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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随时。”
像是被一支流矢击中。
周遭是嘈杂的马蹄之声,漫天雨帘般的箭朝秦庭周围射来,没有一支能突破他牢固的防线。
倏地,有一根“嗖”的一声,不知是从何处偷溜进来的漏网之鱼,穿过他的胄甲,撕开的他里衣,嵌进他的血肉。锐利的尖头与肉体碰撞,留下一道不算严重的伤口,却既疼又痒,还带着一丝飞蛾扑火的甜,让他骤然间溃不成军。
人前的谢玹是功利、冷漠、决绝的。
但他总是在许许多多奇怪的事上,展现出惊人的耐心与温柔。
譬如面对曾经要置他于死地的谢端。他能将本该血雨腥风的嫡庶之争化为绵绵细雨,端着那点不太真诚的心,将谢端哄得团团转,自此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譬如面对心硬如铁的萧陵。对方那双眼看过世间诸多的艰难苦恨,真情与假意,却还是没能移开落在谢玹身上的注视。
譬如他秦庭自己……
这位小殿下早就知道,自己接近他,唯有利益之图,到最后,竟是谢玹轻轻抽身,自己却无法从中摘除干净。
他低头埋进谢玹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能懂他呢?
他没有讲蓬莱,而是讲起了秦家,那个他一生中只呆了十年,却要一辈子都要背负在身上的秦家。
“我爹秦游月,曾是汴梁城数一数二的才子,但其实,那些世家子弟们大多不喜欢他。”
谢玹:“因为他与你一样?”
秦庭笑了一声,闷震声从二人紧贴之处荡开:“嗯,与我一样,城里的姑娘们都对他心心念念,那些年,可挡了不少人的桃花。”
玩笑话一开始,苦闷想再插一脚,便没那么容易了。
秦庭将谢玹抱得更紧,直至宛如藤蔓一般将人缠上才肯罢休,心中与面上表情却比方才畅快许多。
“我爹娘当年把我送去蓬莱,没几年萧家就出事了,但当时我不知道原因。”秦庭缓慢地说着,不时有白雾喷出,“因为他们瞒得很紧,李缙不知道,太后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所以……你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秦庭闭了闭眼:“是。”
这个真相,他是前几天在找到谢青彦时,才原原本本地了解了。
他爹秦游月选择淌萧家这块浑水,那是他的选择,亦是当时秦家家主的选择,秦庭无法为此说些什么。
假借自己收到萧将军的求援信,为凤易救下谢青彦、藏好那封信打掩护,是多年以后拉下太后的唯一机会。他们那时便已想到了。
太后掌权并无不可,只是,诸多腥风血雨原可避免。
当时的秦家,即便因艺术造诣在民间有极大的威望,也挡不住皇室的雷霆之威。而远在蓬莱的秦庭匆匆赶回杭州时,已然错过。
他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秦家就被赶回了杭州,也不知道为何,身体康健的双亲,再见时只剩下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尚且稚嫩的秦庭,还活在亲朋长辈的呵护之中,一夜之间,便成了来去无路的孤儿。身边还环伺着豺狼虎豹,想要瓜分秦家最后的一点心血。
因为父母要保护好他,不让他接触任何与萧家有关的可能,秦庭才必须一无所知。
秦庭沉下声,心中不是悲伤,而是郁结。他觉得自己无法抓住命运,甚至无法窥探到命运的一角,再回首时,已悄悄过了许多年。
空气中被谢玹好不容易带动的轻松感,又晃晃悠悠地被拽了下去。
“我爹娘的死,我错过了;年少时触碰到真相的机会,我错过了;就连我师父的殡葬,我也错过了……”
“前几天,我收到了师兄传来的信。师父重病弥留,想最后见我一面,可我……”
谢玹抬眉看他:“可你那时尚在贼匪窝中。”
秦庭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无法放任自己就这么离开。”
他好不容易抓住当年那件事的线索,如何能放手?一面是生之恩的父母,一面是养之切的恩师,蓬莱此去无路,如今就算秦庭连夜奔波,也赶不上了。
他送信回蓬莱,即便文字再如何情真意切,也无法代替亲自见上一面。
“人生……为什么总是如此呢?”秦庭道,“无能为力,无可回头。”
他错过了许多,最重要的……他还害怕错过他。
谢玹听了半晌,忽然问道:“你是因为错过这事难过吗?”
