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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谢青帮衬,府内众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孙晋朝谢青深深一拜,询问:“谢提刑,下官如?今应当做什么事?,方能解此死局?”
谢青擅观天,他瞥了?一眼不断落下的雨水,道:“也是天公不作?美,泾河的堤防,恐怕不日便会冲溃。与其在府上坐立难安,倒不如?及早疏散县民,鼓动他们搬至山顶,先度过眼下这一场浩劫。”
闻言,沈香忧心?忡忡地接话:“恐怕不好劝说。特别是山洪还?没灌入乡镇,谁会放弃家宅,跑到山顶上避难?再说了?,即便动员县民们迁徙高处,待洪水褪下,保不准民心?大乱,质疑府衙早知洪灾,乃是做贼心?虚,更坐实了?修建堤防的用料次劣乃孙府所?为……”
沈香的诸多精悍见地,已然不会震惊到在座的诸位了?。孙晋与张主簿都早已习惯她的不寻常之处,从来不将她视为普通小娘子?。
沈香难得接茬谢青的话,他们仿佛还?如?当初在刑部一般,你来我往地共商要事?。
久违的默契,恍若隔世。
谢青一笑:“倘若死伤惨重,朝中必会派下专管农田水利的工部官吏;如?无人员伤亡,本官乃督察地方的提刑官,便可代掌此事?……届时,即使怨声载道,本官也可‘补偿’百姓一二,坐一坐镇。”
就是说,只?要能保下人命,仅仅是财物的损失,朝廷那头?再不满,也只?会发赈灾银协助地方百姓,无人释了?谢青手上的权利。可闹大了?,来了?旁的官吏分庭抗礼,谢青就不可一手遮天,庇护孙府了?。
想谢青压下秦刺史的暗箭,他们必须竭尽全力保下乡民。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孙晋眼眶潮热,对谢青道谢:“多谢上峰搭救。”
“不必客气。”
谢青瞥了?一眼孙晋,挑了?挑眉梢。心?道:与你又?有?何干,我只?是想救妻。
张主簿有?了?一线生机,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连夜召集了?衙役,匆忙出入家府,挨家挨户去惊扰乡民。还?未天光,他就喊他们收拾细软,一块儿奔山逃难,山洪不久后就要来了?。
而旁听了?一程子?的孙楚,也想为沈香做点事?,他披衣出门,一面跑一面道:“阿姐,我去喊孟东城!这小子?家里有?钱,山上建造了?几座院落,我让他挪出来,供大家伙儿暂时落脚。”
“好!你思虑得很周全,这样大的雨,上山还?没遮蔽之处,怕是要受风着凉。”沈香想了?一会儿,喊来阿景,“阿景,你去把附近的山寨都腾空了?,留大家登山避难,如?有?建在山中的殿宇道观,也一并打点好。”
“是,小……小香娘子?。”他险些喊漏嘴喊成“小夫人”了?。
孙婶娘六神无主,茫然间?,她转身回了?伙房:“我、我去蒸点馒头?!大家伙儿逃难匆忙,定没吃没喝,总要好生备上。”
质朴善良的人,定会一心?体恤旁人。
沈香仰首,对谢青弯了?弯唇角,仿佛教?他去听孙婶娘说的话。
她要救下的人,都是很好的人,她没有?做错。
雨越下越大,来势汹汹。
再过几个时辰,沈香也得往山上行路了?。泾河决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张主簿深知这一点,才会绝望到悲从心?中来。而秦刺史,恐怕对淹死灾民一事?乐见其成,人死得多,赈灾银便多,他想保的是滚滚财源,可不是草芥人命。
谢青忽然问了?她一句话:“蝼蚁如?何自保?”
沈香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温顺地反问:“您是暗指孙府的人,皆为蝼蚁,没有?自保的能力吗?”
