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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香在门边寻到了凶手踩过血痕留下?的足印:“您看,凶犯的脚掌颇大,和神婆对不上。”
沈香回?头,再看一眼神婆惯用的手,她是右撇子啊。
根据她日常用手的厚茧痕迹、足印、以及神婆和死者身高的比照。
沈香初步判断,下?了结论:“神婆不是杀人凶犯,但……她有备而来,定早知这一场血案,或许是共犯。”
第86章
沈香决定把神婆带回京兆府的牢狱里; 暂留几日。
暮色沉沉,星辉四野。起风了?; 该归府了?。
沈香对小?五道:“尸体带回衙门?里细验一?番; 再留下几个弟兄四处搜罗。这种?情况下,他定不?会带着凶器逃跑,罪证或许就抛在荒野; 便是没寻到人; 也能找到作案凶物。”
“是,二娘子放心吧,下吏知道如何?行事。”
沈香是没有官身的小?娘子,衙役好歹是胥吏,对她卑躬屈膝,实?则大大的不?合规矩。但他们觉得沈香身份不?一?般; 愿意听她调遣。
沈香又嘱咐了?周仵作一?声:“夜里劳您辛苦一?回,看看死者衣上有没有沾染血指印。倘若有; 请您临摹下来; 往后抓住嫌犯还能比照一?回指印; 确认凶犯真身。”
“二娘子谨慎,老夫必然留心。”
几人的差事都安置好了?,沈香不?是搜罗罪证的衙役,没必要留下添乱; 免得晚归教谢青担忧。
沈香刚到谢府门?口; 谢青果真在等?她。
今晚; 郎君没提灯,不?过府门?口倒新?挂了?几盏两重桃花宝盖灯坠的吊灯。灯屏上刺满绣四季花卉; 绒绒的、一?溜儿烛光,不?刺眼; 但雪亮,巷弄都被照明了?。
沈香问:“夫君是怕我寻不?着归家的路吗?把府门?牌匾照得这般亮堂,眼睛都要晃疼了?。”
小?妻子一?贯促狭,竟开起他的玩笑。
“既如此,小?香闭上眼,我牵引你走。”
谢青心情颇好,伸出修长的指节,轻轻覆上沈香的眼睫,莽撞地将她的光挡住了?。
沈香哪里知道谢青城府黑厚,还能见招拆招,她霎时受困于?郎君身前,受他挟制,逃脱不?得。
作茧自缚。沈香忽然想到这个词。
谢青揽着她入府。
夜风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沈香的脊背吹不?到风,闷闷的热,仿佛被裹入了?厚重的壳里,周身俱是谢青的气息,熟悉的、清冷的桂花香味。
近日他真温顺,竟没有换香。
沈香莫名想起谢青是很喜欢甜腻的血气,他硬生生克制住了?野性?,也临时改了?口味。
见不?见殷红血渍都无所谓了?。
他有妻了?。
沈香意识到,她成了?谢青的独宠,是谢青这个掠食野兽的掌中之物。
平日能看到郎君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觉得凶险,今日看不?见路,也瞧不?见人,谢青与生俱来的腾腾杀意压迫着人。沈香全凭感觉依赖谢青,脊骨竟会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战栗。
她被他拥着呢。
沈香倏忽停下了?步子,她能透过指缝的光,感知到环境的变化。
他们穿过很长的廊庑,眼下入了?屋里了?。
这算什么夫妻情…趣吗?
该松手了?,别故意戏弄她。
沈香想这么说。
可还没等?她张嘴,沈香觉察到谢青的腕骨微动,青筋震颤。
他的掌心换了?个位置,人也慢条斯理立于?沈香面前。
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
谢青作怪,他还是没有松开束缚,还她自由?。
再要问什么,沈香的樱桃小?唇就被封住了?。
暝暝夜晚,谢青又伺机吻了?她。
沈香浓密的睫羽微微战栗,好似蝴蝶的纤薄的翅膀。
谢青冷硬的指骨依旧拦在两人之间,像大婚时的红绸盖头。
沈香看不?到漂亮的夫君,只能凭这一?个细腻又绵长的吻,纤悉地感受他。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处处都碰得到。
一?蓬蓬炙热的呼吸纠缠在一?处儿,密不?可分。
明明是唾液的拉锯,却能引得尾骨酥麻。
连带着腿心都发软,要站不?住了?,又被坏心眼的谢青堪堪扶住,动作轻柔,甚至带点怜惜。
这是谢青所求吗?
