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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松了一口气,接过了怀表。
“你有心了。”
寒暄了几句,双方各怀鬼胎,说着说着没话了,尴尬的很。
胡琴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会儿天还没有黑,不说戏对不对,好歹也得等入夜以后再唱啊。
陆夫人先开口,准备离去。
“我去后头教教他们规矩。”
刘二团长侧过身,给她们让出了离开的路。可望着陆家母女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喘不上气一样的慌。
明明近几天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后背仍旧出了汗。刘二团长摸着自己比陆司令还要圆的肚皮,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陆沅君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微微侧头用余光回望,刘二团长果然没有追上来。
“娘,为啥要唱西厢记啊?”
她一边往后院走,一边低声问。
陆夫人哪好意思说呢,总不能直说你娘我当初不守规矩,跟你爹夜里私会了吧?
反手往陆沅君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家的,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问。”
陆沅君挨了打,也不敢继续问了,陆夫人的疑问却追上了她。
“封西云跟你许诺什么了?”
男人的甜言蜜语可不该信呀。外头的刘二团长不像话,但封西云若是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你,估计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听到母亲的话后,沅君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抱着父亲的照片,脊背挺的笔直。
今天的鸿门宴,是她和封西云联手摆下的,封西云也的确对她许下了承诺。可这承诺不是什么你我一生一世的糖衣炮弹。
“若他得了运城,以后就由我陆沅君来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二更】
“你来治运城?”
陆夫人一双眼睛瞪的牛大; 沅君在说什么胡话。
但陆沅君神色坚定而严肃; 点点头; 没有玩笑的意思。
陆夫人皱起眉头,认为不是闺女疯了; 就是女婿疯了。沅君怎么能治运城呢?学校里的学生怕是都管不过来的。
再说了; 把陆宅交给沅君管几天; 几十号下人她能管住吗?
竟是胡闹。
陆夫人下了结论; 食指和拇指往陆沅君的胳膊上扭了一把。
“封西云这会儿在哪呐?”
胳膊上猛的吃痛; 陆沅君差点没拿稳手里头的相框; 险些把亲爹的大头黑白照片儿摔在地上。
“娘——”
陆沅君扯长嗓子抱怨了一声; 陆夫人赶紧搭了一把手,把自己的男人扶住。扶稳了以后,她也没忘了刚才的话题。
“说起来他人呢?”
陆夫人左右前后的看了看; 今儿还真没见到他。
听沅君的意思,封西云就在府上。陆宅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五进五出的一个院子罢了; 能藏下几个人。
陆沅君笑而不语; 继续向前走着。
胡琴的声音越来越近,当陆家母女一脚踏进后院的门槛之后; 如有人能站在房顶上向下瞭望; 就会发现看似忙碌的用人们; 正从四面八方往一个地方赶去。
像极了河里的鱼鳖入网; 船上的渔民收网。
陆夫人追着自己的闺女; 右手抬的老高,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跟亲娘装起高深莫测了。
可手抬的再高,她也不舍得真的去打,落下的时候轻飘飘的,光听着响声大,实则一点儿都不疼。
陆沅君一进院子,戏班子的班主小跑着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
“陆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叫他们都停下!”
陆沅君高声喊了一句,目光在这处院子里安排好的位子上打量,琢磨着手里头陆司令的照片该安放在什么地方。
左右看了看,也就那太师椅上放着正正好。正要抬脚往那边走的时候,班主如被雷劈一般,当即跪在了地上。
江湖上把人分成了三教九流,戏班子和窑子里的姑娘一样,属于下九流的,上不得台面的人。走到哪儿都被人欺负。
别看成了角儿的一个个名声好像很大,到处有人捧着,可被人捧的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权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在运城待不下去。
陆司令虽然死了,眼前的陆小姐对戏班子来说,依旧是能掌握他们生死的人。
陆沅君一句别唱了,对戏班的班主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还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不对,惹得这位衣食父母不高兴了。
班主刚从外地来运城不久,陆司令的清明治下没经历几天他就死了,紧接着刘大团长刘二团长天天来戏园子看戏。
动不动就威胁他,不把十四五的小姑娘,小后生给他们日,就赶紧的收拾铺盖卷儿滚蛋。
他以为陆沅君也是这样子的人,这会儿往地上一跪,抱紧了陆小姐的大腿就开始嚎哭。
陆沅君连忙往外头拽自己的腿,算怎么话说的。
“天还没黑呢你唱什么唱?没唱过盂兰会怎么的?”
