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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敢为难那孩子。陛下这么大的人了,喜欢谁我又管不着,竟然还特地和我打招呼。”方继揽着妻子,无奈摇头,“晚上将秦夫人也叫过来,一同聊聊。”
“没见过她发脾气,若说不好的地方,大约就是性子太淡了……可到底是这个年纪,见到情郎就变了个人似的。”挽湘掩着嘴角偷笑,“州牧大人一把年纪,回家后也变了个人似的,叫人受宠若惊。”
方继矜持地道:“水烧好了么?身子有些疲倦,怕一个人在水里睡过去。”
挽湘捶了他一下,“我还要去厨房。”
“现在申正,晚点戌时上桌,中间还有一个时辰。”
酉时的时候,罗敷着人去传话,说她这里挪不开,请州牧大人和两位夫人先用饭,不必等她。过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了,她才审视一遍炉子上的药罐,拖着沉重的腿离开烟熏火燎的小房子。
屋脊的鸱吻吐出一弯月,照得地面石砖皓白。远处的长廊上一盏盏红色的琉璃灯燃了起来,蜿蜒着勾勒建筑轮廓。
这个时辰老人都已经上床睡觉了,她过去到小厨房里弄点剩下的就行。没几步到了小楼跟前,一个伶俐的婢女朝她福身,领她到抱厦里换了衣服,之后往二楼去。
罗敷瞥了眼镜子,总算还过得去,但可怕的第一印象总是挥之不去的。她在脑子里不停地模拟等会儿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见个长辈紧张成这样。
都是王放给她灌输的……性格再差也没有他差吧!
书房很宽敞,屏风前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人份的饭菜和各色各样的精致点心。
罗敷深呼吸,没什么大不了的,鼓起勇气直视对面的州牧和州牧夫人,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
“卞公。”
方继沐浴过,黑发伏贴地垂在雪白的宽袍上,颔首看着她屈膝行礼,目光锐利得仿佛在挑剔。
挽湘坐在旁边,给她布好了菜,婉转笑道: “秦夫人快坐,忙了一下午,累了吧。”
“有劳夫人。”
罗敷慢慢地把右边袖子往上移了半寸,舀了小半勺百合银耳粥,眼睫低垂,头颈未动。而后她放下勺子,银勺柄与瓷碗相触,不闻响声。
夹起一箸玉兰片送入嘴里,她已经吃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按照次序依次将面前小碟子里的菜肴一一尝过,她悲哀地发觉离八分饱尚有距离,默默安慰自己晚上不适宜吃多,回去早点睡好了。
食不言是最基本的规矩,方继不说话,她就专心致志地吃饭。州牧寒门出身,见不得浪费,她控制在一炷香之内把食物都弄下了肚子,小碗里一粒米都没剩。
侍女训练有素地收拾桌子,罗敷的心稍稍落回。
方继端着茶托一丝不苟地望着,这女郎如临大敌,难得还表现得较为顺眼,不让人感到她拒人千里。他那辈的大家闺秀吃饭总是剩一半堆在碗里,除了胃口不好就是矫情,可见她花了些心思揣摩。
她的脊背在黑色的袍子下挺得笔直,雪白的脸庞恬静舒雅,微弯的唇角显得分外诚挚。
那双颜色殊异的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琥珀,是引人注目的西域血统。
方继打量了半晌,只见她直视着自己,暖融融地笑道:
“下午多谢大人的帕子了,让大人在书房久等,真是过意不去。这段日子也多蒙夫人照顾,如果二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客套话说的还行。
方继淡淡道:“那么秦夫人可否告诉本官,你是如何与陛下相识的?”
罗敷放在膝上的手瞬间发冷,面上仍一派静好:“去岁开春之时,我随方将军在突厥草原的军队来到洛阳,在京城的惠民药局中谋了个职位。后来在端阳候爷的寿宴上见到十九郎,机缘巧合下替他医治暗器造成的伤口。此后他就将我擢入太医院,主管长公主的脉案。”
方继若有所思,“这样么。”他伸出左手放在桌上,露出手腕,“看来秦夫人医术高超,不愧师从北朝的覃先生。本官来祁宁之前曾在越王府中居住过一段时日,总觉得精神不如以往好,劳烦秦夫人看看脉。”
罗敷的关注点全在”北朝“两个字上了,莫不是他在意她的身份?王放和他全盘托出了?