沈香意识到,他分明是知道她难耐的,他是故意的。
寝房黑黢黢的,箱笼与案几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雾纱。
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屋里的灯可能也被谢青一?记手刀熄灭了?。
漆黑的室内,任意骚动都被放大。
耳边是谢青轻微的低吟与吞咽,她仿佛听到郎君的喉结滚动,撩人的一?颗胡桃核儿,躁动与祟念,几不?可查,稍有所感,便震撼她的耳廓。
他在尝她啊……
吞下的,都是沈香的气泽么?
沈香觉得,她的肺腑里,都卷入了?无尽的桂花香。
这是谢青带来的吗?腌在花里的郎君啊,骨头缝隙都浸入了?异馥。
艳骨。
谢青不?止皮囊美丽到惊心动魄的地步,连肌骨都妖冶到令人毛骨悚然。
沈香一?时之间,产生了?莫名的倦意与酥软。
她算是同怪物一?般的郎君结合了?吗?所有人都怕谢青,唯独她恣意妄为,敢触碰他、敢感受他。
她任他牴触,任他支配。
她那些绮袖罗裙明明一?缕缕滑落至地,沈香越来越自由?,却觉得粘稠的蛛丝任顺着脚踝与腕骨,一?点点黏附上四肢百骸。
沈香莫名羞臊,又想躲了?。
偏偏谢青不?容她逃跑。
他终于?松开遮蔽沈香眉眼的手,允许她透过槛窗,看一?看皎洁的月亮。
然而,谢青只是在欲擒故纵。
她得了?他的体谅,要付出的代价却更?多——那便是沈香热汗淋漓,要接纳他至更?深处了?。
先是紫色公服落下,荷包里的官印砸地,啪嗒作响。
再是梨花水纹满绣抱腹亵衣的系带破损,也接连离了?主人家,混入一?地凌乱的官服之中。
……
后来的几日,沈香说什么都不?让谢青在府外等?她了?。
郎君倒是听话,的确不?在府外等?了?,而是隐于?街巷的某个屋脊之上,暗中窥视他的小?妻子。
偶尔沈香撩帘子透风,一?抬眼,同屋檐上谢青对视了?一?眼。
她按了?按额心,归府时,沈香败下阵来:“您还是在府门?口等?吧,老在人屋上盯着,我怕哪天人家把您当成宵小?,报上京兆府去。”
“好。”
得了?小?妻子的偏袒,谢青心情很好,眼角眉梢俱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两人一?并入府,谢青突然想到一?桩事,问沈香:“为何?会有乞儿,在无车马经过的暗巷角落里乞讨?”
沈香呆了?一?会儿:“嗯?”
“这几日时常见到,心里有些奇怪。”
“许是才入行不?久,不?大好意思人前讨钱吧。”沈香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您不?该袖手旁观,应当上前给一?点银钱救济。毕竟谁都有落魄的时刻,咱们也要多多体恤他人的苦难。”
谢青没有拒绝,毕竟是小?妻子要他“怜悯”,好歹装也要装一?回善心肠,给沈香一?个面子。
“嗯,我省得了?。”谢青微微眯眸,语气里带一?点不?怀好意,“如有下次,我定听一?听他的苦衷。”
第87章
沈香今日外出办差事; 又?得晚归。
她唯恐谢青在等,特地喊来随侍左右的小舟:“帮我?回府上报个信儿; 若是回府晚了; 夫君不必为?我?留灯。”
“是。”小舟唯沈香马首是瞻,应了一声便踏檐而去?。
沈香昨日撬开了那?神婆的嘴,对方?老实交代了; 她其实是想为?自己的孙儿遮掩罪案。
她的孙儿打小便有几分凶残血性。
凡是神坛上的供品; 如鸡鸭猪牛一类,他都会?偷去?肢…解。
街坊邻里知道神婆会?做法事、有神通,嘴上客客气气。
可?一私底下却不让自家娃娃和她的孙儿往来,生怕碰了神婆家镇鬼的坛子?或是不干净的符箓,惹来邪灵,招致灭门之灾。
神婆想到孙子?不招人待见; 平日里没有其他玩伴,秉性阴郁些; 情有可?原。
或许是小孩子?家家玩心重; 大了就?好了; 她没再管他。
直到一日,她发现孙子?不满足于死?物,甚至对活物下了手。
七八岁大的孩子?,拿菜刀猛然?剁下鸡头; 那?样血腥的场面?; 他竟还立于草棚里; 哈哈直笑。
明?明?是酷暑,可?神婆看着血色弥漫的屋棚; 仿佛伫立冰天雪地里,腿都被骤雪冻得僵直。
神婆的孙儿; 是个疯子?啊。
她好希望那?个孩子?能哭一哭啊,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他就?这般捧腹大笑,似炼狱里的恶鬼。
孙儿下手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也越长越高大,有时,他的恶意甚至会?对准了那?些孩子?。
神婆怕出事,只能把他锁在家里。
可?是孙儿是活生生的人啊,他聪明?,晓得逃跑。
锁链与家宅困不住他了。
终于有一天,他跑了出去?。
神婆知道,完了,全完了。
这一只吃人的鬼,被她亲手放出去?了。
听到这里,沈香一怔。
神婆的孙子?杀了无辜的人,他死?有余辜。
可?是,他和谢青又?那?么像……是谢青的同类吗?
