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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应了是,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开马球场,朝皇宫南门宣政殿而去。
宣政殿外驻守着层层卫兵,将整座宫殿围成铜墙铁壁,整座宫殿寂静肃穆,透着威严之感。
云莺站在三层高台之外远望,里头似乎正在议事。
她请人为她通传,等了许久,才等到乘风出来。
乘风自是明白云莺为何而来,可他也无奈,只能道:“王爷正在殿内议事,暂且走不开。”
云莺叹了一声:“那便劳烦郎君进去同王爷说一声。一会儿若得了空,尽快过去。”
末了云莺又添了一句:“虽说殿□□谅摄政王的难处,可王爷一而再再而三失约,殿下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殿下也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缠人的女子,只这回这事实乃她多年未解之心结。”
梨园广场。
马球赛已比完了第七场,只剩三场没比。
崔书窈和裴景先夫妇俩默契十足,已连着拿下了七个彩头。
明仪无心再看球场,她朝远处望去,见云莺独自一人回来,便什么都明白了,唇角失落往下一弯。
赛场上休息间隙,崔书窈挽着裴景先的手,从明仪身旁经过,毫不掩饰唇畔笑意。
“听闻近日殿下在向摄政王习马,不知可有所成?”
“哦,我差点忘了,摄政王日理万机,怕是有些日子未归家了吧。”
“摄政王与殿下夫妻恩爱,也不知今日会否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陪殿下。”
明仪不屑地一笑:“那是自然。”他答应过的。
崔书窈刻意凑近明仪小声道:“你还在等他吧?可惜,摄政王正忙于处置江南道赈灾银贪墨之事,今日恐怕不会来了。最后的彩头会是我的。”
明仪心头莫名紧了紧。
崔书窈脸上挂着得逞的笑,继续回马球场赛球。
她和裴景先二人毫无疑问地拿下了第八场和第九场的彩头。
最后一场定在两柱香后开始。
压轴的彩头是一支白玉缠金丝桃花簪。
明仪望见那支簪子愣了愣。
她认得那簪子。
那簪子原是她父皇赠予母后之物,做工形状皆取自《桃夭》,有定情之意,谁曾想一番流转竟成了这场马球赛最后的彩头。
自己父母的定情信物,明仪自是不愿让这东西落于他人之手。
可眼看着最后一场比赛就要开始,谢纾却还未过来。
他大约是来不了了。
云莺怕明仪难受,轻轻劝道:“今日这马球实在无甚意思,殿下不若和程娘子一道去花园转转散散心?”
程茵忙附和着点头,顺带夸了一番花园里的春景,意图引开明仪注意力。
明仪没应,藏在衣袖里的手心紧了紧,垂下纤长眼睫,强撑着道:“再等等。”
最后一场马球赛的锣鼓尚未敲响,也许他还来得及赶过来。
崔书窈牵着马朝明仪看去,勾了勾唇,正准备上马,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坐着金辇来了梨园广场。
云莺远远瞧见金辇过来,欣喜地去唤明仪:“殿下,来了。”
明仪别过脸轻哼了一声,而后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满脸都是喜悦期盼的绯红。
崔书窈紧拽着马绳面容僵硬。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朝那座金辇而去。
金辇上的人抬手掀开车帘,从辇轿上缓缓下来。先露出的是他的金靴,而后是他异于中原人的容貌。
在那人露面的那一瞬,众人皆是一怔。
怎么不是摄政王,而是……回纥小可汗。
明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崔书窈瞧见眼前这一幕,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那笑里充满了同情与嘲讽。
明仪指尖扯着裙摆,久久没说出话来。
马球场上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回纥小可汗还在状况外,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刚从辇轿上下来,一眼便望见他的小公主在朝他笑,那笑容千娇百媚,万般动人,眼里仿佛盛满了光,暖得能融化积雪。
可不知为何,很快那令人看得心潮澎湃的笑容便消失在了她脸上。
阿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鸿胪寺杨少卿跟在阿曼身旁,负责为阿曼引路,他道:“小可汗方才不是说想赛一局马球,正巧还有最后一局没赛,您要不要去试试身手?”
