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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白,给朕磨墨。”
“阿白,替朕取那只狼毫毛笔来。”
“阿白,帮朕尝尝小厨房新做的酥酪甜不甜。”
郁白:“……”他严重怀疑赵钧是在用他试毒。
事情在进行到“阿白站了这么久肯定渴了吧,替朕把这碗药喝了”时一发不可收拾,郁白盯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褐色汤汁默然片刻,挣扎道:“良药苦口,陛下当保重身体,不可任意忘为。”
“良药苦口?你这话说的像个老学究。”赵钧笑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些日子和那帮死脑筋斗法就够累了,阿白年纪轻轻,可千万别学了那儒生的酸腐做派。”
郁白下意识驳道:“古今贤文,也算酸腐?”
“古今贤文固然是百年流传的箴言,只是天下的道理总要因时制宜,并不是颠扑不破的。”赵钧笑道,“若是那陈相借着由头不怕死地说这些,朕可能就会赏他顿板子,若是阿白嘛……”
“朕怕是只能赏你喝了这碗酥酪了。”赵钧扬扬下巴,“加糖吗?”
。
酥酪甘甜,缀着一颗艳红樱桃,甜的郁白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发慌。
“听说……陛下要选秀?”
“那群老东西自己家宅不宁,便盼着朕也时时被后宫琐事烦扰。”赵钧不在意道,“江氏在的时候都只塞进来一个贵人,何况是他们这群人。联姻和亲都是最下等的法子,况朕何时需要权衡后宫来坐稳皇位了。”
郁白张张嘴。他自幼少人管教,凭着自己的毅力读熟了四书五经,对儒生们推崇的治国要义也了解一二。虽是少年心性未拘泥教条,但这位皇帝陛下如今的所作所为着实离谱了些。不像那些史书里工工整整的帝王,倒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赵钧顿了顿笔:“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郁白张口而出:“陛下……纳过贵人?”
——还以为你是一直光棍才憋出病来了,既然你娶过媳妇,那你就去找她给你研墨铺纸,放我回去睡觉吧。
这是郁白此刻的心声。
他不知道,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只是那位红颜薄命的琴贵人已经死在了京郊的景华寺里,春日天暖,坟前怕是已经花草葳蕤。
再没有人比赵钧更清楚琴贵人一事了。赵钧摸摸下巴,看着这个神情无辜的罪魁祸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确是有一位琴贵人……”
“陛下可是想见见她?”郁白敏捷道,“我去喊李公公传话。”
赵钧:“……”生死相隔,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想见。
他叹了口气,招招手把郁白叫到身边:“那位琴贵人已经不在了。”
郁白没料到这个结果:“不在了?”
“阿白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吗?”赵钧伸手捋捋郁白耳畔碎发,想起那时郁白也是这样坐在自己身边,只不过不似如今温驯软和,不过数月功夫,发生的改变足足比过去两年还多。
琴贵人是如何离去的?郁白愣了愣,不明白赵钧为什么会这么问自己:“和我……有关系吗?”
他似乎隐隐约约窥见了什么往事。
“想知道?”赵钧了然地笑笑,“过来点儿。”
龙椅再宽大也盛不开两个男子,赵钧却把郁白拉到自己身前,两人几乎要紧紧贴在一起。
在御书房这样盛满天下至理的清贵所在中,两人像是关系亲近的君臣商讨政事,却更像亲昵的爱侣耳鬓厮磨。他叹息声拂过郁白耳廓,带起一阵些微的痒:“琴贵人刚刚入宫三天,朕还没见过她几面,便暴病身亡,死在景华寺里了。红颜薄命,着实可惜。”
郁白默默点头,总觉心中有些异样:“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想要评论想要评论想要评论(碎碎念)
这周肝了一万五,下周歇几天再更,感谢包容??
第19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说到底,赵钧仍恐他真的想起什么往事来,便笑着岔开话题:“去替朕把乐记拿来吧,在角落那间格子里。”
郁白依言走上前去,从一摞书册中抽出一本,却不知怎的,稀里哗啦带了一大片。
郁白:“……”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赵钧所说的“什么人配什么话”——这是一种正宗双标。自己若是个小宫女,怕是得挨顿不轻的责骂,就是李德海也得被斥上一声。然而赵钧只是端着茶杯,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毛手毛脚的,捡起来看看是什么。”
那是一地美人图。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纵使困于纸面,佳人依旧不减半分风采。
赵钧扫了眼满地的画,由着郁白去一幅幅卷起来,故意笑道:“阿白觉得如何?”
