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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觉得他为何呕吐、神志不清?”薛湄问。
“我不曾请脉,我怎么知道?”
“你不曾请脉,就敢说我们用错了药?”薛湄提高了声音。
外面顿时涌入不少人。
其中还有卢家大老爷。
“县主息怒。”大老爷说,“殊儿,你怎么同县主说话?咱们先别吵,看看此事可还有转机。
县主,您的确不会请脉,您判断的未必就准。说破天去,大承气汤也治不了那神志不清和呕吐。”
卢这个时候有点后怕了,下意识看了眼薛湄。
薛湄:“……”
第204章 病人好了
卢家的人自己很害怕。
卢没什么经验,医术半桶水。虽然他爱学医,但天赋平常,难成大器。
若薛湄用她自己的药、她的办法,卢家不会说什么。
她已经数次证明,她那些药都是无与伦比的神药,随便一点能价值万金。她随便用,一点也不小气,卢家是很敬佩她的。
但她这次没有用。
她居然让卢开了药。
“你们听我说,都别着急。”薛湄道,“我当然知道大承气汤治不了呕吐,也治不了神志不清。
但是,咱们讲究对症用药。自缢,也算一种外伤疾病,它引发的神志不清,是脑水肿……”
“那也不能用这种方子。”卢殊微微蹙眉。
众人七嘴八舌。
卢站在薛湄跟前:“是我开的药方,也是我治的,你们冲我,别冲老祖宗!”
薛湄:这孩子好孝顺。
“大哥,你有什么不满,也对我,别对老祖宗说。”卢站直了腰身,有薛湄撑腰,他敢跟卢殊叫板了,“我用的是老祖宗提点的。
祖父说了,晚辈都要叫老祖宗,伯父他们才能叫县主。你不肯改口,无非就是不服气。若这次治好了吴少爷,你跪地给老祖宗磕头,从此改口!”
卢殊在自家,还没有受过这等挑衅。
他从小记忆力过人,深得祖父偏爱,地位一直都是高于其他兄弟的。
他感激薛湄是真,佩服她的缝合手法和药,也是有的。
但随着他对薛湄的了解,他发现薛湄对学医上毫无天赋。
一个请脉,她就半天学不会。
她这种资质,连卢都不如。
至于缝合,她教卢殊用皮子练习几次之后,卢殊就发现,也不过如此。
薛湄唯一让人敬重的,是她的药。
既然她这次不用那些神药开路,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相信她?
“混账,你把治病当成什么?”卢殊呵斥卢。
“你不敢!”
“你少来激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卢殊脸色更铁青了。
薛湄见卢吵得热火朝天,拦住了他:“消消火,反正我的病人,我看你们谁敢抢。”
众人:“……”
卢殊还有话说。
卢老太爷就在此时进来了。
他冷冷扫了眼卢氏众人:“我让你们叫县主,只是为了方便,你们都被猪油蒙了心?她可是上了族谱的,我也得叫一声老祖宗。你们眼里有祖宗,有家规吗?”
众人慌忙跪下。
当初认这个“老祖宗”,都是为了卢殊;现在公然叫板的,也是卢殊。
大家心情都有点怪。
斥退众人,老太爷让薛湄和卢进来,询问他们俩,吴家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攻下用峻药,大承气汤用得没有什么大毛病。”老太爷道,“只是,县主你对病因的判断,可准确吗?若脑子里有问题,就是很麻烦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颅内压继续升高。”薛湄道,“应该用静脉点滴的。但是钱大夫那厮在旁边叫嚷,我不能用。”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西医不能普及的年代,想用个静脉点滴都如此难。
薛湄还是想要推广西医,就像后世那样,建医院、开制药厂,把这点学问告知天下,不藏掖,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甚至,她需要法律,建立一个审核医生资格的制度,只有朝廷颁发资格证的,才可以行西医。
“那就看看吧。”卢老太爷说。
反正钱大夫搅合在里面,这件事真扯皮起来,卢家不可能输。
原因也很简单,卢家威望重,百姓更相信卢氏。
老太爷私下里板起脸,教训卢:“跟你大哥争吵,你还有点尊卑么?”