第27节
“也好。”阿曼应了声,翻身上马朝球场而去。
临去前,阿曼朝看台望了眼,见彩头是支精致别致的桃花簪,小公主似乎对这只桃花簪颇为在意的样子。
“不知这簪子有何来历?”阿曼问身旁的鸿胪寺少卿。
杨少卿世家出身,见识广博,恰好对这簪子之事有所耳闻,便告诉阿曼:“此簪原是先帝送给其发妻之物。听闻从前先帝对先皇后一见钟情,只他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拉不下脸来言明对先皇后的爱意,便赠了这支桃花簪,含蓄以表其情。不过说来也奇怪……”
阿曼疑惑:“怎么?有什么奇怪的?”
杨少卿道:“这簪子在三王之乱那年便遗失了,没想到竟找着了。也不知是谁把这簪子安排成了今日最后的彩头?”
“哦?还挺有意思。”阿曼忽然觉得今日这场马球赛他还非比不可了。
若他能拿下这最后的彩头,想来小公主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很快,最后一场比试的锣鼓声响起。球场上,马蹄声乱,风沙渐起。
阿曼生于草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对马球一事十分热衷且擅长。一进了场子,便如鱼得水。
崔裴二人虽也技艺精湛,但到底在偏远之地呆了三年,骑术和技巧生疏了不少。不比阿曼在回纥时便日日与草原野马为伴。
无论是御马还是抢球都不如阿曼手脚利落、得心应手。
一番腥风血雨厮杀过后,阿曼挥动木制球杆,从崔书窈和裴景先手中抢占了先机,一举挥杆击球进洞。
击球进洞的那一瞬间,阿曼深觉自己此刻风采绝然。
他想象着小公主看见他这般风姿时的样子,回头朝看台上望去,却发现明仪的位置上早已人去楼空,空无一人。
阿曼:?
临近黄昏,宣政殿内议事才结束。
众臣自压抑的殿内出来,或低头不语,或长叹摇头。
连日来的审问,江南道赈灾银失踪一案,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江南道节度使以权谋私,勾结江南道众官员,贪墨赈灾银近五十万两,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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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犯下这等恶事,依照大周律理当严惩。
摄政王处事果决,心中素有成算。早前也的确有派遣兵马将其拿下之意。
一切准备就绪,可就在今早,江南道节度使苏晋远派人呈上了告罪书。
那封告罪状,可谓字字泣血。
首先沉痛地表达了自己因一时贪念犯下大过而深深愧疚,自责不已。
而后,“坦诚”直白地将自己的过错一一言明,并且将贪墨的银两悉数上缴,以赎回自己的过错。
再接着隐晦提及自己曾经在助新帝登基时立下的汗马功劳,暗示他已然上缴藏银,若新帝不看情面严惩自己,恐会背上忘恩负义之嫌。
新帝登基不过寥寥几年,根基尚浅,而那苏晋远常年驻守江南道一方,气焰嚣张,拥兵自重,似盘踞山中的猛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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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强权,京中难控。
就算知其犯有大罪,仍不可擅动。
此事看似是一桩贪墨案,实则却将如今新朝的隐患暴露得一般无二。
连日未眠,一场议事结束,谢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紫檀木灵芝纹桌案上,放着他母亲温氏多年来给他写的第一封的亲笔来笺。
请求他放过自己“父亲”。
谢纾沉默着出了宣政殿。
乘风见他出来,向前禀道:“梨园广场的马球赛已经结束了,最后那彩头被回纥小可汗夺了去。”
谢纾眼微沉问道:“殿下呢?”
乘风顿了好一会儿,回道:“似乎在麟德殿,英国公府的程姑娘在她身侧陪着。您现下可要过去寻殿下?”
谢纾未答,又问:“回纥小可汗在何处?”
