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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的班主一把甩开了陆沅君的手,可去他的吧。管她是不是运城王陆大头的闺女,大不了戏班子换个地方讨生活去,天大地大还能没地方落脚吗?
班主转身就要吆喝他的人收拾东西翻墙走,可余光里却瞧见了陆沅君臂弯里挎包鼓出了一把枪的模样。
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冲上头的那股勇气消失不见,后半句话也咽了下去,恐怕不等他说完,那看起来娇滴滴的短发小姐就能把他给突突了。
“我这就去叫他们登台!”
班主临时换了口风,脚下着火了一样往后台冲去。
陆家母女毕竟是司令身边的人,见过世面和风雨,面对凌乱无章的枪声可以面不改色。唱戏的就不一样了,披挂上戏服上台以后,抖如糠晒。
拉琴的吱吱呀呀,半天也没拉出个调子来。
陆沅君见状不由得紧皱眉头,不应该啊?昨天下午在戏园子,那位唱花旦的胆子多大呀?
亲眼见了血都能把整场戏撑下来,还跑着来同她搭话。再看台上的那位,戏服挂在身上晃荡着,仿佛风大些就能刮下去一样,什么样子嘛……
察觉到了不对,陆沅君定睛一看,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昨儿的那一位啊。
陆沅君快步走向了戏台子,抓着戏班的班主,开口满是责难。
“我请的是盛玉京,台上的人是谁?”
看中的就是他胆子大,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来滥竽充数呢?
班主靠在台子上,后背硌的生疼,一脸的无辜。
“玉京被封少帅叫走了,他没跟小姐说吗?”
说好了两口子一起捧戏子,姑爷自己先玩上了,戏班班主别过头,即便错的不是自己,他也不敢和陆沅君对视。
“封西云带走了?”
陆沅君突然冷静了下来,但没有松开手。
“报酬我给你三倍,让台上的人给我唱起来,大声的。”
三倍?
班主被价钱惊到不说,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台上拉琴的和唱戏的也都听见了,齐齐朝陆沅君看过来。
虽然他们没有开口,但陆沅君也能从他们眼中读出是什么意思来。
不外乎就一句话,这个价格是真的假的?
陆沅君为表诚意,放开了班主,折返回了母亲那里。用力从陆夫人的手上拔了一个戒指下来,朝着台上扔了过去。
第35节
“疯求了你!我的红宝石镶绿松石足金戒指!”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陆夫人的怒吼声被胡琴压了下来。台上咿咿呀呀的开口唱起了西厢记,红娘劝着崔莺莺。
小姐你等着,我把张生藏在棋盘后头给你带过来。
男人捧戏子得提前带着钱,女人就不一样了,陆沅君嫌声音不够大,又解了戒指项链往台上扔。
“大点声!”
唱崔莺莺的是个小后生,看见扔上来的东西喜不自胜,死都不怕了。
豁开嗓门儿高声唱了起来,到最后几乎就是嘶吼。
戏班子诚然起到了作用,路过陆宅的人捂住了耳朵,匆匆快步走过。他们倒是没听见枪声,光听着声嘶力竭的崔莺莺了。
路人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陆宅的高墙后头,谁家的盂兰会天还没黑就唱?又从哪儿找来了嗓门儿这么粗的崔莺莺和红娘?
