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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太子死。故而这时候,太子还不能倒。一旦倒了,就是前功尽弃。
心中再次计量万分后,才意识到,耳边已经寂静下来良久了。
他抬起头。
沈知禾不知何时回到了榻上,正低头翻看着桌上书册。
觉察到男人的目光,女子抬起头来,黑色的瞳仁在面前的烛火下亮晶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
陆羲洲摇了摇头:“没什么。”
却没收回视线。
俩人之间隔着两张桌子,还有一大片的空地。桌上分别放着两盏灯,不远处台上燃烧着银质雕雀烛台,整个书房里都充盈了明亮灯光。
沈知禾与他对视半晌。
套着红色大背衣的女子,原本的正红色在这样的光亮下,也晕染出了一些暖黄的暗沉。碎花与云纹用了特质的金线雕琢,在暗夜里闪亮发光。
她微微歪着脑袋,眼尾上挑。
许是因为光线,神色有些暧昧。
“所以,我还是没想明白,”沈知禾托着脑袋开口,“你和太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倒是没一直想。
只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陆羲洲被记录在册的身份,其实很是平常。
他原本是宿州巡抚的远房亲戚,十三岁时父母得病身亡。投奔宿州巡抚之后,参加科举,从此一路扶摇而上,为仕为官。
这是大多数官员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出彩的。
若说和太子有牵扯,除非是科举之时,被太子动了手脚。
只是这也不至于让太子死去。
之前沈知禾在沉思的时候,一直在想到底会是为了什么?毕竟,以她对陆羲洲的了解,若非滔天之仇恨,他绝对不会置人于死地。
陆羲洲轻声笑了两声。
“原来你刚才是在想这个。”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了面对沈知禾这一边的桌子旁。
“但是还不能告诉你。”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不可避免的,沈知禾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陆羲洲见状,又继续说道:“但是我能说的是,我之所以针对太子,与他所涉及的贪污案有关。”
沈知禾蓦然抬起眼睛。
陆羲洲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身侧:“我现在还不能把具体的东西诉说于你。它牵扯到很多东西,你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等太子死后,等,”他顿了顿,“等尘埃落定,我才能有告诉别人的底气。”
底气。
他用了这个词。
所以实际上,陆羲洲的心里也在发虚,是吗?
“那若是太子没死呢?”
“太子一定会死的。”
陆羲洲目光坚定。其中信念感,莫名感染了沈知禾。
她抿着唇,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垂着眸子,鼻头小幅度地耸动,声音细细轻轻:“但是我有点怕。”
下午其实也有在把上午的事情重新复盘。联系陆羲洲说的那些话,沈知禾产生了一种极为隐蔽的危机感。
那是对于未知结果的直觉。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面对了陆羲洲。
男人蹲下来,语气温和:“在怕什么?”