所?以,他们面对秦刺史的算计,才会显得这样无力。
哪知,谢青只?是缓慢摇了?摇头?,道:“若蝼蚁众志成城,可阻万里洪潮。”
他在告诉她,不必太担忧。虽然孙府和这些县民,对于?上位者来说,乃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但?他们齐心?协力,也可积攒一股力量,与天相搏。
“您……”
“我会护他们通天,正如?你所?愿的那样。”
在这一刻,沈香似乎有?点明白谢青了?。他确实是罕见的怪物,行事?只?看利己与否,仅仅追求利益最大化,从来不论对错善恶。他愿意帮金垌县,并非他扶危济困,而是因他看顾沈香,愿意以她眼中的善恶行事?。
沈香莫名想起某个缱绻的夜,她与谢青额心?相抵,潮濡浓密。
他们紧密贴合,于?水池中浸着,互相救赎彼此千疮百孔的身心?。
她捧住谢青漂亮的下颌,轻轻颤动,吻上他的唇。
她知他情?动,也听他在她耳畔允诺:“往后,我当你的菩萨,普度你的众生。”
谢青如?约做到了?。
即便他并不怜悯那些弱小的黎民百姓。
一瞬间?,沈香懂了?谢青。
他是最锋利冰冷的剑,他甘心?栖于?沈香掌心?,任她驱使。
端看她如?何用这一把毁天灭地的邪剑,用以济世,还?是毁天。
沈香忽然笑了?声:“确实,诚如?您所?说,您从未有?过坏心?。”
谢青听她忽然刺出一句和私情?有?关的话,他不知该欣喜还?是畏惧。
“小香?”
“您是不曾有?心?啊……”
沈香又?补了?一句状似冰冷的话,把谢青霎时间?打入低谷。他抿唇,不再言语。
“不过,不算坏事?。”
还?来得及。
没有?心?,便由旁人来造这一颗心?。
她会塑造善心?,从前一直都想引导他从善。
沈香又?笑开,春山如?笑,明媚动人。
这一次,她给了?谢青希望,没有?收回。
再看看吧,她对他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而谢青,品着这句“恶言”,心?尖上又?漫出一丝窃喜——或许她并不是在欺负人?这句话,可能是一句很好的话?人的情?感?,真的好复杂。
待沈香上山时,洪水真的冲垮了?远处泾河的提防,黑黄色的浪潮,一点点翻涌入城,淹没金垌县。像是一条饥肠辘辘的黄蟒,大口吞食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菜肴。
这一场山洪,比往年来得都要大。整个镇子?几乎被浸没了?一半,而洪灾的开端,仅仅是秦刺史修堵提防不当,仅仅是为了?一己私欲。
甚至,秦刺史还?渴望百姓遭难,死得越多越好,钱囊子?也会越来越鼓……
狗官。
沈香双手紧攥成拳,眼中全是怒火,以及无能为力的悲伤。若她没有?来到这里,没有?结识孙家。
孙晋定会被拉去顶罪的,而她的孙婶娘还?有?弟弟孙楚,都会成为官奴婢,被毁去一生。
真可恨呐!
她如?蝼蚁一般卑微。
水渐渐涨上来了?,沈香发现山下还?有?人影攒动,依稀传来啼哭声,是抱着两个女娃娃的妇人。
沈香错愕地喊:“怎么还?有?人没能上山?!所?有?县民不都遣散了?吗?!”
有?人认出来声音,叫嚷开:“那不是刘家的娘子?吗?”
“刘大能呢?!你怎么自己跑来了?,不把你婆娘带来?!”
被推搡的那个男人怯弱地答话:“这不是洪灾来了?吗?我当然要先走?啊!婆娘腿脚受伤了?,孩子?又?不要我抱,总不能为了?她们耽搁命吧?我、我先帮她们在山上打点好,这样也方便家人安置不是?”
“早听说你是入赘你婆娘家的汉子?,怕不是嫌女娃不能传家,打算丢下妻女,等她们出事?了?,也好占据家宅吧?”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
刘大能宁愿在山上和乡里乡亲争吵,也不肯下去拉妻女一把手。
沈香环顾四周,谢青和阿景他们都在另一边的寺庙安排住处,没有?武艺高强者能帮她。而她也不能逼大家去救人,毕竟都有?自己的家室,怎可能劝他们舍弃亲友,为外人牺牲。
最有?资格帮人的刘大能也躲在人潮后头?,不愿露面。
眼见着山洪要涨上来了?,便是求生欲再强,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行进,脚程也会变慢。
沈香咬紧牙关,亲自沿着山路往下跑去,她想帮妇人抱个女孩儿,这样走?得更快些。
妇人原以为大家都在看戏,眼见着娇滴滴的小娘子?过来搂住女娃,眼眶一下子?发红。她哽咽道谢:“多谢小娘子?。”
“快别说话了?,咱们上去吧,这洪水来势汹汹,怕是会淹人,上山避一避难,水退了?便好了?。”沈香抱住孩子?,搀妇人往上爬行。
或许有?了?沈香的鼓舞,妇人走?路更有?劲儿了?。
她们的运气不错,在山洪漫上山腰时,登了?顶。
妇人先被刘大能拉上去,紧接着是沈香高举起的女娃。
夫妻二人刚抱过女娃,沈香忽觉足下石块一松。
不好!一股子?惶恐笼罩住沈香。
她忘记了?。既是落雨好几日,山体被狂风骤雨浸泡,沟谷积累的砂石早就松垮,今儿又?被她勉力一踏,牵一发而动全身,竟形成一股石流,带她冲下山去!