大哥是少神医,是未来家主,祖父要维护大哥的权威。
卢眼珠子快速转了转,抱紧了薛湄的大腿:“祖父,我要改拜在老祖宗名下,这样大哥也要叫我祖宗。”
老太爷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死。
薛湄笑出声。
“……我要考察考察你。”薛湄笑道,“缝合术的练习,你就不如你大哥。这次开的药方,我说了病症,你找的方子,若是不好用,我就扣分;好用的话,我给你加分。
待你到了一定数目,你及格了,我就收你做徒弟。”
卢:“何为‘分’,什么叫‘及格’?”
薛湄:“……”
吴少爷的事,大夫们争抢着治。
吴家那边,态度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吴掌柜心情很烦躁,吴太太在人前也是哭泣,私下里却很冷漠。
“尽力即可。”吴太太道,“他太不听话了!”
“不听话,就要逼死他吗?”吴掌柜声音微颤,“你、你也太狠心了。”
吴太太冷冷剐了眼他。
“我何时逼死他?不过他自寻短见。”吴太太道。
吴掌柜被她说得,只感觉自己也想寻个地方去死一死,否则就对不起她。
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敢亲近她,又舍不得远离她。吴掌柜作为丈夫还好,她的儿子们,个个对母亲又敬又怕。
尤其是上吊的长子。
卢还在给吴少爷用药。
四日之后,吴少爷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说话声音很嘶哑。
薛湄重重舒了口气。
还好,卢的药方很管用。
“……我对不起娘,以后不敢了。”吴少爷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
薛湄在旁边听了,有种窒息感。
古代人对父母的那种敬畏,不是后世人能理解的。
他们就像被养在亲情的牢笼里,不能进出,轻易离不开。
而吴太太给儿子的笼子,无疑更小,是紧紧把人囚在里面,伸展不开四肢,让人痛苦又绝望。
饶是如此,还渴望她给一点点爱。
父母若对孩子作恶,精神折磨,打击会比外界的重更多。
薛湄看着这一幕,心想自己将来若有机会做母亲,一定不能太过于强势。
要知道世道不太一样,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也不同,父权之上的年代,吴太太在家里的地位,是“父”这个位置上的,她的强势会摧毁孩子的身体和精神。
吴家关心的,和大夫们关心的,不太一样。
卢很高兴。
一直陪着的钱大夫,则是目瞪口呆。
他只是怔怔看着吴少爷,上前把脉,发现吴少爷之前出现的那些脉象,都消失不见了。
他,居然真的好了。
那样的神志不清,被大承气汤治好了,这说出去谁相信?
钱大夫觉得自己要疯。
他真的背过《伤寒论》吗,他真的了解大承气汤吗?
第205章 卢殊的心甘情愿
又过了两日,吴少爷的脑水肿几乎消失了,薛湄停了他的药,让他好好休息。
大承气汤控制了整个局面,薛湄觉得卢还是有天赋的。
可能是他不如卢殊,让人感觉他平凡罢了。
卢殊是天才,不如他的人一抓一大把,薛湄把卢对比的标准放的太高了,对卢不公平。
“……我哪里知晓怎么回事?”钱大夫被普济堂的掌柜逼问,他快要哭了。
他再也不能用那个急救办法了。
那急救法很好用的。
现在输给了薛湄,不仅仅没得到麻沸散的秘方,还把自己偷来的一个技能给输了出去。
“神志昏迷,怎么也用不到大承气汤!”普济堂的周掌柜咬牙切齿,“他们是不是搞鬼了,把你给糊弄了去?”