沈知禾摇了摇头。
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怕立而后破。
怕,鳏,寡,孤,独。
她不知道朝廷局势,也不知道形态变化。她不知道陆羲洲为了杀死太子,都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朝中到底谁是他的盟友。
他好像孑然一身,又好像左右逢源。
充斥着绝对的理性。
那些沈知禾未曾见过的东西,被他一点一点构建,成桥成路,成梯成云,通往最终的目标。
这极强的信念感,沈知禾只在陆羲洲身上看见过。
她无法形容,只觉得在那种喜悦里,还带着一小部分,但极为重要的恐惧。
等女子重新抬起头时,目光也恢复了平静。
语气同样如是:“陆羲洲。”
字字分明喊了他的全名。
这让陆羲洲心脏轻滞,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夫人说道:“我这一生,前十七年,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父亲沈庭居,是赫赫有名的异姓侯。以累累战功闻于世。前半生功绩,乃本朝之首。
“他青年时幼稚,刻板,迂腐,愚忠,愚孝,耿直,倔强,不可一世。到了年老,才逐渐有了力不从心的随和与无奈。
“而我娘,锐利,强势,骄傲,锋芒毕露,不苟一笑。
“这二人有一共同点。
“爱我。”
沈知禾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叙述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一般,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的情绪。
甚至,那双总是映着灯火的瞳孔,都漆黑一片。
只是下意识地,她微扬脑袋,散发出骨子里的骄傲。
她看着陆羲洲,看着男人在家穿着那一身黑色长衣。他为了舒服,也松开了发髻。于是墨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在黑暗里,仿佛将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
“我从小娇生惯养。我父亲成了异姓侯之后,看起来好像和和善善,但是对我最为严厉。但凡我有一点儿行为不合他意的地方,便会对我用以家法。
“我母亲看着极为强势,但是却总会拦着我父亲,溺爱我。一严一慈。更别说那时我便被封了郡主。
“于是我自小就没接触过不好的东西。我父母让我向善,让我向好。他们从不给我撞南墙的机会。让我可以不顾后果地依托他们。
“所以我不懂什么勾心斗角,什么争斗局势,什么人际陷害。”
“但是,”沈知禾顿了顿,“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嫁给了你。”
所以从此,过上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必须去应付社交,必须去和一些气场不和的人交往。我必须拥有管理一座府邸的能力,必须学会统筹安排一场完美的宴会。
“我不得不站在你的立场上,与你并肩而立。去支持你,辅佐你,成就你。跟着你一起,面对那些我从未经历过的风雨。
“我冒着极大的困难和勇气,才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视线里,男子在她面颊旁边的手将伸欲伸,最终停在她的唇边。细长的手指,在光亮下,曲曲直直,与胳膊连在一起,仿佛是通往心脏的线条。
沈知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陆羲洲,你能竭尽你的一切,保护好我吗?”
长长的睫毛落下的阴影,遗留在了狭长的眼眶中。它遮挡住了女子眼中的所有神色,只留下了那些淡然的,漆黑的色彩。
尖挺而小巧的鼻头,白而透亮。
她看着他,双唇紧闭。
陆羲洲没说话。
于是,呼吸声,和刚刚说话产生的唾液的吞咽声,便弥漫在了二人的耳边。
沈知禾嫁给陆羲洲,不是来受难的。
她是沈家最受宠的嫡女,自小就骄傲,前十七年顺遂无忧。十七岁之后,就算是在旁处受了委屈,她父母也不会同意。
如果,陆羲洲会因为这些个人恩怨,伤害她。那么,记恨他的,不仅仅是沈知禾,还有整个沈家。
她仰着头。
神色里是充斥了十数年的骄傲。
陆羲洲半伸出来的那只手,终于触碰到了女子的脸颊。
他轻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那些心疼压在心里。
然后,在寂静的屋内,于二人的呼吸间立誓:“会的。”
宛若情人耳语。
更似海誓山盟。
他会照顾好她的。
陆羲洲知道沈知禾在怕什么。
他曾经也和沈知禾一样。有一对爱他的父母。
他父亲曾经是大理寺右少卿。
五岁那年,江南大旱。皇帝震怒之下,令陆羲洲的父亲前去调查原因。彼时,太子为夺权,也到了江南。他用了一记移花接木,将陆羲洲父亲的功劳挪在了自己头上,然后倒打一耙。
从此,家族衰败。
他自那时跌落泥潭,哪怕后来官至首辅,是皇帝最为信赖的肱骨大臣,却仍旧摆脱不了幼时阴影。
但是沈知禾不一样。
她没有大起大落,没有风浪险阻。她骄傲矜持,宛若一尊明月。
不灿烂,却浸润。
她继承了她母亲的一切优点,包括那一抹锐利的锋芒,和娇艳容貌。
在陆羲洲知道要和她成亲的第一个瞬间,男子便已经在无意识地期待着,被这轮明月照耀。
所以,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染尘埃的,只他一个就够了。
明月本该洁净,清亮。
他抱着女子回到卧房,在那明亮的月光之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融合,交相辉映。在无尽的风声和虫鸣里,女子窝在他的怀里,仿佛听见了安眠的歌谣。
他把她放在了床上,正欲起身时,女子却蓦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来的有些过于突然,陆羲洲的脑袋惯性地往前了一下。
两个人鼻尖相撞。
白皙一下变得通红。
鼻骨有些轻微的疼痛。
陆羲洲下意识将胳膊撑在沈知禾的脑侧。他腾出了一只手,对着女子的鼻尖揉了揉。
“疼吗?”
