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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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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下身上风袍给人裹上,冷哼道,“好什么好,你看看你气色,还要不要睡了?”
  话说着,已经将人抱起。
  却不料谢琼琚挣脱下来,“这画得晾三四个时辰,郎君帮妾一把。”
  她揉了揉眉心,一边从左侧里挪来画架,一边扫过滴漏,“等能上轴,最早也要明日无时了。好在明个十二,你们十三签订盟约,尚能赶上。”
  “何至于此,大不了多宴他们两日。或者他们有事一定要签完盟约就回去,你这也不急,,待日后完成让快马送去不就成了。”贺兰泽将她拎回座榻,自己挪出画架,将画平铺晾上。
  “妾也原打算慢慢绘的,但丁夫人说想早日看见成品。”谢琼琚靠在榻上,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仅一点眸光落在对面侍弄画卷的人身上。
  她揉过眼角,让自己看清楚些。
  画很好,人更好。
  原也不单单是吕辞催要之故,是她自己也想早点绘完。
  她想知道,自己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吕辞是这段日子里,自己头一个见到的生人,幸得友好。让她安心许多。
  后来又来过两回,带自己去陶庆堂用膳,让她第一回 面对贺兰敏,觉得也不是想象中那般艰难。还与她一道在梅林散步,说她值得太孙殿下如此厚待。
  谢琼琚对她很是感激。
  “还有一重缘故。”她被贺兰泽抱回寝殿榻上,两手圈在他脖颈,同他额尖相抵,“或许这画以后,哪日里其他家的夫人亦爱妾之画,妾与其相交,劳她吹吹枕头风……郎君前头论政辛苦,妾送往迎来也能为你分担些。”
  “长意……”贺兰泽埋入她胸膛,痴痴唤她。
  *
  谢琼琚睡得晚了,晨起贺兰泽起身她都没有醒来。
  今个要处理两样事宜,一个是对草拟的盟约书过目审核。这事简单,贺兰泽在隔壁书房便完成了。
  还有一事是霍律处,派出去的暗子有了谢琼瑛的消息,今日回楼中复命。书房和寝殿都在二楼,贺兰泽恐谢琼琚随时醒来,闻其名刺激到她。虽然她曾平静地提过一回,但他总是有所顾忌,便去了兰汀处理。
  话说兰汀这地尚好,他落座不久,正听暗子回话,抬眸便看到了窗外东南角上凉亭里的盛景。
  接近正午的日头,烙在高远澄碧的天际。
  日光柔和,从石榴树繁茂的间隙零星洒落,点点斑驳映照容色清丽的妇人身上。她打开画轴,向客人展示她的画作。
  吕辞扶着腰肢靠近,侧面露出一点笑意,当是很满意的。
  “主上……”
  “你继续说!”贺兰泽抚着拇指扳指,吩咐道。
  暗子便继续回话。
  道是五月里上党郡那场突袭,谢琼瑛根本没有取得定陶王的同意,是将在外未遵君命。本来同高举丽联盟成功估计回去还能有所交代,但不遂他愿,且又冒出身世之事,他手上原有的谢氏万余兵甲因此不愿完全效忠于他。结果他倒打一耙,反说其姐不是谢家女,拖了汝南朱氏一族的族长证明,如此重新聚拢了谢家兵甲,占了西南之地的永昌郡。
  贺兰泽起身看地图。
  如今他在辽东郡,属大梁东北线。谢琼瑛则在西南的永昌郡。
  这地选的可真好。
  如此漫长、贯穿整个大梁的路线,行军过去,谢琼瑛完全可以以逸待劳。
  他非十倍兵甲不可胜,显然一时半会是灭不了他了。
  贺兰泽轻叹一声,回首看窗外的人。
  世人慕强。
  明明她才是谢家女儿,然只因话语权一时在对方手中,便只能由着他颠倒黑白。何论此乱世,在真正的谢家女却手无缚鸡之力,而冒名的谢家子却能战善战之中,那些想要寻找主心骨的无名将士们还是选择了后者。想来汝南朱氏当也是被谢琼瑛控制了。
  也怪自己慢了一步,要是早些趁热打铁,以她夫君身份聚拢那支残余的谢氏兵甲,救出汝南朱氏,还有部分谢家女眷,眼下她便有母族可依,亦可让谢琼瑛成丧假之犬。
  霍律自然明白贺兰泽的心意,看他一副遗憾神色,只劝道,“主上切莫自责,毕竟夫人这一系列事出得实在太突然了。而最关键的档口,您二位又都在崖底,出来后夫人伤成那样,自然护她养伤为上。如此才让那小人占了先机。”
  当年因为贺兰泽左臂被废之故,霍律对谢琼琚多有成见。然经此一役,他亦觉那妇人之不易和可贵。
  只是想起自家夫人之言,坊间对这位夫人所论,依旧不甚友好。多来觉得误了主上,不堪为新妇。
  不由低叹了一声。
  贺兰泽蹙眉看他。
  “属下想着谢琼瑛……”霍律感扯过话头,“那谢琼瑛不是谢家子,不过倒是带着谢家女眷和汝南一族,同去的永昌郡。算他还有良心!”
