒜辣椒,光是吸一口,陆沅君就能闻出配料来。
陆宅的饭都是厨房里做好端上桌的,她还真没闻过几回这种刺激的味道。
立在原地,陆沅君打量起了这间只有一进的院子,堂屋和南房,便再没有别的屋子了。
堂屋的门推开,大力教授朝陆沅君招了招手。
“进来吧,早就等着你了。”
陆沅君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自己掐着点儿来的,应当是刚刚好。手里头拎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上头雕着牡丹花。
盒子里装着一套大八件儿点心,陆沅君走路都不敢快了,点心酥啊,紧着轻拿轻放都会碎了,可不敢有大点儿的动作。
刚一迈过门槛,大力教授没说什么,他的夫人连忙从屋里头快步走出来,冲陆沅君行了个礼后,戳向了大力教授的腰窝。
“可真给咱面子。”
大八件儿的点心,大姑娘成亲三天后回娘家,拎上一份儿就能让邻里的羡慕,陆沅君手里头的,光是盒子就能看出价格不菲。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大力教授的夫人从陆沅君手里头接过木盒,羞红了一张脸。
“我这儿净是些家常菜,陆小姐待会儿可别嫌弃。”
两人年岁差的不多,陆沅君笑的和煦。
“我不挑食的。”
跟着大力教授往里头走,长辫子的王教授早就坐在了饭桌边儿等着,一瞅见陆沅君来了,冲她点点头。
接着目光就往厨房瞅,熟捻的模样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扯长嗓子吼了一声。
“饿!了!”
他把筷子往盘子里一敲,里头搁着的几块炸的酥黄焦脆的大豆掉到了桌子上。
“大力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豆腐凉点儿吃了都牙疼,你这是不是故意的?”
陆沅君扯了一把椅子坐下,还没想到今儿的教员集会回是这种模样。本以为会是极其风雅的,人人手里头捧着一本书,喝那种头一浇倒掉的好茶。
今天的集会,生活气息也太浓了吧?
大力教授一拳头砸在了王教授的肩头,把老爷子吃痛一声,嗷呜叫了出来。
“爱吃不吃。”
挨了打以后,老头子撇撇嘴,捡起掉到桌上的大豆,把硬皮儿扒了,抛入了口中。
“陆沅君是吧?”
陆小姐点点头。
王教授变戏法一样的,从身后抽了一根戒尺出来,往桌上一拍。
“念在你爹陆大头的份儿上,今儿前辈我教你一招。”
老头子年纪不小了,可手上的力气却很大,抓着戒尺一甩,猎猎作响。
“姓黄的小子要是再说有的没的,你就抽他。”
陆沅君伸手探了一颗豆子,脑海升起两个想法。
第一,体罚学生不好吧。
第二,她爹到底干了啥,在运城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第26节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二更】
“别光顾着说话; 来来来,吃饭!”
