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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可以视别人的命如草芥,但自己的命却金贵无比,一点险也不能涉。
再往深处走段距离,甬道中遍地是腐烂的尸骨,味道刺鼻令人作呕,一片骇人景象。
探路的人死在这里,但其中机关重重,那些踩着他们的尸骨逃出生天的同伴们,根本没有替他们收尸的打算。
芙蕖眼前都止不住的发晕,不得不用手帕捂住口鼻:“怎么就把的尸体留在这里?”
三娘说:“尸体太多了,拖出去难以料理,一个不慎还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不如就留在这里,反正这里也是墓,他们挤挤住着应当合适,而且还能用来震慑后来的人,一举两得嘛。再说,即使我有心想要安葬他们,也做不到将人都拖出去,此地机关重重,一着不慎就是死。”
芙蕖觉得不合常理:“那你们铸币用的材料是怎么从此路运进山的?”
三娘抬手指了指头顶:“看上面。”
芙蕖顺着她指的方向,仰头看去,墓道的顶上,竟装上了两条吊轨,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铁制的方斗。
三娘道:“运东西时,不用人行走。”
难怪这一地的尸体数目多得超乎想象,原来不仅仅是探路,还有因凿建此吊轨而丧命的人。
瞧着三娘一脸理所应当的冷静,芙蕖忽然后悔方才给她的承诺了。
像她这种人,还是死了比活着好。
芙蕖勾唇冷冷的笑了一下,趁着前方三娘不注意,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
在通往下一个拐角的时候,一扇石门沉重地开合,芙蕖转身将石子用力弹出。
石子在地面上弹起,又撞至墙壁,来回蹦了几次,终于用完了助力,吧嗒一落。
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动。
三娘走出两步,回头见芙蕖没跟上,皱眉:“别走神,危险。”
芙蕖不动声色,跟紧了她。
终于,他们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中,三娘停住了脚步。
芙蕖落后她几步,在她退至一边让开路时,芙蕖才发现此处可能是主墓室,因为看到了摆在正前方的棺椁,以及两侧台阶上翠玉雕刻的陪葬玉甬。
崔少东家果然就在里面。
他第一眼见了三娘,咧嘴一笑,阴郁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三娘摆出一副谄笑的姿态:“怎么会呢,我生死都是少东家的人,荣华富贵是您给的,宠爱疼惜也是您给的,此一生都不会有二心。”
崔少东家信没信不知道,但是他身侧有一个老仆人,用绳子反捆着双手,堵住了嘴巴,正一脸伤感地望着三娘。
三娘也上前一步,眼里蓄了些情感:“爹爹?”
崔少东家招手,命人给老仆人松了绑,三娘被允准上前服侍。
但崔少东家将目光转到了芙蕖身上,脸色倏地更难看了。
“是你!”
他坐在椅子上,重重的一拍扶手。
芙蕖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笑道:“看来少东家适应的还不错,一只眼也不妨碍你办事。”
崔少东家问三娘:“怎么回事?”
三娘道:“前些日子我一直想写信与您禀明情况,但是空禅寺整个落尽了他们的手中,我的信送不出去,我虽心焦却无能为力,幸而您明察秋毫,已洞察了他们的圈套。”
崔少东家:“少废话,我问你怎么回事。”
三娘在他的训斥下低下头,将当初空禅寺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个明白。
崔少东家听了之后,说:“我知道他们在徽州端了我的一亩香,当时有老爷子牵绊,我没能及时算账……呵呵,你们不赶紧躲开,倒是上赶着往我手里撞啊。”
芙蕖冷冷问:“一亩香是你的私产?”
崔少东家道:“对啊。”他一摊手:“听说你还毁了我的藏品,怎么,怒急攻心了?”
他指的是那些照着芙蕖模样做出的蜡人。
崔少东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本少爷这双眼睛有个绝活,女人的身材尺寸过目不忘,不差分毫!你仔细端详了没有?是不是与你一模一样难辨真假啊?”