没有得到回答。
在谢玹面前,秦庭难能可贵地卸下心理防线,思绪便转动得便宛若老旧的车轮,咿咿呀呀的往前缓慢行进。
于是谢玹又道:“如你所说,人生大多时候,总是错过。”
“你会错过你爹娘的死、会错过见你师父的最后一面,会错过昨夜高悬的月亮,也会错过今天早上的最后一场雪,甚至有可能会错过我……”
又被看透心中所想,秦庭捂着谢玹的嘴,又羞又恼,脸上却是恶狠狠的:“不许说这个。”
谢玹笑了下,将秦庭的手扒拉下来:“我乱说的……你看,在我们短暂的一生中,遗憾才是常态。”
天边已然大亮。
被雪色覆盖的日头并没有黯淡无光,反而在漫天的白色映照之下,更为刺眼夺目。谢玹微微眯着眼直视那团光,神色寂静,不知是透过秦庭的话想起了什么。
片刻后,他执起秦庭的手,为自己遮住半缕,这才堪堪睁开眼,不再被日光晃到。
“你错过了昨夜的月亮,但没错过它。”
谢玹随手拿起身边已然被秦庭喝空了的酒坛,往他身前一递。
秦庭下意识拿手去接。
但谢玹让开了。他再次捏住酒坛的坛口,就着秦庭喝过的一边猛得仰首。跌入坛底的雪早已融化,谢玹以雪作酒,敬了秦庭一杯。
“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么?”谢玹放下酒坛,狡黠一笑,“祝我的家主大人一生喜乐,岁岁安康。从此不再有别离。”
作者有话说:
小谢:你若心中实在难受,我愿意当你的倾诉对象。
蜻蜓:把倾诉去掉。
小谢:?
第83章 谁是脏东西我不说
谢玹端着那只结了霜的酒坛没多久,就又像被火燎似的将这玩意儿扔到一边,老老实实将手揣进怀里。
太冷了。
今年的寒冬好像格外漫长。
秦庭捉着他的袖子,顺着腕骨反手一摸,只捉到一片刺骨的凉。到这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玹为了陪他,早已冻成一座冰雕。
这并非寻常人该有的温度。
秦庭心知肚明,弯下腰将谢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上一回这样抱他,二人的真心之间尚且隔了层肚皮,如今辗转数时,他握着谢玹的劲瘦腰身,心境早有不同。
于谢玹来说亦是如此。第一回 时他不觉尴尬,第二回更是心安理得,况且他确实被冻得手脚发软,由不得自己活动,于是便将自己贴在秦庭的胸口汲取温度。
驿馆与高台相距不远,秦庭脚步稳健,在风雪张牙舞爪地扑将而来时,将人抱回了温暖的长廊。
美人在怀,秦庭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说到底,秦庭此人也并非多正经,少时借流连花丛遮掩野心,一步步带着秦家回到汴梁之后,那风流的名声便洗不净了。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不正经的浪荡子。
浪荡久了,未免太过寂寞。
他那颗埋在角落里的真心无人探访,像个陈旧的老部件,斑驳生锈,破碎不堪,最后压抑在这副勉强算得上好看的皮囊下。
然后突然就有一个叫做谢玹的人在外敲了敲门,至此,它重获新生。
半数的雪被飞檐挡住,呼啸声扬起秦庭烈焰般冉冉的袍,他走得很慢,步伐也很缓,好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拿去和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对抗。
他心思百转千结,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反反复复。不出则已,一出便以雷霆之势席卷了他所有的念头,怎么压也压不住。
——他想就这么把小殿下偷走。
想着想着,行至了转角,秦庭脚步一停。
谢玹正哆嗦着将头埋在秦庭怀中,闻讯探出一只眼,问:“怎么了?”
秦庭:“真想一直就这么抱着你。”
“?”谢玹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一愣,“什么?”