大力教授的夫人跟帮厨的大姐一起,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王教授见了,立刻收起戒尺,把大豆推到了一边儿,咂摸着嘴一副快要流哈喇子的模样。
“大力家帮厨的是蜀中人,炒菜滋味儿足,会仙楼的大厨也没这好手艺。”
说着他给了陆沅君一个眼神儿:“今儿我也是跟着陆教授沾光,不然还吃不上呢。”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大力教授帮着媳妇把盘子放在了桌上,果然如同王教授所说; 一条炖好的鱼; 火红的辣椒堆了满盘,扑鼻的香。
除了这盘儿以外; 大力教授专门儿为了能衬的上陆沅君的点心; 叫儿子跑着去买了盒子菜回来。
价钱也是好价钱; 一块二的盒子菜; 里头各式的卤煮。翅尖儿; 鸭脖子,肘花儿,红肠丸子酱肝酱肚酱大肠……
上头也不知道刷了什么东西,油汪汪的,打眼一瞧就叫人食指大动。
陆沅君在家里头不吃这个; 还觉得挺新鲜。等主人夫妇落座以后; 捏着筷子便探了过去; 一点儿没有司令小姐的娇气。
大力教授的夫人松了口气,总算是没给自家男人跌份儿。
在冀大当教员的,各个肚子里都有真学问。可大学者也不是天天昼夜不分的搞研究不是,闲暇时分也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拖着长辫子的王教授才喝了三杯酒,便从脸红到了鼻子,手里头抓着戒尺甩来甩去。
“小陆,你听我说……”
王教授虽说谈吐很有几分年轻人的样子,可毕竟也五六十的人了,从小上的是私塾,是被先生抽过来的。
“学生不打可还行?该打就得打。”
说着他把戒尺再次拍在了桌子上,往陆沅君那里一推。
“不信你问大力教授,有没有人敢给他写情书。”
大力教授尚未开口回答,他的夫人坐直了身子,低着头但用余光锁定了自己的先生。
“没有。”
大力教授摇摇头。
说来也真奇怪,连季泉明那样的,小教室都坐不满的烂先生都有女学生喜欢,怎么自己没有呢。
本来高高兴兴的一顿饭,自尊心让大力教授受了打击,皱紧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陆沅君在教员办公室里说过,女学生们面对才富五车的先生,很容易产生崇拜之情,而崇拜又往往会与爱情挂钩。
自己是哪里比不过季泉明么?油腔滑调的季泉明?
大力教授陷入沉思,夫人不乐意了,拉长了一张脸。咋?你也想搞女学生?
陆沅君觉得气氛略有尴尬,大力教授面露不解,她倒是明白个中原由。
上课选老师,当然要选有学问的,模样好不好,性格怎么样都不重要。
可情人的标准就不同了,起码的看对眼儿吧,能温柔些,体贴些就更好了。
大力教授吹胡子瞪眼,瞧见就害怕,女学生不写作业还被抽手心呢,要是结了婚吵架了,还有命么?
谁要是有胆子给他写情书,女学生真的是胆大包天了。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
陆沅君抿了一口小酒,开了口。
“大力教授一看就是正经人,女学生们就算有那心思,也多半不敢坏了你的金身。”
一句话,让大力教授夫妇都顺了心。
夫人给这位女先生倒上酒,碰了碰杯,心情大好。
“陆小姐,说起来我还真得敬陆小姐一杯。“
大力教授的夫人,不跟着自己的先生唤陆沅君教授,而是用了陆小姐三个字称呼。
“运城能有如今的风貌,多亏了陆司令。”
陆沅君端着酒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带兵打仗抢地盘的丘八,天天抽烟喝酒睡大觉,谢他做什么。
然而也不光是夫人,两位教员同事听了这话也抬起了头,冲着陆沅君齐齐的端着酒杯。
“我爹干啥了?”
她归国不久,对父亲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不大清楚。
王教授家里头世代为官,都改朝换代了,愣是又养了一条辫子出来。平日里虽然和新式青年们一起吃饭,但骨子里不屑与之为伍。
仍旧想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老黄历,对那些司令啊,军阀啊,不屑一顾。
唯独运城的陆司令,死的时候还叫他觉得怪可惜的。
“远了不说,就咱冀北大学……”
“不是大总统拨款修建的么?”