“哗啦”一声,山石动了?。
沈香顷刻间?淹没入洪荒之中,不见踪迹。
完了?!全完了?!
那可是孙明府的干女儿啊!
……
另一边,谢青听沈香的安排,护送另外一批县民逃亡山寨,有?阿景这个山匪头?子?助阵,仅存的山匪们非但?不伤害百姓,还?迫于?…淫…威热切地招待了?他们。
谢青打点好这边,便想去寻沈香。他擅轻功,于?山间?踏枝飞渡便能行路,无需畏惧山洪。
只?他一阵心?神不宁,直觉哪里出了?差池。
一回沈香所?在的山峰,四下打听,竟得知沈香被卷入山洪之中。
他面色铁青,凝望朝前奔涌,滔滔不绝的山洪……水的流势固定,落入其中,应当也是被水浪裹挟,朝前方奔腾。
洪灾的恐怖之处不只?是水势大,还?有?席卷入内的树木砂石。人若绞入其中,遭受异物撞击,定会遍体鳞伤,生机渺茫。遑论沈香还?只?是一个身娇体软的小娘子?。
他要找到沈香。
或者,和她一起去死。
什么家国天下,苍生存亡,统统同他无关。
他只?要,他的小香。
于?是,谢青仿佛得了?失心?疯,一下子?坠入了?洪水之中。
一如?从前,他义无反顾坠崖一般。抱着她,能和她归于?一处,谢青就感?到十足的安心?。
她是他的归巢啊,他只?想死在有?沈香的地方。
谢青虽然没有?资格触碰她,但?他有?资格追随她,葬身同一片荒野。
“小香,等我。”
可惜,这一幕,无人瞧见。
大家都只?顾自家的悲欢离合,没有?放心?神于?旁人身上。
诸般七情?六欲其实并不相通,一如?神佛也未必怜悯世人。
……
沈香的眼睛疼到睁不开,她四肢百骸也很疼。
不知撞了?多少山石与树木,她没能死透,在浪潮里翻涌,上下起伏。
这样重的伤,仿佛要压出五脏六腑。
沈香想,她应该快死了?吧?
她算是死得其所?吗?不懂,搞不明白。
最后的一刻,沈香记起的人,其实是谢青。
要是她死了?,谢青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成为一把锋利的邪剑吧……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种。
她因这些县民而死,他会发疯杀了?所?有?人吗?在沈香的印象里,谢青一直克制力不强。
道貌岸然的男人,平日里端着比菩萨还?要慈爱的笑容,但?其实心?都是黑的。有?时候,沈香想,他能笑得那样慈悲,是和神佛学的吗?
她差点都被他骗了?,她还?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呢。
但?……沈香也没有?忘记,兄长去世的那一夜,风雨招摇,真的很冷。
她蜷缩于?门槛,听着潇潇雨落,像是一只?被遗弃于?人间?的雏兽。
偏偏就是那时候,谢青来了?。
无家可归的幼兽要被人收养了?吗?沈香迷茫地想。
拜谢青所?赐,那一瞬间?,她其实不是很害怕了?。
沈香也是时至今日,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她为何怕黑,又?为何一次次想和谢青讨要照明的烛光。
怎么偏偏是他呢?沈香百思不得其解。
时至今日,临到她快要死的一刻。
神佛才恩赐一般,点醒沈香。
很久很久以前,兄长死去的那一个滂沱大雨里的夜晚。
有?那么一个眉清目秀的郎君,顶风冒雨,朝她走?来。
那一刻,万千花树寂灭,天河陨落于?无。
四面八方俱是陷入混沌的夜里,封闭了?五感?。
沈香明白了?,这一切因果究竟是因何而起——原来,于?黑暗行来的谢青,就曾是她的灯啊。
第64章
谢青这个不该被神佛祝福的人; 今日再?一次梦到了佛陀。
他浮在一片悬满金莲花的海里,面前屹立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像; 结着说法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