手指搭上脉搏,“大人伸右手方便些吧。”
“无妨,下次听凭秦夫人吩咐。”
看来他是要瞒着挽湘,她刚才看出他的右手拇指有些变形,可能是在越王那里受了折磨,不愿妻子和母亲知道,便让她单独来处理。
两人心照不宣,方继之前以为今上真的找了个愣头愣脑不会待人的女郎,现在看来比预期满意。
他把语气放温和,“秦夫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罗敷没想到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答,稳住心神,斟酌道:“准备先把公主的身体调理好,然后再考虑其他。我相信十九郎应承过的事,所以能帮得上他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不让他为难。”
她收回手转移话题,“大人的脉象只是过虚罢了,仔细调理一番不会有大碍。我为大人写张方子,现在就交给下人们。”
方继亲自从抽屉里取出纸笔放在桌上,罗敷竭力把字写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双手递给侍女。
“秦夫人下次见到陛下,记得和他再说一遍本官无意回京。秦夫人的话比我有用,若是他还不允,本官就没办法了。”
罗敷自然乖乖应是。
方继一扫淡漠冷清的气息,懒懒地支颐道:“秦夫人觉得,用十九郎的琵琶弹得很好这个秘密作为交换,值是不值?”
罗敷忽然全身都放松了,忍不住掩着嘴笑了出来,小声道:“谢谢先生。”
“不仅如此,此人性子顽劣不堪,自私自利自诩聪明,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没有学到本官一点好处,秦夫人待久了就知晓并非本官妄言。”
州牧性格很、差……罗敷眼前漂浮着几个大字,一头冷汗。
挽湘冲她使着眼色,罗敷倏然福至心灵,诚恳说道:“先生要求高,是因为对他期望高。十九郎除了先生说的这些,其实很会体谅别人。”
是想看她怎么维护王放吧。
方继果然点头不语,“陛下从小到大都是那样。还有一件事,算是我逾越——过不了不久南部三省的卫所就会与京师来的军队开战,秦夫人到时候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北上洛阳?”
罗敷虽然明白双方迟早要兵戎相见,却是头一次听人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她思忖片刻,如实道:
“我自己是想回京的。留在这里,他也不会高兴吧。”
方继转着手中的茶盏,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秦夫人不想给陛下添麻烦自是说得通。但本官给你一个建议,不管是以办理方氏的事情为名,还是对他说想要进军队充作军医,能留得下来最好。须知秦夫人太年轻,光是太医院就不可能全部敬服,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陛下答应过不负你,但你也要能撑得起一些威望。”
第132节
罗敷心中猛然一震,思绪被拉进了深渊里。等回过神来,方继已站起身欲结束这场谈话了。
“先生……”她欲言又止。
令介唇边露出笑纹,“你也要多为自己的将来着想。现今你不在洛阳的官署里,刚好是个开始。”
第130章 里外
'番外'
承奉二十七年的残冬,刘太宰送我来到祥光宫,躬身对我说:“太子还这么小,少师要好好教他。 ”
寻常百姓家里七八岁的男孩都已经帮忙做工了,我默默地想。
宿雨落在阶上,老人撑着伞走下丹墀,身影佝偻。
我站在漆红的立柱前,脚下七重白玉石阶迤逦铺开,宫灯在微渺的天光里如同星子闪烁。远处传来五更晨钟,此刻官员们正鱼贯入朝,而我恐怕此生都不能再上昭元殿了。立冬后陆惠妃逝,今上将我从少詹事擢成了少师,断了我上朝参政的路。
本朝律令,太子之师不得在前朝行动。历来宫中为皇子们请的都是乞过骸骨的当世名家,既有从政的经验,授起课来也没有约束,二十三岁的新少师,风头无两,前途堪忧。
有人告诉我,等东朝登基,说不定有机会再入翰林院,但我不指望他的恩惠。
我实在不大喜欢这孩子。譬如说今日是我上课的第三日,这个时辰了,他竟然还没到书房。
我绕过屏风,命人摆放了满满一桌糕点,边看书边等人。
陛下不知为何将东宫里的大部分事务都交予我,似乎对我颇为信任。太师老迈休息在家,太傅被东朝作弄得生了场大病,其他作先生的人都避之不及。
也罢,御赐的鞭子中看不中用,今日须得换个竹板。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我望向一旁的水漏,辰时二刻,很好。
外间响起了宫女的叫唤:“殿下!”