“我说……”秦庭笑了笑,那点冒出头的念头顷刻间又被他压了下去,“这长廊怎么像走不完似的。”
谢玹静默片刻,小声道:“那你放我下来。”
秦庭:“恕难从命。”
他脸上重新挂起他那副标志性的笑,将谢玹往上端了端,继续走那条长而狭窄的路了。
沉默中,唯有簌簌的飘雪声,合着秦庭的脚步,一声声敲打在长廊边缘。
临至门前,二人隔着一道门,屋外的寒冷终于被尽数隔绝在外面。秦庭倚在门上,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小殿下快进去吧,烤烤火暖身子。”
他看起来并未有异常,谁也不知道,他将那翻腾不止的欲望,再次压制在角落之中。
可有人偏生不让他安宁。
大门关闭前一刻,谢玹忽然抬手挡住门框,睁着一双鹿般的眼,就这么望着他。
手段与心计他有,可纯真与善意亦可从中体现,两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竟也丝毫不违和。
谢玹问他:“你想要什么?”
秦庭轻笑:“殿下不知我想要什么?”
谢玹:“那你便向我来取。”
秦庭端详着他:“当真?”
谢玹笑了笑:“过时不候。”
要是实在偷不走的话,就算了。秦庭视线一移,落在谢玹的冻得殷红的嘴唇上,如是想道,小殿下本不是躲在人背后的弱者。
谢玹被按到门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对秦庭太过宠溺了。
清晨时分,驿馆里人来人往。商讨着出门与商贾办事的、远道而来的诗人要出门游山玩水的、甚至还有不知打哪来的公子哥嚷嚷着要出门喝花酒的,熙熙攘攘,众生百态好不热闹。
一面是嘈杂的声音,一面是死死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谢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
这一次秦庭不复往日温柔,吻得又狠又疾。
背后的门板哐挡一下,发出行将朽木般的喑哑声响。秦庭将谢玹狠狠压住,心想既偷不走,就要让他逃不掉。
谢玹像一只柔弱的、待人采撷的小草,无论是脸上的容貌,还是身上的味道,都让人欲罢不能。秦庭含着他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地啃咬、舔舐,还犹觉不够,往他被迫仰起的喉头而去。
谢玹本就腿软,眼下只靠自己更是站立不住。索性整个人都依靠在秦庭怀里,后者借势弯腰躬身,往前一撞,刹那间分开谢玹的腿,将自己牢牢嵌入其中。
喘息声震耳欲聋。
方寸的距离,谢玹眯着眼喘着粗气,与悬停在脖颈间的秦庭看了个对眼。
喉结翻滚,不知是谁率先溃不成军。
欲望像火一样嘭的一声爆开。
嘈杂的人声是背景音,带着烟火气息的声音杂乱无比,充斥在二人的耳边时,像在露天偷情。
热意弥漫,大氅也落在地上,堆在谢玹的脚边。外衫松松垮垮就要溜走,谢玹几乎门户大开,秦庭以身覆之,为他挡去所有的冷意。
寒风侵蚀不进,被热切的火拦在门外,逡巡片刻沮丧离去。
秦庭眼中的欲火愈发灼身。
恰此时,一阵阵缓而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谢玹正处混沌,刚刚被亲密抚摸与缠绵勾起一点欲望,迷蒙着眼越过秦庭肩头,向外看去。
如果是路过的谁,不如就把他的眼睛挖了。
谢玹想。
可惜,来的并非是路人,而是凤九渊。
后面还跟着一个鹌鹑似的杜喻之。
不知为何,他这幅模样,撞见凤九渊还能尚且维持从容,但见到身后的杜喻之,破天荒地生出一丝尴尬来。
许久不见,杜喻之又晒黑了些,也不知这大冬天的去哪儿晒的额太阳。端着一幅刚正不阿的脸,眼神却虚无地乱瞟不敢落在实处,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与之相反的,是依旧神色自若的凤九渊。
他举着一把伞,站在台阶之外,洋洋洒洒的雪粘在他长长的发尾,当真一幅遗世独立,独钓寒江的姿态。
“星澜?”他不悲不喜,甚至不觉得尴尬,脸上依旧是那副任你天地崩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沉寂,“怎么在门外面站着?多冷。”
杜喻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心道我家王爷真可怜,即使心如刀绞也只能装作毫不在意,不然就输了!
当初是谁在北疆的时候就说自己心有所属,还拿这件事去堵太后的嘴?如今先来后到,可惜可惜。
凤九渊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