陆沅君打断了王教授的话,跟她那大字不识一个的爹有什么关系。
“大总统光给了钱盖了个壳子,学校里的桌椅板凳,教员们的薪资,门口的树,园子里的湖,桩桩件件可都是陆司令花的钱。”
王教授竖起大拇指,继续道。
“咱运城既不靠海,也不是国都,能成为如今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可都亏了陆司令。”
陆大头不喜欢嫖女人,也不喜欢抽大烟,跟那些留学派的司令们大帅们不一样,他是穷苦人出身。
张口娘希匹,闭口妈卖批的大老粗,愣是办学校,修铁路,给有地没牲口的人家租牛,还把沪上那些搞地产的公司也引到了运城来。
陆司令前半辈子挨饿受冻的,也没上过学,就想着能让和他光景一样的,别走他的老路。
大力教授是学哲学的,看事情很透彻。
他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对陆沅君道。
“你研究的那些社会问题很有意思,可它们都只能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才会出现。”
没听说哪个县城有花花世界,有花园别墅的。运城的根基,是陆司令打下的。
“也就是说……”
陆沅君放下了手里头的酒杯。
“我现在的薪资,是我爹发的。我研究的课题,也是我爹搞出来的。”
两位同事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还有一点,运城的太平,也是陆司令镇住的。
只是如今陆司令走了,运城还有多久安生日子可过呢。
眼睛酸胀起来,陆沅君抬手揉了揉。
怪难受的。
她没有再端起酒杯,脚上用力,刺耳的摩擦声后,凳子往后头退了退,拉开了与两位同事的距离。
从凳子上起来,陆沅君拿了王教授递来的戒尺。
“今儿不早了,我先回去。”
说完立刻转身,陆沅君红着眼圈儿,出了院门上了汽车。
“往我爹坟头开。”
她给司机指了路。
汽车越走越远,天色也越来越暗,等到了埋葬陆司令的风水宝地时,月亮当头挂在空中,洒落清冷的光。
白天出门的陆沅君穿的不多,这会儿在野外被风一吹,还真有点儿冷。
跟随着记忆,她快步往埋葬父亲的地方走去,灰白色的石碑上面写的字看不清,但下面却摆满了祭品。
有花,有果子,有点心。她吸吸鼻子,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有酒的气息。
仔细看了看,脚下一块黑褐色,是纸扎烧过后残留的痕迹。用鞋底子搓一搓,这痕迹竟然还是新的。
当初的吊唁会是陆沅君亲手操持的,来的人并不多。可今天一瞧,坟头上真够热闹的。
忽的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有人踩断树枝后的动静,陆沅君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黑影。
“小姐,咱别是见鬼了吧?”
司机一个大男人,缩在了陆沅君后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一更】
埋陆司令的地方; 算得上运城的风水宝地。而风水宝地呢; 需要依山傍水; 就意味着距离主城有一定的距离; 是在山沟沟里。
白天瞧着还好,风景不错。晚上即便是皓月当空,能见度也不超过三米。
而当山风吹来的时候,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鸟惊叫一声; 猛的向着夜空蹿起。即便陆沅君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这种时候也有点发怵。
更不要提陆夫人雇佣的司机,躲在她后头吓的瑟瑟发抖; 还不停的问东问西。
一个男人; 躲在陆沅君身后,真是个没有胆量的家伙。
好在陆沅君及时的镇定了下来,她的手探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摸到了一样让她心安的东西。
封西云若有一样值得陆沅君称赞,那就是他给自己的这把枪,派上了许多回用场。
陆沅君握着枪柄; 拉下了保险栓,双手举着对准那传出声音的地方; 尽力让自己的胳膊不颤抖。
枪口对准的方向是一片树林; 少说有几十年的老林子; 树干粗壮。陆沅君来给父亲下葬时候注意过; 即便是白天; 那些树后头藏个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在这样的夜色里,若那人不自己现身,陆沅君根本无法知晓究竟是谁。
被冷风一吹,陆沅君在大力教授家喝的那几杯酒带来的微醺早就消失不见,清醒的很。
“出来!”
她高声怒喝,希望把藏在树后的,不管是人还是鬼的吓出来。
第27节
可惜,人没出来,惊起了林子里不少鸟,怪叫着四处乱飞乱撞。
司机就上过一年私塾,学了几个字还都拿来读蒲松龄了,平日里最信鬼神。听见凄厉的鸟鸣之后,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小姐哎,枪能对鬼管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