“我他娘的要是张生,被这俩娘们儿吓死了好么……”
前院封西云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到后来脑袋嗡嗡作响,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只知道手上也是血,身上也是血,后背黏黏的把衬衫粘在了皮肉上,多半也是血吧。
但不知怎么的,他今日分外的来劲儿。右手用力向下,将枪托砸在了一个人的后脖颈儿上。这人应声倒地,封西云一个侧身又继续向前冲。
他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了一个念头,今夜要把运城捏在自己的手里。
换了三天前,这句话就到了终点,可眼下又了变动。
捏到自己的手里以后,还要洗干净,用红色的绸子包好,双手给陆沅君送去。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二更】
陆宅吹吹打打的唱到了后半夜; 远近半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左右没有几家邻居; 但这几家一宿都别想睡了。不管是主人还是用人,都从床榻上醒来,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小缝,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
妇人托了托刚烫好的卷发,安顿自家男人。
“打听打听是哪家戏班子; 唱戏还是嚎丧啊?以后咱们家可千万不要沾染。”
躺在被窝里的男人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左耳进右耳出。没把戏班子当回事; 倒是心疼起陆家来了。
好好的司令府,不也说败就败了; 连个像样的戏班子都请不起。
嗨呀; 这世道…自家的荣华和富贵也不知道能长久到几时。
尤其是陆司令一走; 运城众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谁也说不准自己的闺女和儿子会不会被刘家的两位团长捉了去,只能眼耳不离的看好。
这边邻居家都没察觉到陆宅的不妥,城里的人更不知晓了。运城早晚报的记者还在被窝里搂着老婆孩子睡大觉呢,个别几个没睡的,也是对着油灯编排刘大团长的新闻。
捧戏子不成反挨枪子; 这事够城里人乐好一阵子。
不说外人,哪怕是此刻身在陆宅的人; 恐怕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丘八们还好; 管他发什么了; 谁开枪打我; 我开枪打谁就好。
被陆沅君安排到另一处院子里坐着的商人们抱着头; 躲在桌子底下,一个看一个,不知所措。好好的吃着饭,咋就突然打起来了。
蓄着小胡子的王老板蹲在地上,从桌子底下爬到了霍克宁的位置停下。这处院子里,也就霍克宁瞧着好像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院门口守了几个持枪的兵,各位老板,经理,或是按着老话叫的掌柜都被困着,走是走不了的。
“霍经理……”
王老板开口叫的是霍克宁,目光却一直锁定在门口的兵身上,生怕他们举起枪给自己一梭子。
“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您给我交个底,是不是刘二团长今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自打陆司令一走,城里头就风言风语的传着两个刘家的团长要夺权,难不成就是今夜了?
桌上的饭菜一口没沾,众人不到黄昏就来了陆宅,这会儿皓月当空还不能离开,耳边时不时的传来枪响,换谁都慌了。
老实说,对他们这些生意人来讲,谁坐运城的头把交椅都没关系。刘大团长也好,刘二团长也罢,用波棱盖【膝盖】一瞧也知道不是个正经人。
光捡着十四五的小姑娘小后生糟蹋,刘家的两兄弟指定不是啥好人。
反正提着灯笼也再难找陆大头那样的司令了,他们也都看开了。无外乎就是多交几个钱保平安嘛。
王老板这会儿跟霍克宁凑近乎,想从她嘴里套点消息出来。
“这会儿闹事的,是刘二团长,还是刘大团长?您给我透个底,别明儿起来我再站错队?”
霍克宁抬手把自己的金丝镜框摘了下来,挂在了脖颈上,金色的细链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王老板,你觉得刘大团长好还是刘二团长好?”
王老板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摇头。
“都不好。”
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刘大团长日小后生,刘二团长日小姑娘,刘大团长脾气不好,刘二团长不喝酒的时候脾气还行。
“二团长吧。”
王老板勉为其难选了一个。
可选完以后,王老板叹了口气。兴许是蹲着腿麻了,他干脆也不管脏不脏,坐在了地上。双手搭在了膝盖上,用力敲了几下。
“陆司令咋就没个儿子呢。”
王老板感慨着,要有个儿子还轮得到两个外姓的在运城称王么?
霍克宁把食指竖在了唇边,嘘了一声。
王老板非常识时务的住了口,让霍经理说话。
“陆司令没有儿子,但有女婿啊。”
花花世界的霍经理开口,话音不大,却比外头的枪声还要吓人。
“封西云?”