芙蕖平静的望着他:“你羞辱不到我。”
在芙蕖的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面对一个死人,不需要动怒,也不需要激动。
崔少东家好似一拳打在棉花里,无趣的感觉漫上心头,自己却先怒了。
蜡人再逼真那也是假的。
此刻真人就在眼前,他的所有报复手段,此时不施更待何时。
他一招手,身后带着的人开始向芙蕖包围。
一见仇人那是分外眼红。
芙蕖双手缩进了袖子里,这其实是个震慑的动作,崔少东家最知道她的厉害,当年那枚剜去他眼睛的刀,可是快若闪电。
他提醒道:“当心她耍阴招。”
芙蕖:“崔少东家太谨慎了,我一小女子能有什么阴招?现在外面风声鹤唳,您确定要先与我算这笔不合时宜的帐?”
崔少东家笑得随意:“无妨,我不在意,他们进不来,我在此安全的很。”
芙蕖不知他何来的底气。
她决定把三娘卖了——“不见得吧。”
眼看那些奴仆的手都快要伸到她身上了,芙蕖不慌不忙飞出一枚路上捡的冬青叶,如此近的距离直逼人眼睛,出手就不给人躲开的余地。
首当其中一位惨叫着捂住了双眼,人群唰一下推开了好几步。
芙蕖一指三娘,说:“你若是当真信她,就不会有方才的试探,我已经在空禅寺安然住了两个月,崔少东家,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你所谓的得力属下,在向您回禀工程进度的时候,对目前变故有过半个字的暗示么?”
三娘大怒:“你阴我?!”
崔少东家本就是多疑谨慎的人,他目光斜着瞥过去。
三娘狡言辩道:“少东家,莫听她害我,两个月里,我所寄的信必先过一遍他们的手,连我养的鸽子都被她炖了汤喝。”
芙蕖:“哦——那你可当真是无辜。”
崔少东家:“闭嘴,你的事,我有时间慢慢处置。”
他的独眼里容不下芙蕖此人的存在,恨红了眼珠,说什么都一定要先报了仇再说。
崔少东家带来的人见主子盛怒,再没了顾忌,一拥而上,正准备拿下她。
下一刻。
刀锋出鞘的声音好似遥在远处,而一眨眼的功夫,破风声又近在耳前。
一个机灵人求生的本能永远快过脑子。
芙蕖下腰后仰,刀锋贴着她的鼻尖擦过,卷了一缕她的凌乱的发丝,直掠这一群人的最脆弱的脖颈。
谢慈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个缝隙窜出来的,刀旋了一圈,落地之前,稳稳的被他接在手中。
他甚至还十分优雅的拉了芙蕖一把,免得她被血溅脏了衣裳。
崔少掌柜的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手指着他:“你……你怎么进来的?”
谢慈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擦过刀刃:“我盯着你呢。”
崔少掌柜的人一下子折了半数。
谢慈精准的戳他的痛处:“我两只眼睛总比你一只眼睛好用。”
崔少掌柜不敢相信:“我的机关……”
谢慈:“两个月,你以为我是来山上食素的吗?”
墓道在半山腰上的入口已被谢慈带的人封死。
崔少掌柜的仓促之间,明白唯一的路是另一侧。
他带人掉头就撤。
三娘混在逃命的人群中,一窝蜂似的挤进了狭窄的甬道口。
芙蕖身形一动:“追吗?”
谢慈按着她的手腕:“别,给她们时间。”他攥上了她纤细的腕子便不肯放手,露出不合时宜的温情:“我叫你把三娘诓下来,你怎么自己也跟着下来了?”
第98章
芙蕖道:“下来弄清楚那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谢慈:“弄清楚了?”
芙蕖:“清楚了。”她抬手试图去碰触谢慈的脸:“很勤快嘛你。”
谢慈躲避了她的动作。
甬道口的石门轰然关闭;崔少东家在外面狞笑着:“死在里面吧,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朝廷命官很了不起是吗;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的篓子;老爷子该怎么处置?”
