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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惊梦-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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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反问:“你爱我吗?”

    她咬唇点头。

    “有多爱呢?”

    她茫然无措。

    江岩笑了笑,忽然从兜里拿出那对花朵形状的宝蓝色耳坠,小小的,中间嵌着一颗人造石,漆彩掉了些,两个坠子用红线串起来,收在枕头底下,竟然被他发现。

    “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我了,”江岩抱着她:“你会永远对我好,是不是?”

    岳琴虔诚地点头。

    彼时周围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看好这段恋情,他们都说江岩性子太野,又长了一张风流脸,招女人惦记,靠不住。

    岳琴听在耳中,并无任何表态。那年春节带他回乡下老家走亲戚,那时她外公还在,素日最爱打牌,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外婆派他们去喊老头回家吃饭,两人走到村口,见外公与人发生口角,推推搡搡就要打起来。

    老头腿脚不好,脾气却大,当下掀了桌子准备干架,岳琴拉不住,眼看对方抄起家伙就要动手,江岩两步上前,扛起老头,转身就跑。

    五六个庄稼汉举着扁担和锄头在后面追,江岩边跑边喊:“不玩了,回家喽!”

    漫山遍野都是他的笑。

    岳琴完全没有办法,彻底为他沉沦。

    一九□□年结婚,第二年就生了江铎。

    结婚以后才发现,江岩简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无论在外面有多么潇洒自如,回到家,所有一切交给岳琴,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极度的依赖她、需要她。

    因为爱这个男人,她甘之如饴。

    旁人说得不错,他长了一张风流脸,容易招女人惦记,即便成了家,也依旧如此。

    江岩本就喜欢逗小姑娘玩儿,开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打打闹闹,甚至刻意让岳琴看见,让她难过嫉妒,他就非常愉悦。

    岳琴曾经问他,如果有天厌倦了,会不会找别的女人。

    他说不会。

    “除非你先背叛我,或者你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深埋在她颈窝里,语气很可怜:“你不能死在我前面,不能抛下我,不能背叛我。”

    岳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抛下他,背叛他。

    所以第一次被打时,整个人都懵掉了。

    难以置信。

    她不过因为加班,怕回来太晚,搭了男同事的顺风车而已。

    刚进家门,茶杯砸了过来。

    江岩动手的时候,眼睛冷得不像人。而当他开口谩骂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变成匕首,刺入你最私密的禁忌之地,戳烂所有尊严。

    他的控制欲和依赖感并驾齐驱,扭曲共存。

    岳琴摸不清他善变的神经,也找不到避免伤害的方法,久而久之,总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都是自己惹他发怒。

    某天夜里,他洗完澡,在浴室喊着要毛巾,岳琴在厨房做宵夜,没有听见,半分钟后他赤条条走出来,浑身滴着水,大步走进厨房,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说:“你就那么不想搭理我是吧?”

    还未来得及解释,耳光落了下来,与之一起施加在身的,还有各种难听的脏话,你能想象到的,最脏的话。

    暴力之后,他懊恼得像个孩子,瘫坐在一旁,说:“你不爱我了,所以故意不理我、激怒我,然后用这个借口离开……我受不了你这样。这都是你逼的。”

    岳琴因此开始自责,并且掉进他编织的迷障里——是我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才会失去理智,他太在乎我了,以后要更体贴一些才行。

    大多时候江岩都是一个正常人,他有稳定的社会关系,亲密的朋友,丰富的社交活动,对岳琴也是温柔疼爱,羡煞旁人。但私下里掌控欲却越来越强。

    94年,他要求岳琴辞掉纺织厂的工作,把精力放在家庭,不要在外面背着他和那些男同事接触,否则他没办法安心。

    岳琴舍不得辞职,当下与他发生争执,结果又被打了一顿。

    江岩很痛苦的样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听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可你根本不愿意为我做出半点牺牲,你骗我……”

    接着又轻蔑地笑说:“你那么喜欢出去工作,是勾搭上哪个男的了?下贱!除了我还谁看得上你?”