  “他把人都迁去了?”贺兰泽果然凝来神思,不可置信道。
  转念一想,大抵是为了他日作为胁迫之用。
  至此,贺兰泽也未多言,只将霍律招至身前,秘令事宜。
  他站在窗前,看凉亭中的伊人。
  她失去的东西,他总会一件件补足她。
  秋风和煦,浅阳淡金,贺兰泽也没上东南角亭中看石榴树,扰她们兴致。只摇着折扇遥看那处。
  半晌,唤来司膳设宴,又着人给丁朔递话,让他过来一道用午膳。
  前后统共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然他才将将吩咐完毕,便闻得女子一声尖叫。
  抬眸望去,竟是吕辞从亭中出口石阶跌下。而谢琼琚抱着那幅画,除了身形一点晃动,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由着人滚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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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晋江首发
  ◎谢琼琚重新陷入梦魇。◎
  谢琼琚心中念着那副画; 虽疲累但也没睡太久,巳时一刻起身的。
  本还想午后查验一番,且将画送去。不想还在用着早膳; 吕辞带着侍女便过来了。
  大抵已近辞别的日子; 谢琼琚还不曾将画送去,只当她是未曾画好,故而来说一声,“左右也不急了,勿过于费神。”
  吕辞说这话的时候; 很是客气,甚至面上还带着几分报赧。
  谢琼琚满目笑意,冲她摇首,带她去了贺兰泽书房观赏那画。
  她当是满意的,眼中满满的惊愕和欣喜,和谢琼琚说; “这处日光暗些,不若挪去石榴树旁的凉亭; 流云日照,比着实物; 岂不美哉!”
  谢琼琚自然道好。
  两人去了东南角,谢琼琚抱着那副画; 让郭玉同吕辞侍女一道; 一边一个搀着她。
  吕辞说; “就这么几阶,无需如此的。”
  谢琼琚说; “安全为上。”
  她看着吕辞隆起起的小腹; 又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石榴图; 目光落在对面的兰汀上。
  谢琼琚听侍卫说了,贺兰泽在那处理事宜。
  这会亦隐约看见他摇扇观图的身形。
  如竹如松,挺拔鹤立。
  她拢在袖中的手抚了抚自己小腹,今岁他二十又七了,膝下除了皑皑,还没有旁的子嗣。谢琼琚想,待身子好些,他们可以试着再要个孩子。
  确实就几个台阶,不是太高的凉亭,她们很快便到了。
  郭玉帮她将画铺开,恭敬退在一边。
  吕辞的侍女琉璃说,“出来时夫人还未喝安胎药,眼下去取。”
  未几,吕辞摸了摸肩头,道是不想在这树下凉亭里风吹着凉意甚重。
  谢琼琚便道,“丁夫人若是不嫌弃,便披妾的衣衫。”
  吕辞道,“夫人不嫌妾麻烦便好。”
  于是,郭玉去给她们披风。
  谢琼琚交代她,选一件没穿过的新的送来。
  所以郭玉去得有些久。
  所以,亭中就剩了她们两人。
  吕辞品着画,面上有浅浅的笑,看着很喜欢。
  她确实喜欢。
  因为她拿起画,走到凉亭的出口处,阳光最浓的地方,细细观过,说,“妾喜欢这画。”
  六尺长的画,这样拿起来自然需要人帮衬。
  谢琼琚和她一人捧了一半,闻她这话很是开心。
  她想说,夫人喜欢便好。但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吕辞还在说。
  她说,“但妾不喜欢作画的人。”
  “就是你,妾很不喜欢。”
  谢琼琚蹙眉,有些疑惑。
  吕辞笑了笑,“有什么好疑惑的!你想啊,本来我们都好好的。妾和师兄喜结连理,也算平静。公孙缨和太孙殿下大婚,郎才女貌。哪怕他们没有多少感情,但是门当户对,对彼此有益,也是能够过一生的。偏你,你这个原该死去的人,却又活了过来。累太孙殿下退了公孙缨的婚,公孙缨一退婚,师兄便又心不平气不尽,满心愧疚,觉得让公孙缨孤身一人。师兄心乱,妾自然心急恐慌……你说,妾不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你一个人死而复生,却累这般多的人不得安生。哪个能喜欢你!”