沈知禾摇了摇头。
她仰躺着,散开的头发铺满在了身下。一片黑色里,那张白皙的脸愈发明艳。
陆羲洲心里骤然塌陷了一角。
就好像,沈知禾躺的地方不是在床上,而是陷在那颗红得隐约有些发黑的心里。陆羲洲不得不承认,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他那颗习惯了黑暗的心脏。
他仿佛是受了蛊惑般地低下头去。
他在吻她的鼻尖。
那颗被撞得发红的,随着呼吸抖动的鼻尖,在他双唇触碰的那一瞬间,瑟缩着往后退去。倏而,又陌生地,夹杂着热气缱绻而来。
在陆羲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的双唇,已然触上了他的。
她极快速地咬了一下,然后又轻喘着离开。胳膊用了些力气,二人便近在咫尺了。
陆羲洲有些怔楞。
他甚至都未曾反应到发生了什么,那被濡湿的朱唇再次带着些蛊惑的味道席卷而来。这一次不再浅尝辄止,她轻捻着男人的唇珠,然后,勾引着,探入内里。
陆羲洲瞳孔紧缩。
沈知禾这是在,求爱。
他面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了那自从书房里出来就一直未曾说话的女子。二人近在咫尺,他可以看见女子脸上的细小绒毛,看见她闭上的双眸上,被微微颤动着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然后逐渐,就有了回应。
沈知禾在表达她的不安。
她不信任他。
但是她又在同时表达着,她不得不信他。
明明,他最喜欢眼前这人。明明,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开心才是。可不知为何,胸腔里被填满了酸涩。
她明明可以,不那么憋屈的,过完这一生啊。
他控制不住。
满溢而出的酸涩,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像往常一样柔软,安顺。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说话。
—
后半夜的时候,沈知禾终于睡了过去。
陆羲洲却没睡好。
一来,近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太子动向,停滞不前的调查终于有了些眉目。二来,他虽能确保保沈知禾平安,心中却始终对她抱有一种歉意。
所幸第二天没有早朝,故而陆羲洲就算早早醒了,也没有很快从床上爬起来。
他翻了个身,看向还在睡的沈知禾。
女子睡着的时候,眉目之间偶尔会若有若无露出来的棱角,便被那一方眼帘遮盖。绵长的呼吸声,顺着散开的长发,爬满了床上的每一个角落。
沈家是不可能嫁给皇族的。
所以,若是沈知禾没有嫁给陆羲洲,随便嫁给一位朝中官员,都不用去考虑未来的前程问题。没有人和他一样心中有事,故而沈知禾不用被牵连。而他们,也会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对沈知禾极好。
他倚靠在床上,胳膊撑着脑袋,目光复杂。
他手里勾着女子的头发,随着手指的转动,那些黑色的发丝绕成几个圈后,又在某一个瞬间,快速地散开。
外面的天刚亮。灰蒙蒙的一片。
昨夜二人还醒着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刚开始的时候特别大,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不过片刻就小了下去。陆羲洲因为一直都未曾睡好,便也注意着,这雨持续了整个后半夜,如今到了清晨,还有些加大的趋势。
稀稀拉拉。偶尔有水珠从檐下滴落。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他低头轻碰了一下女子的唇角。
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虽然不上早朝,但是还要工作。皇宫还是得去,势头还是得造。
撑着伞走出房门的时候,门外站着的小厮和侍女对他行了个礼。
陆羲洲正欲抬步出门,忽而又停下脚步,对着这二人说道:“让夫人好生睡着,等醒了再唤她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