    即便如此,他依然宣称自己爱她。

    尤其最爱她恐惧瑟缩的样子,眼泪,哭泣,求饶。打完以后扔在一旁,他发誓自己也一样难过,但是不急,等到两颗心一起濒临破碎,等到暴戾的情绪平复,等到柔软重回心坎,这时再把可怜的、柔弱的、奄奄一息的人儿搂进怀里,做她的依靠,安抚疼爱。这是剧目的高潮,不堪之后相拥,是难以言喻的圆满,他觉得彼此更加紧密亲近了。

    连最畜牲的一面都能接受,这滋味简直飘飘欲仙。

    岳琴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但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因为江岩每次动手都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因为想不通,只能借酒消愁。

    她曾经试图找人倾诉,但显然大家并没有太当回事,明摆着,谁会相信一个玉树临风、疏阔爽朗的英俊男子会对老婆拳脚相加呢?他分明那么爱她,即便动手,也一定情有可原。何况岳琴还酗酒。

    算了算了……

    习惯就好,毕竟她真的爱他。

    于是十来年就这么过去,最终决定离婚,是为了江铎,他们唯一的儿子。

    岳琴很痛苦。江岩什么也没要,留下房子,钱财,店铺,独身远走,让她满怀愧疚,一颗心也随他远去了。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些傻女人,也不知该说她们懦弱还是蠢,男人千错万错,只要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她们就晕头转向,惦念着那一点点的好,舍不得丢开手了。

    也许她们还没搞明白,自己正在遭受的是什么。男人用温柔与暴力交织的反差把她们弄得晕头转向,由此便于他们控制对方。而当你无法忍受贬低和攻击而发出质疑并试图反抗时,他们又会以爱为借口颠倒因果,将过错归咎于你,让你愧疚、困惑,而他自己免受指责,心安理得。

    这是自私,是虐待,不是爱。

    傻岳琴啊,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第12章

    经过除夕那夜的惊吓,许亦欢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江铎,除了在学校和家里,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那么陌生,让她感到害怕,还有些尴尬。

    不得不怀疑,江铎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可能已经埋下心理阴影,否则怎么会口无遮拦地同她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把“上床”什么的挂在嘴边,简直就是……不害臊!

    许亦欢心想,以后肯定没法直视他了,该死的真别扭。

    不幸的是,没过两天,大年初三,许芳龄和岳海旅行归来,带着老太太,叫上岳琴母子,一家人团聚吃饭。

    许亦欢满不自在,从头到尾回避江铎的视线,更不与他说话,心里乱得一塌糊涂,自己也不知到底怎么了。

    而她越是这样,江铎就越是盯着她瞧,仿佛故意作对,观赏她的窘态,乐在其中。

    许亦欢有所察觉,又见他目露嘲讽,于是狠狠瞪去一眼。

    许芳龄觉得奇怪,晚上回到家,问:“你和江铎吵架了吗?怎么不搭理人家呢?”

    许亦欢敷衍:“有吗?”

    “没有吗?”许芳龄上下打量:“我听你姑妈说,你们前两天还好好的,一起吃年夜饭,相处挺融洽的呀,怎么突然又变生分了?”

    “妈,你想太多了,我和他一直都很生分。”

    许芳龄以为他们小孩子闹别扭,倒没认真放在心上。因为过年,岳海的妈妈沈老太要在家里住几天,许亦欢把房间让给奶奶,自己睡沙发。

    夜里,老太太早早的歇下,许芳龄母女还在客厅看电影,岳海洗完澡出来,陪她们一起看了一会儿,广告时间,他忽然笑说:“亦欢啊,如果家里添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许亦欢没听明白:“什么?”

    许芳龄倒不好意思起来,拍拍岳海的腿,转头看着女儿:“是这样,我和你爸最近正在考虑要不要生二胎,虽然还没确定,但你得做好当姐姐的准备了。”

    许亦欢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眨眨眼:“妈,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胡说,明明是三十九,还没过生日呢。”

    岳海笑道:“趁咱们还年轻,给亦欢生个玩伴,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许亦欢嘴角有点垮,心想什么叫给我生个玩伴?