  “对 ,太孙殿下喜欢你!可是殿下落到了什么好?”
  “妾闻他手下官员为护他清誉,不满于你,最后争辩无果离他而去者,有一武二文。又闻七州联盟,为弥补公孙氏被退婚伤了颜面,殿下只得允他划地而治。可是本来,这幽州城该是公孙缨的嫁妆,殿下唾手可得。”
  谢琼琚握在画上的手有些抖,她想反驳她,但是又不知从何开口。沿着她的话回想,似是寻到一个突破口,可是吕辞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一点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
  她的头开始疼起来。
  吕辞说,“或许妾说的这些,殿下是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是你的荣幸。你也都知晓,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自然妾一个外人不配置喙。但是多少波及妾了,妾直言而已……”
  她顿了顿,“至于你这画嘛,妾是实在不敢消受。”
  吕辞伸出纤白的手指,抚过上头落款,谢氏琼琚。
  “谁敢啊!”她摇头道,“大抵是殿下把你护得太好了,你要不要出去听听,坊间都是如何论你的,声名狼藉,残花败柳……这画妾若是拿回去,岂不是妾自染淤泥裹身吗?”
  她的素指纤长,小指带着护甲,从“谢氏琼琚”四个字上划过。
  谢琼琚的心揪了一下。
  如被人扇过一把掌,又似利刃捅入肺腑。
  怒意直冲脑门。
  尤其是,吕辞沿着她的落款名字撕裂图画的声响,割入耳膜。
  连带她前头无数话语一起扎入心田。
  谢琼琚看着两簇石榴裂开,天上金乌破碎,地上落红被卷角掩盖,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受到伤害……
  犹如郎君送给她的绿金石和硫磺矿粉末飘散在风中;又如前头他陪伴她一同作画的日日夜夜全部化成碎片。
  谢琼琚抬手打了她一把掌,从她手里抢回半张画,亦顺势揪住了对面有些晃动的身形。
  那是她头晕目眩、盛怒之中仅存的理智,她无惧打这个女人。但是她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地界出事。她的郎君和自己的郎君明日里就要签订联盟,不可以出岔子。
  “那些话,就与这一巴掌抵了,给我滚……”
  谢琼琚记得很清楚,她把话吐出时,吕辞还是站着的,甚至还冷笑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她就撞了上来,顺势跌下去的。
  *
  “对,她自己又撞了我一下。她自己滚下去的。”
  谢琼琚被贺兰泽带回寝殿,因吕辞的话和最后从她身体里蜿蜒流出的血来回在她脑海中浮现,未几便也散了意识。
  此刻醒来,回忆凉亭种种,只抓着郭玉的手道,“她惹我生气,我打了她。但我没推她,我还不置于推一个怀着身子的人……我也打不想她的,可是她实在太过分了!”
  “郎君,郎君呢……”
  “丁夫人、伤得不轻,怕是……”郭玉安抚她,“主上陪了你许久的,但是碍着丁夫人的状况,总没有你们夫妻二人都不出面的,所以半个时辰前,郎君去了陶庆堂。他走时交代了,你歇着就好,万事由他!”
  “姑娘先用药,保重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竹青在屏风后接了丫鬟的汤药过来,“这日的事明摆就是丁夫人故意的,故意支开婢子们,就剩你们两个。所以姑娘不必慌张,奴婢都能看明白的事,郎君看得更明白,自然会护着您的。”
  “故意的?”郭玉未在高门大户的后院待过,有些不解道,“那为何要故意?阿雪和她无冤无仇的,再说她实实在在跌得不轻!”
  郭玉意识到这话说得易让谢琼琚多心,然她尚且记得贺兰泽传医官救治吕辞时,那石阶的血,和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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