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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春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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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落东西了?”陆平问。
  唐久安摇摇头,她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身后人流如织,不见异样。
  “可能是在鸟不拉屎的北疆惯了,骤然来到这繁华京城,有点不习惯。”
  陆平脸上露出憨厚笑容:“小安,就像你说的,这次是个绝佳机会,你一定会升官发财,得偿所愿的。”
  唐久安笑着往陆平肩上捶了一拳:“那就借我家小陆儿吉言啦!”
  两人来到城东桂枝巷。
  还未走近,便闻见阵阵酒香。
  “娘又酿了好酒……”唐久安脸上带着笑,但马儿迈进巷口,她的笑容便顿住。
  小巷深处有座小院,小院门口站着一名中年人,身穿四品官袍,面容隽秀。
  唐久安下马,上前:“父亲。”
  “听说你今日奉诏入宫了,我便来这里等你。”唐永年温言道,“三年未回,也不知道先回家看看。”
  唐久安:“家中有文姨打点照料,想必上上下下都好得很,我就不去叨扰了,住在这里正好。”
  “安儿,你是二十三,非是十三,莫要再使性子了。如今好容易从北疆回来,务必要当好东宫教习的差事,只要教成太子箭术,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以官身荣归,为父必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
  “好累啊父亲,”唐久安打了哈欠,“我一路披星戴月的,困得不行,先让我歇一歇,得空了再来聆听您的教诲。”
  她说着便要推门,但大门从里面闩上了。
  “我已经同你母亲聊过了,她不会让你进去的。”
  唐永年道,“你是个姑娘家,又到了这个年纪,最最要紧的便是婚事。你是堂堂官家小姐,怎可住此陋巷?传出去也不好听……”
  唐久安回身走到唐永年面前,笑了笑:“父亲,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女儿难得跟他这样和颜悦色,唐永年一阵心喜:“什么忙?你只管说,爹爹一定帮。”
  “劳您驾,蹲下。”
  唐永年有点疑惑,但这是多年来女儿第一次张口,唐永年虽有点不情愿,还是依言蹲下身。
  “蹲稳了。”唐久安说着,一脚踩上唐永年的肩膀。
  她身手敏捷,腿又长,这一借力,轻轻松松便上了墙头。
  “谢啦。”
  声音再传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墙内了。
  *
  “居然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
  东宫,姜玺歪在椅子上,皱起眉头,“唐永年那个假道学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好端端的官家小姐又怎么会去边疆上战场?蠢才,你别是跟错人了吧!”
  右卫率都尉赵贺出身市井,乃是姜玺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听这话,专业自尊很是受损,委屈道:“跟人找人乃是小的老本行,这三年来,但凡是殿下吩咐的,小的什么时候跟丢过?更何况那姓唐的不男不女,人群里别提有多扎眼,这要跟错,小的眼睛现挖出来给殿下喂鸟。”
  姜玺抬脚就把赵贺踹翻在地:“还有脸说,让你找个人,找了三年,影子都摸不着。”
  赵贺越发委屈了,他原是北里的一条小地头蛇,被当朝太子亲自挖掘来,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什么人?
  长什么样?
  高?矮?胖?瘦?
  姓甚名谁?
  做什么的?
  多大年纪?
  什么口音?
  怎个打扮?
  是否知道相识亲友、出没地带?
  答案一律是不知道。
  赵贺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东宫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姜玺只道:“女的,应该很年轻,腿应该挺长,腰……”
  话越说越慢,脸越说越红。
  最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自己沉浸半晌,回神后恼羞成怒,兜头就踹了赵贺一脚:“混账,让你去找就去找,生要见人死要——不,只能抓活的,我要将她好好治罪,让她悔不当初!”
  如今赵贺挨踹已经很有经验,轻轻巧巧就爬了起来:“总之小的看得真真的,那姓唐的定是唐永年女儿无疑。”
  姜玺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她真是个疯的?”