班主动作一滞,他早几年也是唱花旦的,岁数大了才自己当起了班主。抬眼的时候泪眼婆娑,颇有几分风情。
“陆小姐,我们是外地来的,盂兰会就是白天唱的。”
不光要白天唱,还要大张旗鼓的,去街上唱。去街上唱还不算,要走街串巷,让全城的人都听见。
后头小孩子们跟一大圈,赎罪的,求神的,乌泱泱的跟上元节似的。班主的手上力气小了些,陆沅君终于抽出了自己的脚。
“这是运城,入乡随俗,天黑了再唱。”
班主点点头,从地上起来,转身吆喝了一声,胡琴声停了下来。
第34节
“听小姐吩咐。”
“入夜了以后唱西厢记,崔莺莺夜会张生。”
陆沅君继续吩咐着。
班主有些迷茫,咋给死人唱这出呢?
要不是点戏的活人不正经,要么就是爱听这出戏的死人不正经。
但他收钱办事,主人家就是让唱十八摸,班主也得让手底下的孩子上台去一摸姑娘额头头,二摸妹子脸蛋蛋去。
不过是个崔莺莺会张生,夕阳西下,天擦擦黑,正好还应景儿呢。
把陆司令的照片儿安顿在位子上,陆沅君随手揪了一把椅子便要往下坐。陆夫人眼疾手快,上前拽住了她。
气急败坏的往闺女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这次是真的恼了,力气也是真的大。
“死丫头,你有毛病啊!活人怎么能和死人同席呢!不吉利的呀!”
父女俩真是没一个叫她省心的。
陆沅君挨了打以后,一声不吭,不顾母亲的阻拦坐了下来,跟陆司令的照片儿坐了同一张桌,喝起了同一壶茶。
“娘,我还没跟爹一起看过戏呢。”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陆沅君有自己的打算。
陆夫人两只胖乎乎的手按在了闺女的脖子上,手上的戒指硌得陆沅君生疼。
“看什么戏?辕门斩子?”
陆沅君干咳几声,扣开了母亲的手,回了别的三个字。
“鸿门宴。”
戏班的班主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又是辕门斩子又是鸿门宴的,这他娘的到底唱啥啊?
还唱不唱崔莺莺会张生了?
这边后院儿里的戏还未开场,前院酒席已经开始上菜了。从桥头雇来的短工打厨房里端上菜,一盘儿一盘儿的送上了桌。
酒菜上齐之后,刘二团长喝了几杯有些上头,晕晕乎乎的看谁都像小姑娘。胳膊往旁边一搂,啪唧就是一口。
这一口下去亲在了他自己副官的下巴上,胡子拉碴的有点扎。刘二团长揉了揉吃痛的嘴,稍稍清醒了几分。
“你他娘的坐这儿干啥?”
二团长一蹬腿,把副官踢到了一边儿去。
副官刚刚起来,紧接着就有人坐了下来。落座的人皮肤光洁,嘴唇鲜红,眉毛修成了细细的一道柳叶。朝着二团长看了一眼,真是含羞带臊。
二团长没少在酒桌上经历这种事,多得是人给他塞小姑娘。
这会儿睁大眼睛一瞧,眼前的人十四五的年纪,亭亭玉立,模样一等一的好。和他平时日的小姑娘不一样,那些人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眼前这个自己个儿把纤纤玉指往他的裤腰带上探。
嗨呀,陆大头的闺女还挺会来事儿啊,知道投其所好。
刘二团长飘飘欲仙的拽住了羊脂玉一样的素手,捉到嘴边香了一口,又不舍的把它送回了自己裤腰带的位置。
“说吧,你叫啥?”