沈香的心间牵起绵长的痛感,迟迟的,犹如冻伤后的灼痛。一时之间,她想到了乖巧的夫君。
自打出生以?来就?端稳微笑的郎君啊,宝相庄严,如莲台上的佛陀。
倒是超度了众生,送恶人下六道轮回。
不过手法恣意妄为?了些,主打一个“恶有恶报”。
曾经的谢青,也为?世人所不容。
沈香想,可?她的夫君不是恶鬼。
他被她调教?得很好了,也很听话?。
改邪归正的家犬,不该遭世人白眼与唾弃。
至少,谢青没有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弱者,和神婆的孙子?,一点都不一样。
沈香心事重重回了都城。
路上,她记起谢青的荷包脏了。于是,她喊车夫停车,她要去?坊间重新挑几个素色荷包,顺道瞧瞧有没有旁的玉珏等等腰饰,给谢青送几样礼。
唔……沈香笑眯眯地想,狗狗不知隆冬腊月天里加餐是为?了什么,但狗狗看到丰盛的荤菜,心里一定知道,主人爱它。
她心间又?藏了燎炉似的,升起一团绵密的暖流。
她想看夫君欢喜地笑。
沈香买了螺甸紫素面?荷包,回家可?以?费些心力,绣个繁复一点儿的纹样,总不能让谢青官署僚臣们,一年四季只看他佩那?几颗红豆竹叶片子?吧?万一下司们私底下笑话?谢青的夫人手艺不精,那?多丢当家主母的颜面?呢!
想着,沈香还挑了一串紫檀木菩提佛珠,绳结用的是外形嶙峋的红玛瑙。
暗沉的红色,符合谢青的嗜好,再有“小妻子?赠物”这一名头添彩,手串定会?被他盘包浆。
这种切实的幸福小日子?,教?沈香心情愉悦,连带着之前的沉闷都一扫而空。
晚间,京城没有宵禁,夜里坊市点了灯。
落过雨的石阶仍湿着,巷口屋檐伸出一截黑峻峻的老树,挂的花灯流下富丽的光瀑,青石面?上一阵粼粼的橙芒。
“啪嗒”一声,水洼被人踏碎了去?,溅起无数雨星子?。
坊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沈香没寻到自家的马车。
倏忽,她如芒在背。好似有什么人死?死?盯着她,带有强烈、凌人的威慑力。
沈香下意识回头,正见暗巷角落里,蹲着一个乞丐。
他头发凌乱,脸上全是脏泥,就?这么一瞬不瞬望着沈香。
手里的破碗盛满了雨水,没有一枚铜板。
沈香想起谢青前两天的问话?——为?什么有乞丐要在讨不到钱的暗巷里乞讨?
她很想告诉他为?什么。
可?是下一秒,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沈香被乞丐的奇袭撞到,口鼻闷入一股子?麻沸散的气味,唇舌发僵,就?此昏了过去?。
小舟被她支走了。
而落单的羊羔,很容易被饿狼盯上。
沈香遇难了。
再度醒来,沈香待在一间满是粉尘的陈旧仓房内。
乞丐在她面?前磨刀,霍霍声不绝于耳。
沈香吓得大气不敢出,她的手脚都被绳索束缚住,偏偏唇齿没有塞上布团。由此可?见,这里一定远离了住宅,乞丐不怕她呼救。
若是沈香愚钝,大声喊人,还可?能激怒他,更早毙命。
思来想去?,还是拖延时间比较划算。
她闭眼又?要装睡,乞丐却冷笑开口:“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沈香无法,只得睁开眼,一言不发,望向足尖。她不能看乞丐的脸,这样还有机会?谈条件,求他放了自己。
乞丐打量沈香许久,纳闷地问:“你怎么不喊人?”
沈香心平气和地答话?:“你不怕我?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