又是一个不遗余力坑爹的。
芙蕖正想说点什么,头顶四面忽然传来了咔咔的声响;清脆的石壁摩擦;芙蕖仰头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是墓上面的石壁触动了机关;开了一整圈黑漆漆箭孔。
已经挤出去的崔氏家仆,在逼仄的甬道里有些转不开身;他们挤挤挨挨的前行;遇到第一处危险的机关时,地面上横七竖八堆叠的腐烂的尸体;无比震撼的映进他们眼中。
崔少东家抬头将目光对准了头顶上的吊轨。
那原本是用来运送铸币材料通道;但是每一个铁斗里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人。
铁轨吱吱呀呀的开始转动;崔少东家坐在其中;挨着他最近的就是三娘。
三娘冷眼俯视着地面上的尸体;有些嫌弃的捂住了口鼻;道:“他们会有活命的可能吗?”
她指的是被关在主墓室里的谢慈和芙蕖。
崔少东家:“绝不可能,他们一定会被射成刺猬。”
三娘说:“可我记着当初主墓室里并没有这样一层机关。”
崔少东家道:“当时没有;现在有了,是我请高人设计;暗中改造的。”
三娘:“可您并没有告诉我。”
崔少东家在狭窄的空间里转了个身;面对三娘;说:“我若是告诉你了;你今日便不会过来了……你怕我杀了你?”
三娘扯着嘴唇笑了笑:“少东家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怎么可能杀我呢?”
崔少东家道:“你忠心耿耿,我自然留着你的命,但是你这个女人啊……临阵倒戈不是第一回 了,你叫我拿什么信你?”
突出起来的揭老底令三娘彻底沉默了下来。
崔少东家阴森森的一笑:“我老爹的床好爬吗,他会玩的花样可比我狠多了,当然,也比我会伺候人,难怪你以身侍贼……”
三娘霎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你……你都知道了?”
困在主墓室中的谢慈和芙蕖并没有被射成刺猬,黑洞洞的箭孔张开,却没有带来任何威胁。
芙蕖道:“地下的机关早就被你废掉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慈来到甬道入口的周围,扳动的机关,显出了门。
他说:“第一天,我困在井下,探查了通往墓室的那条甬道,见了遍地的横尸。但那时我腿不方便行动,于是便没有打草惊蛇。”
芙蕖:“难怪那段时间见你一面难于登天。”
谢慈:“怪我冷落你了?”
芙蕖不说什么。
十几年的相处,于芙蕖而言,他的远离和冷落才是正常的态度,一旦亲近起来,反而令人警惕。
芙蕖始终觉得,空禅寺中幻梦一般的亲昵是他的别有用心。
她是个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求生的人,本能反应永远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他是个骗子。
温柔哄人都是谎话。
芙蕖正想沿着甬道跟上去一探究竟,谢慈拦住了她:“狗咬狗有什么好看的,仔细沾一身狗毛,我们去外面等,看是谁技高一筹,能活到最后。”
谢慈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并没有旺盛的好奇心,他所做的一切都简单粗暴的向着自己最终的目的,至于过程,不重要。也不一定非要弄明白前因后果。
他的性子注定不拘小节,在舍弃方面很有自己独特的习性。
谢慈带着她顺着来路往回走。
他显然已经给那二位倒霉蛋安排好了结局。
他们踩着隐秘的石阶,正快要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前方却迟迟没有出现光。
芙蕖起初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他太信任谢慈了。以谢慈的精明谨慎,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堪比公鸡下蛋。
所以当她看到那两扇紧闭的石门时,丝毫没有多想,甚至还以为这是谢慈原本就安排好的。
谢慈的手指抚过门缝,一脸凝重的回头望着她。
芙蕖歪了歪头却是一脸茫然。
谢慈说:“出了点意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还是很冷静的。
芙蕖便问:“怎么了?”
谢慈说:“门从外面被封上,我们困在这里面了。”
芙蕖思索了一会,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被人阴了。
芙蕖更多觉得稀奇,他也有今天?
谢慈道:“外面封门的石头是一块泰山石,据我观察,并不是此墓原本就有的,崔少东家乱改的可能性更大。”
芙蕖道:“崔少东家?他也留了后手?”
谢慈摇了摇头:“我的人不是吃素的,崔少东家没有这个机会算计我。”
芙蕖一点头,冷静道:“那就是你的人出了问题?”
谢慈:“可这山里并非只有两方人马。”
芙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寺中的那些女僧。
她觉得这种说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