王老板吞咽了下口水,朝着院门外看去。
报纸上关于这位封少帅的评价尚可,因着没有和戏子或是女演员的绯闻,似乎跟他爹不一样,是个正经人。
不过听说封少帅是东洋留学归来的,会不会引进东洋的会社啊?以后运城的生意还能好做吗?
“我听说山东那边染布的厂子都被东洋的会社给搞垮了呀……”
王老板再次开口试探,如果今晚封少帅赢了,运城的本地厂子有活路吗?
霍克宁嘴唇微动,刚要开口,院门处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当兵的鞋底子和寻常的不一样,厚厚的一层橡胶,走在这种石板路上咔咔的响,极具辨识度。
听到有人走来,嗡嗡的交谈声瞬间停了下来,无数道目光从桌子底下照出来,直射脚步声走来的方向。
入耳已经不再有枪声,仅剩了破锣一样的崔莺莺。多半这会儿过来的,就是今夜的赢家,下一位运城的王了。
霍克宁打心眼里愿意相信封西云,一个留洋学军事指挥的,总不会比不过刘二团长那个泥腿子。
但刘二团长跟着陆司令东征西战的走了十几年,也算是身经百战,有些个鬼点子。运城花落谁家,还真说不清楚。
她也把目光投了过去,等着看迈进门槛的是什么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近前的时候停了下来,守在门口的几个大兵立正敬礼,声音中有难掩的兴奋。
“少帅!”
院内的霍克宁听到这一声,才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嗨呀,她的花花世界保住了,起码还能开五年。
一双皮鞋从门后迈了进来,报纸上英俊的封西云此刻脸上都是血,把原本的相貌遮掩了大半。平日里记者们总喜欢对封西云的样貌不吝修辞,今儿脸被挡了,反而更显英勇。
封西云停身在院子里,抬起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不但没有把血迹擦掉,反而更糊成了一团。
但封少帅并不介意,他仰头看了看藏在云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亮,手上握的不是枪,而是运城的权柄。
他侧过头低声问:“来了吗?”
跟在封西云后头的副官立刻折回去,朝着门外张望。他看到了一个身影,娉娉婷婷,腰肢纤细,步履婀娜,正一步步的走来。
女人的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同样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进了院子里才停下。
和封西云不一样,陆沅君的身上干干净净,手里也干干净净。
“运城今夜易主姓封,但我爹的运城,依旧由姓陆的来治。”
陆沅君昂首挺胸,一派志得意满。
“日后运城的繁荣,还有靠各位关照呢。”
各家掌柜的们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拍拍身上的土,心里头嘀咕着。
陆司令或许没有儿子,但闺女显然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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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年纪大了走的慢,碰上一个十四五的小后生,东张西望的,忍不住上去问话。
“你找啥呢?”
盛玉京转过身来,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耳坠子。
“来都来了,我找陆小姐卧房呢。”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一更】
清晨; 已经不能说是隔日的清晨了。
日头打东边天际遥遥升起,阳光透过云层洒落; 把睡梦中的人唤醒。昨夜还遍地硝烟的陆家宅院,这会儿已经收拾的妥当又干净。
收夜壶的人早早的来叫门,除了发现倒进车里的东西比平日要多些,还见了不少的红之外,没有察觉到别的什么。
他一边往桶里倒东西,一边儿还跟陆家的用人寒暄。
“昨晚来月事的丫头不少啊……”
陆宅的用人只能哼哼哈哈的随口回了一句; 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喘着粗气往里头走。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戏班的班主领着自己的人收拾好了东西; 拖着不乐意离去的盛玉京; 大门一打开就冲了出去。而那些来参加宴席的商人,陆沅君也叫了黄包车; 一个挨一个的送回了铺子里去。
第36节
刘二团长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柱子上; 身上有伤却不足以致命; 看着血呼啦差的; 其实没啥大事。而且一晚上过去; 他总算是醒酒了。
封西云在客人住的东房里换了身衣裳; 等他干干净净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陆小姐蹲在了刘二团长的跟前。
他瞧见陆沅君抬起手,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