  “臣打听过了,这姓唐的乃是唐永年和元配薛氏所生,十八年前唐永年和薛氏和离,另娶了现在的夫人文氏,又生了一儿一女。”
  “哦……”姜玺点点头,“唐永年儿女双全,必定不怎么管教原先这个女儿,所以由得她歪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赵贺道:“唐永年家教甚严,继娶的文氏也颇有贤名,底下那一对儿女都教得挺好的。这姓唐的怕确实是个歪种,听说她小时候定过人家,人家还是个书香门第,结果她十三岁上突然跑出去从军,一混就混到了现在,婚事早黄了。那唐永年大约也是管不了了,今天还被她踩了一脚。啧啧,胆敢踩着四品官员的肩头爬墙,踩的还是自己的爹,殿下,咱们可以找几个言官,参她一个忤逆不孝,到时候她肯定没脸留在东宫。”
  姜玺翻了个白眼。
  她连太子都敢捆起来当箭垛子射,踩一个四品官算事儿吗?
  殿中锦帘已经换过了,但柱子上的箭孔尚未补上,姜玺盯着那箭孔,牙痒痒。
  想到自己是如何说出“愿学”两个字,姜玺就恨不能把唐久安碎尸万段。
  “那小院是她母亲家是不是?”姜玺忽然问。
  “正是。她母亲薛氏娘家原是卖酒的,和离之后也没有再嫁,算是重操旧业,就在自家院子里酿酒卖,别说,酒还是不错的,闻着挺香……”
  赵贺自顾自说着,接收到姜玺不满的视线,立即提议,“要不,臣这就带人把她家酒铺砸了,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得罪殿下是什么下场?”
  “不,”姜玺阴阴地咬牙,“我亲自去。”
  *
  唐久安和母亲薛小娥大吵了一架。
  当然,按照惯例,所谓大吵,就是薛小娥指着唐久安鼻子大骂,唐久安偶尔解释一两句,旋即被骂得更狠。
  “……你是姓唐的人,还不滚回你唐家去!再让姓唐的堵在我门口要人,我骨头不打断你的!”
  “娘你放心,我虽是姓唐,也未必一辈子就是唐家的人,等我加官进爵,便能自立门户……”
  她话还没说完,薛小娥便暴跳如雷:“你加官进爵?拿什么加?拿什么进?拿你这条命吗?!你在北疆能活够十年,已经是运气,刀箭无眼,指不定哪天就——”
  底下的话一个母亲实在说不出口,越是说不出,便越是气得狠,劈里啪啦一顿疯狂数落。
  薛小娥身形娇小,中年发了点福,像一个裹得紧致结实的红豆小粽子,浑身用不完的精力,骂人犹擅,唐久安不敢撄其锋,干脆闭上嘴。
  等到薛小娥骂累了歇口气,唐久安坐在桌边,脑袋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很是受教。
  再一细瞧,眼睛都合上了,感情是在打瞌睡。
  “唐久安!”薛小娥一声暴喝,抄起鸡毛掸子。
  唐久安猛然惊醒:“娘,您接着骂,我听着呢。”
  陆平来劝架:“薛姨,小安为了早日来京城,两个月的路程合着一个月,日夜兼程,着实累了,再加上几个月前和北疆一场大战,伤还没全养好……”
  薛小娥立时顿住:“受伤了?伤哪儿了?给我瞧瞧!”
  唐久安扭不过,掳起了袖子。
  左臂上一道三寸来长的刀口,刚愈合不久,新生出来的皮肉还是淡粉色。
  薛小娥抚着唐久安的手臂,再骂不出半句,泪水滴落到疤痕上:“……你别倔了,就听他的吧。我要你拿命换来的爵位做什么?你好好去做你的少卿家大小姐,寻一门亲事,安安稳稳过活,让我早日当上外婆。”
  唐久安等闲不用这招,因为用了就会有很多麻烦,她又特别不擅长哄人,要她答应成亲生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道:“放心吧我会走的,但今天着实是太累了,就算要赶我走,也得让我歇过今天不是?娘,就让我歇一晚吧。”
  薛小娥收了泪,手指头往唐久安头上死命地一戳:“你这个不懂事的。”
  唐久安知道这便算是揭过去了。
  反正一晚都歇了,歇两晚三晚又有什么难的呢?