    许芳龄对她说:“是啊,如果我再生一胎,你就是姐姐,等过几年我们老了,你长大了,小娃娃还得靠你照顾呢。”

    岳海观察她的脸色:“那也得看亦欢的意思,但毕竟是亲姊妹,亦欢应该会上心的,对吧?”

    “……”许亦欢心里堵着一口气,厌恶感油然而生。如果他们没来这一套,作为亲姐姐,她当然会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可眼下的情景,那俩人分明在等着她的反应,等着她说出好听的承诺,那感觉就像被人按住了头,很不好受。她叛逆心起,轻轻嗤道:“你们的意思,生下来,让我养是吧?”

    许芳龄愣了愣,岳海尴尬一笑:“哪有?”

    她耸耸肩:“那你们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要生孩子,你们该考虑的是自己要尽的责任,管我干嘛?”

    许芳龄说:“你是家里的一份子,问问你的意见怎么了?”

    “我没什么意见,”许亦欢道:“但千万别说是为我生的,我没这个诉求。”

    许芳龄脸色很难看,岳海摆手劝道:“算了,亦欢不同意就算了。”

    谁不同意?许亦欢听着很不舒服:“难道非要我承诺照顾弟弟妹妹,你们才愿意生?不然就是我不同意?你们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干什么?明明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跟我有关系吗?”

    许芳龄闻言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当即站起身,手指指着她:“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现在就和你没关系,以后怕是更不敢指望你了!放心,我老了会去住养老院,绝对不会麻烦你,我就当自己养了条白眼狼!”

    说完,她气急败坏地回到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许亦欢憋了两汪眼泪,蒙住被子,狠狠用手背擦掉。

    接下来的几天,许芳龄对她摆尽脸色,一日三餐做好饭,给所有人盛汤、拿碗筷,唯独少了许亦欢的那份。

    收衣服也一样。

    晚上许亦欢闷在卧室,听见客厅传来夸张的谈笑,而当她出去倒水,那笑声立刻有意地冷却掉。

    怎么形容这一切呢?随意动用自己的权威,拿冷暴力威慑孩子,是某些无能的家长惯用的手段。他们无非仗着孩子尚无生存能力,需要依靠他们为生而已。

    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沈老太太待不惯,初五搬去岳琴那儿,之后又很快回到乡下老家,不喜欢住城里。

    这天晚上,许亦欢洗完澡,正在卧室写作业,外头传来那两人的对话,许芳龄做了宵夜,岳海说:“给亦欢盛一碗吧。”

    许芳龄轻飘飘地说:“不用,我们自己吃。”

    岳海说:“跟自己女儿生什么气呢,我去叫她。”

    许芳龄冷哼:“她是大小姐么,吃宵夜还要人特地去请啊?”

    许亦欢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里的音乐播放器,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好在很快开学,可以稍稍喘息。

    岳海年后便没有再去许永龄的公司上班,他和几个朋友合伙开厂子,做的仍是家具生意,投资很小,规模也不大,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肯定比给别人打工要有干劲多了。

    许芳龄为了给他撑面子,买下一辆国产车,虽然价格还不到五万,但好歹是四个轮子,岳海仿佛扬眉吐气一般,自然就把生娃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许永龄却气得够呛。

    “一个小破厂的小股东,居然好意思叫‘岳总’,你没看见他最近得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家上亿呢。”

    许亦欢对舅舅的抱怨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地听他发泄,没有吭声。

    许永龄哼道:“车是你妈买的,投资开厂的钱也是你妈给的,他这软饭可吃得真舒坦呢。哦,听说他们两口子还准备再生一胎,我立刻把你妈臭骂了一顿,她都这么大岁数了,高龄产妇,凭什么给他生孩子?生下来他养得起吗?”

    许亦欢说:“以前他们一直没有打算要孩子,不晓得怎么突然又想生了。”

    许永龄说:“前几年岳海年没那心思,现在三十几岁,有想法了呗。呵,他不是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吗,我听你妈透露,岳海觉得你和他不亲,以后肯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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