“真没有,我一步不离看着。”钱大夫道,“大承气汤攻下、泄热,我知晓的。”
普济堂里,众人皆是惊讶不已。
卢家那边,很快就听说了此事。
和普济堂一样,大家都非常吃惊。
晚夕时,金匮堂关门,众人被老太爷叫到了卢家老宅。
儿孙和八名坐堂先生都来了。
卢偷偷得瑟,表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心里则喜得冒泡,总有那么一两个眼风快要飞出来,带着藏匿不住的得意洋洋。
大家进了堂屋,分主次坐定。
卢被叫上去,说起了吴家少爷的病情,以及如何用药。
“……老祖宗说,自缢昏迷的,也分三种情况。”卢道。
他就把薛湄那套外科理论,告诉了大家。
众人听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薛湄解析病情的思路,和他们不太一样。
“吴少爷是第一种,就是压迫颈血管导致大脑缺氧。”卢道。
二老爷沉吟再三,还是问了:“何为缺氧?”
“对,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就缺了?我们平时也没听说过,缺了之后会如何?”
卢被他们问住了。
他那些得意,当即消失不见,自己有点忐忑。他突然发现,自己半桶水还招摇,有点烦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老祖宗说的,我当时没问,老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
“缺氧之后呢?”老太爷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脑水肿,就是我们大脑里面,有组织。我问了老祖宗什么是组织,老祖宗说将来有大体老师,就把脑组织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卢道。
众人一起白了脸。
薛湄要把人家的脑子挖出来。
“就跟内脏一样。”卢继续说,“老祖宗她说起这些,都是很谨慎的,并非戏弄遗体。
她说脑组织肿胀,颅内压力升高,需得把水排出来。她还说,她有非常好用的药,既能排水肿,又能控制颅内压,但是钱大夫跟搅屎棍似的,她没办法施展。”
众人:“……”
卢说完了,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她当时这么说,你都相信了,所以替她想了个排水最猛的药方,就是大承气汤?”
“是。”卢道。
老太爷沉吟了一瞬,对卢道:“也许,你真适合做她的徒弟。你这莽撞性格,跟她倒是有些像。”
一直低垂着头的卢殊,猛然看了眼祖父。
老太爷也回眸,瞥了眼他。
昏淡灯火下,老爷子的眸光格外精锐;带上的不悦,也是那般明显。
卢殊一下子就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在薛湄这件事上,卢谦逊、恭敬,卢殊却始终有点不服气。
至少,他叫不出“老祖宗”三个字,就说明了这一切。
“治病,都是对症下药。”卢老太爷最终道,“每个人对病症的解说都不同。这次,儿帮了成阳县主的大忙。他是进步很大的。”
兄弟们看向了卢,多多少少有点嫉妒。
能得祖父一句夸奖,是多么不容易。
夸奖完了卢,老太爷又看向了卢殊:“殊儿,你可有话要说?”
“祖父……”卢殊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老太爷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失望:“你自己的伤,是成阳县主治好的。你当时脏腑破裂,我们毫无办法,你应该最清楚她的过人之处。
宫里澹台贵妃,被切掉一个肾,至今众医者津津乐道,每个人都想知晓细节,而你当时就在旁边。
这样好的经验,你丝毫不重视,也不觉得多珍贵。现如今,你对她仍是有怀疑之心。你的傲慢,要到几时?”
卢殊脸色刷白。
他给老太爷跪下:“孙儿错了,祖父。”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卢等人都出了老太爷的院子,众人簇拥着卢,问东问西。
这时,管事的快步进来,手里放了个托盘。
瞧见了卢,管事的笑容满面:“九少爷,吴家给您送了诊金,足足八十两白银呢。”
这诊金快赶得上老太爷了。
吴家给这么多,就是抬高了卢的身份地位。
众人纷纷向卢道贺。
卢抓起了几个银锞子,往怀里一收,对管事道:“剩下的赏下去吧,你们拿去喝酒。”
小厮们很是兴奋。
卢殊垂头丧气,离开了老太爷的院子。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让服侍的小厮下去,拿出纸,开始给延平郡主戚思然写信。
他和戚思然认识。
当初是戚思然听闻了他的名声,主动结交。戚思然是高门女,居然对医术涉猎颇深,医术很好。
有些讲不清楚来源的医案,戚思然就会询问卢殊。
只要戚思然在京里,每隔一个月都要和卢殊见一次面;同时,他们也会时常通信,戚思然把自己搞不懂的、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