“小红娘,盛玉京。”
不似方才那声团长叫的酥甜,盛玉京三个字带着几分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哑。
他反手向上,解开了刘二团长腰带上枪套的搭扣,把里头的枪握在了手上。
二团长回过神来,想起了盛玉京是谁,是昨儿他哥哥去捧的男旦!二团长可没有那种癖好,面露凶光就要往开推盛玉京。
少年笑嘻嘻的把枪口顶在了他圆滚滚的肚子上,含嗔带怒一般摇摇头,小指头摩挲着枪身。
“团长大哥,小心擦枪走火呀。”
在暗处的封西云遥遥望着,勾起了嘴角,暗自感慨了几声。
“果然是个角儿。”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一更】
封西云的轻飘飘的一句话; 似一声信号一般; 前院儿忽然就炸开了锅。一声又一声的枪响接连不断,时不时的还有中枪后因剧烈疼痛而发出的嘶吼声。
声音大到在后院儿的陆夫人放下了去揍闺女的手; 不住的回望前院的方向; 紧紧的扯着陆沅君的后领。
“闺女,你这是干啥呢?”
陆沅君牵住了母亲的手; 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轻轻抚摸着; 试图安慰她。
“咱家的用人都在厨房,今儿来宴席上帮忙的都是封西云手底下的兵。”
没伤着无辜人士。
因着今天客人来的多; 陆宅原本的那些用人根本不够用,早上管家来报说是去桥头上雇了一些短工。
听了沅君的话,陆夫人一拍脑门儿。
“我就知道,早上他们进大门的时候; 一个个走起来虎虎生威,咋看也不像庄稼地里的人。”
可惜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迟了; 前院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陆夫人看着自己的闺女; 觉得心里头不得劲。
她想凑近了和沅君说句话,但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吵闹声又会淹没掉正常高度的声音。
陆夫人可不敢想她闺女一样抽出椅子坐下,跟死人同席?不可能的; 陆夫人虽然对大头司令感情很深; 但缅怀一下得了; 还真去地底下陪他不成?
是故陆夫人选择了另一个方式,她伏下身凑在了沅君耳边,用气声问。
“闺女,他们不会打烂咱们的家具吧?”
可都是花钱买的,你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回来的血汗钱。咱花是花,也不能瞎花不是?
陆沅君没料想母亲会问出这样的话,被茶水呛了一口,扶着桌子咳嗽起来。右手握成拳头在自己的胸口敲了几下,才终于缓过来了些。
但脸已经憋的通红,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陆小姐从椅子上起来,没有理睬母亲的关于家具的胡言乱语,她冲着戏台子旁边站着的班主招手,示意他过来。
班主也听见前头院子传来的枪声了,吓得两腿跟面条似的,不住的颤。后台的孩子们都是他养大的,年岁大些的也都跟了他许多年,跟拖家带口差不多。
又不能丢下他们逃跑,只能硬着头皮朝陆沅君跑了过去。
给这种司令啊,元帅家里头唱戏最难搞了,就是把命丢了也没地方讲理去。
“您您您……有什么吩咐……”
班主不光是腿在打颤,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串。
陆沅君不知道是自己把班主吓着了,她还以为是前院的枪声,扶着班主的胳膊起来,抬高了声音。
“赶紧让他们唱起来。”
班主闻言一愣,半盏茶前还是陆沅君亲自喝停了他们,怎么这会儿又要唱了?不是说入乡随俗,按着运城的规矩入夜以后才唱吗?
再说,枪子儿满天飞,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会儿上台呢?
陆沅君自然也没忘了先前说的话,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刚才也没打枪啊。
按着原本的计划,封西云他们应该在天黑以后才动手。现在稍有变动,她这里得掩护着。
拉住了班主的手,陆沅君神色和语气里都带着不容置疑。
“现在就唱。”
“谁爱唱谁……”
戏班的班主一把甩开了陆沅君的手,可去他的吧。管她是不是运城王陆大头的闺女,大不了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