乘风道:“听鸿胪寺的杨少卿说,马球赛结束后,小可汗便去了梨园广场旁的御马场练骑射。”
马球赛后,小皇帝还在麟德殿设了场晚宴。宴请众臣和回纥外宾。
明仪坐在女宾席,“小酌”着桃花酿,绿酒一杯一杯下肚。周围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到她沉郁的气场。
脸臭得连崔书窈都不敢轻易上前招惹她。
程茵试图从明仪手中把酒杯抢过来,却失败了,只好道:“我的祖宗,莫要再喝了,你以为你是酒桶不成?”
明仪醺红着脸靠在紫檀木桌几上,一言不发。
程茵叹气:“你那夫君是个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吗?定然是被什么正事耽误了,不得已才……”
云莺也跟着劝道:“婢听乘风说,这回江南道出的事,属实棘手。待王爷议完事,定然会立刻来寻您。”
明仪勉强笑笑:“我明白,正事要紧。”
人人都说父皇对母后宠爱至极、深情不改,可于父皇而言,朝堂之事永远都是排在母后前头的,母后下葬那日,父皇去了京郊大营彻夜未归,来不及送她最后一程。
父皇爱重母后如斯,尚且如此,更何况谢纾。
朝堂之事关乎万民福祉,这是身居高位者应尽之责。
明仪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
却在此时,她恰好听见身旁那几个与崔书窈要好的女眷,用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议论。
“这么晚了,宣政殿那还在议事吗?”
“早结束了。”
“那怎么不见摄政王?”
“听说议事一结束便去御马场练骑射去了。”
“怎的这么晚还去御马场?”
“许是好不容易得了空,想找点事做。”
明仪当然听出了那些人的“话里有话”,不过是想告诉她,谢纾早得空了,可他就是不来见你。
明仪醉得脑袋稀里糊涂,思绪纽成一团乱麻,只知道自己很生气。
她对着那几个多嘴的女眷道:“诸位瞧着嘴挺空,传本宫口谕,每人背诵《般若心经》五百遍,没背完不许用膳。”
“……”
入夜,御马场。
阿曼正和几个大周臣子切磋骑射。骑射在大周是为君子六艺,普通世家子第练习骑射多以陶冶情操为主。而骑射对于游牧捕猎为生的回纥人来说却是安身立命之本。
阿曼与身旁几个大周臣子比试骑射,漫不经心地骑着马拉弓,射出去的箭稳稳落在正前方的靶心上,可以说赢得好不费吹灰之力。
身旁围观之人很给面子的捧场喝彩。
一片喝彩声中,忽从不远处射来一箭,擦过阿曼肩膀上的衣料,“嗖”地朝箭靶而去,将阿曼原本正中靶心的羽箭打落,取而代之。
周遭忽地一静。
阿曼朝那支箭射来的方向看去,见谢纾正骑着马从容地朝这走来。
“不知摄政王来此有何指教?”
谢纾道:“本王想同小可汗比试一场。”
“好。”阿曼冷笑一声,方才他射在靶心上的箭被谢纾取而代之,这明摆着是挑衅,他不接还不成了。
谢纾又道:“既是比试,总不能没有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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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问他:“你想要什么?”
“听闻小可汗今日在马球赛上赢得一彩头。”谢纾道,“本王属意此物。”
阿曼想到那东西的来历,不由一笑:“可以,不过若摄政王你输了,打算拿什么东西做我的彩头?”
“不可能。”谢纾沉下眼,“输不了。”
阿曼:“……”
麟德殿,饮宴之上气氛低迷。
那几个多嘴的女眷,被压着在墙角苦哈哈地背心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注)”
明仪顶着一张醉红的脸,听着那几个女眷背的心经,不满道:“本宫听不见,背大声点!是学蚊子叫吗?方才在本宫面前,你们可大声得很,生怕本宫听漏一个字呢。”
几个女眷扯着嗓子继续背,背心经的声音响彻整个席面。
明仪本着自己精益求精的挑剔心态道:“背仔细点,错一个字,给本宫全部重背。”
那几个正在墙角背书的女眷闻言,脸色皆是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