  自己的娘永远是刀子嘴豆腐心,骂起来是难听,但明明不知道她回来,屋子里依然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被褥都是一股子阳光的味道,一闻便知道是常洗常晒,时时都备着她回来。
  唐久安扑在床上。
  陆平拆开包袱拿出她的衣裳:“去洗澡。”
  “不洗了,困死了。”
  “你不洗澡,明日薛姨就得洗被褥。”
  唐久安只得爬起来。
  陆平熟门熟路自去烧水,唐久安不耐烦等,就去井边汲了水,先洗头。
  繁星满天,姜玺在东宫率卫的簇拥下,走进夏夜的桂枝巷。
  赵贺示意就是这所小院。
  小院里飘出酒香,还有人在哼着小曲。
  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不出什么曲调,只是苍凉高远,不似京中之味。
  姜玺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调调,依稀耳熟,便示意赵贺蹲下。
  赵贺依言蹲好,姜玺踩上赵贺的肩头,望向墙内。
  墙内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口井,井边一人,正汲了水上来洗头发。
  那人四肢修长,腰身如蜂一般收窄,水沿着长发流下,仿佛一条黑色的溪流。
  井水打湿了衣裳,布料贴合在身上,昏黄光芒从屋子里透出来,将山峦般起伏的线条照成一道浓墨重彩的剪影。
  这院墙估计是年久失修,不知怎么就被姜玺的手抠下一小块来,在寂夜里砸出“嗒”地一下声响。
  “谁?”里面的唐久安立即出声。
  姜玺早闪下去了,一颗心跳得厉害,简直要从胸口里蹦出来。
  赵贺倒是机敏,朝里“喵”了一声,学得惟妙惟肖。
  姜玺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觉得不对。
  不是,他躲什么?
  洗个头怎么了?洗个头还能耽误他砸酒铺了?
  底下赵贺眼望着他,脸上全是等他示意:砸不砸?
  一个“砸”字在姜玺舌尖上滚了又滚,愣是滚不出来,举棋不定之间,一滴水忽然滴到头上。
  姜玺抬头,就见唐久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头,手里的剑在星辉下寒光闪闪。
  姜玺固然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唐久安也十分意外,“殿下?”
  “殿下这是……”唐久安居高临下,来回打量,很是疑惑,“……干嘛?”
  姜玺缩在院墙下,踩在赵贺肩,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唐久安发梢上的水滴晶莹如露水,衣领微微敞开,那一线胸膛水光致致,像是被水浸过的玉石。
  “不干嘛!”
  水滴连连不断地往姜玺脸上滴,让姜玺看上去宛如满面是泪,他愤然,“来买酒行不行?!”


第4章 
  太子对于薛小娥和陆平来说几乎是天神的人物一般遥远,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能瞧见,跪迎时都十分惶恐。
  陆平悄悄问唐久安:“你确定他们是来买酒的?”
  买个酒要这么多人?
  唐久安:“太子出入,自然仆从如云。”
  “怎么这些人杀气腾腾的?”陆平实在担忧,“还有,买酒为什么要带斧子和大锤?”
  “各人有各人的兵器嘛。”
  至于杀气,唐久安放眼望去倒是没见着,只看见率卫们皆是一脸迷惘。
  明明是带着家伙来砸酒铺的,为什么结果却变成了买酒。率卫们不知道,率卫们也不敢问。
  姜玺接过薛小娥捧过来的手巾子擦脸,只见唐久安和一个黑大块头凑在一起说话,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身上,衣裳湿得更透了,且兼屋子灯火比外面亮得多,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也比外面多得多。
  那黑大块头整个人都快缩到唐久安身上,唐久安却像是无知无觉。
  姜玺冷声问:“这谁?”
  陆平回话:“小人陆平,是小安,不,是唐将军的掌旗官。”
  “这里是家中又不是军中,要什么掌旗官?”
  “陆平亦是臣的亲随,与臣亲密无间,如同家人。”唐久安道。
  姜玺瞪她一眼:“唐将军,你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陆平“啊”了一声,拿大布巾兜头将唐久安罩住:“快去换衣裳,别着凉。”
  卧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唐久安便索性洗了个澡,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拿了把蒲扇就出来了。
  那边薛小娥已经在向姜玺讲解院中的酒分哪些年份和种类,姜玺不时问上几句,一眼瞥见唐久安出来,整个人微微顿住。
  白天的唐久安风尘仆仆,湿发的唐久安有种别样魅惑,此时唐久安穿一种浅色长袍,衣袖宽松,袖口半挽,衣袂与袖口在晚风中飘飘欲举,望之似神仙中人,有股仿佛要绝尘而去的洒脱。
  姜玺闻见风送来浴后独有的湿润气息。
  像是有一点橙花香,又有一点松柏香,融在酒香里,脉脉花疏天淡,幽幽沁人心脾。
  “殿下虽然性子有些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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