我在椅上耐心等了一会儿,心中掐着数,数到五,书房的门“吱呀”开了条缝。
敞开的门口多了个男孩儿,素白衣衫懒懒散散地披在身上,他琢玉般精致的脸颊在寒风中冻得有些红,一双眼分外不羁地瞧着我。
大汉境内约莫只此一个未到十岁不梳垂髫的孩子,不愧是固执乖戾闻名天下、被太后和今上宠坏了的东朝。禁中只此一名皇子,篦头房形同虚设,留发入囊的纻纱都给省了。
他发丝凌乱,显然是刚从榻上起来,昂首走过来时步子倒还稳健,若无其事地开口:
“先生早安。”
我依照惯例朝他倾身一拜,直起腰,笑着回他:“殿下早安,用过早膳了么?”
他的眼神触到桌上十几样花色各异的点心,亮了一瞬:“先生有心了。”
我点点头,“多谢殿下夸奖。”随即吩咐他身后的宫女:“拿绳子来,要结实的。”
宫女是雍宁宫的老宫人,嗫嚅道:
“大人……”
我高声对屋子里的人道:“把那扇屏风架子搬来,横梁拴上绳子,快些准备好!”
太子拈着栗子糕的手一僵,点心骨碌碌掉到了地毯上。
“捡起来。”
他盯着桌角,巍然不动。
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待会儿也要这样。” 说罢自己捡起掉落的糕点,放在漱盂里。
那边内侍的动作很迅速,不一会儿就煞有介事地摆弄好了工具,请示道:
“大人,您看是这样吗?”
架子足有十二三尺高,原本安在上面绣工精巧的屏风因被太子拿剑划破,索性拆了下来。一根麻绳绕过横梁打了个硕大的结,绳头垂下来恰好及腰,就差个东西系上去。
太子往后退了几步,睁着水雾迷濛的大眼睛,突然扬着稚嫩的嗓子下令:
“谁敢动孤!孤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尔等都别想活着出去!”
底下四五个人皆震住了,立刻跪倒在地,大宫女皱眉劝道:“殿下说得是什么话……”
“小小年纪就口出恶言,与那些市井泼皮有何区别?来人,给本官绑他上去!”
我从书架的盒子里拿出今上赐下的软鞭,这玩意放在东宫三年,没人用过一次,这时很顺利地堵上了内侍的嘴。 尊师重教之风经历几朝,在今上治下达到极盛,是个难得的好处。
下人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恼火的东朝和宽仁的今上之间做出了选择。两个身强力壮的宦官一左一右抱起想逃的太子,眨眼间将人吊在了梁上,绑住双脚胳膊,头朝下。
“都出去,把门带上。”我转头对掌事宫女道:“嬷嬷放心,我有分寸。”
她福身带着众人退出书房,只留下我与太子大眼瞪小眼。
带孩子是个辛苦的活,不仅要靠脑子,还费体力,我记得幼时母亲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抽一顿,简单省事。
“伸手。”
他咬着牙,披散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小小的身板像条离水的鱼,不停地挣扎,说什么也不把手拿出来。
鞭子在空中甩出阴森森的呼啸,太子极为愤恨地瞪视着我,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想必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孤今日回去必——”
我猛地抽在他背上,太子痛得闭起眼闷哼。因尚在孝中,他弃了表以紫貂袖端的五色云裳,只单穿一袭薄薄的素棉褂,抵不得打。
“芯都是软的,伤不到人,殿下怎么这般娇气?”
他慢腾腾地伸出手,拳头松开,压抑着呜咽:“只准打手!”
恭敬不如从命,我刚放下鞭子,他又格外紧张地叫道:“不许用别的!”
话音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