郁白视线恰好落在一幅红衣罗裳裙、眉眼盈盈若春水的女子身上,心下转了转:“甚美。”
赵钧挑眉:“甚美?”
郁白抬起头,看着皇帝的眼神无比真诚:“甚美。”
赵钧拎着那幅卷轴抖了抖,抛回郁白怀里:“朕也觉得甚美。”
“那……”
那你可以纳个妃子了吗?郁白觉得满堂朝臣大概都没有自己渴望赵钧纳妃封后,最好赶紧回心转意生几个孩子,也少来烦他。
事实证明,郁白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赵钧步出门去吩咐了李德海几句——自从资深太监从业者李公公有了郁白这个未来的优秀接班人,工作量骤然减轻,此刻正立在殿门外晒太阳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不多时,郁白对着眼前的花花绿绿呆了。赵钧满意地摸摸下巴:“试试?”
妆粉、口脂、胭脂、螺子黛,还有诸多郁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整整齐齐码在梨花木匣里,一打开便异香扑鼻。
“这胭脂是采了深浅各异的玫瑰花瓣,舂成浆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新缫就的上等蚕丝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玫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后取出晒干。如此繁琐,才制成这一小匣。”赵钧说着剪了一小方红丝棉,在温水中浸了一浸,淡淡的红色氤氲开来。
“……陛下博学。”
原来赵钧有这种偏好。仔细想来这也难怪,当皇帝总要有个好外表,总不能每天白着一张脸去上朝,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异心人“朕快不行了快来夺朕的皇位”。
但他很快发现这些胭脂水粉是冲他来的。
郁白竭力抗拒:“微臣是男子,不懂这些,怕糟蹋了这些名贵物件。”
“宫里多的是,不怕糟蹋。”说着赵钧便开了一盒桃花粉,“闲着也是闲着,试试看。”
郁白僵硬着脖子,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由着赵钧在自己脸上孩童涂鸦般折腾。
如果赵钧不是掌生死大权的皇帝,他现在肯定把这些瓶瓶罐罐砸到这家伙脸上——这是郁白此时的心声。
春光盈盈,殿内穿过和煦微风,轻薄的幔帐扬起一角。赵钧动作慢且专注,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琉璃和珍珠,一举一动都表露出他在享受给郁白妆扮的过程,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郁白木着一张脸,像个被随意摆弄的木偶娃娃。
“朕手艺还可以,怎么摆出这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赵钧端详了会儿盒里的胭脂,又打量打量郁白,觉得这颜色似乎艳了些。
郁白试探:“陛下……喜欢胭脂水粉?”帝王之尊偏好这些女孩儿家玩意,时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赵钧笑笑不答。他自幼浸淫权术,学的是帝王之道,岂会在胭脂水粉这些女孩儿家的玩意儿上留心,左不过是寻个借口,趁机吃些豆腐罢了。
何况他也觉得,郁白带着妆容的模样,甚美。
镜中的少年唇红齿白,大病初愈的苍白被桃花粉和胭脂尽数掩去,隐隐令人窥见昔日跃马扬鞭、惊才绝艳的少年昔日。
郁白尚未弱冠,素来循着当下的惯例束着发带,黑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有几缕落在脸颊两侧,藏住若隐若现的眉梢。赵钧却伸手解开了那条深蓝色发带,霎时间墨发倾泻而下。
郁白:“……”
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小孩儿玩的布娃娃,由着赵钧逗趣儿一样地描眉画眼、束发穿衣,时不时还要抱在怀里欣赏一番自己的成果。
他看着赵钧从木匣中取出一枚白玉簪,仔细地比了比:“明年朕给你加冠,如何?”
白玉温润生辉,横穿过墨黑的长发,松松绾了个结。
“陛下很熟练的样子。”
赵钧说的轻描淡写:“幼时艰难,有时甚至只能吃残羹冷炙,这些事自然只能亲力亲为,如此想来,也不算白费了功夫。”
郁白默然点点头:“陛下以后有了皇后,必定能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他是故意提起“皇后”的。
那一个吻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他不得不去想,不得不提前思量。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双眸也同样注视着他,眸中是他自己也分不清的情绪。他仿佛陷在一处温暖的水潭里,被阳光照的暖洋洋的清水包裹着,舒适的不愿离开,但潭水深处却有黑绿的藤蔓暗中生长,将他卷起扯入黑暗水底,直至窒息而亡。
赵钧站在他身后,郁白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从铜镜里看见那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双手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颈后那截突兀的骨头,蜻蜓点水般在他肌肤上游走,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咽喉。
郁白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往事。在那模糊不清的过往,似乎曾有这样一双手钳制住他的手腕,扼住他的下颌,将他牢牢禁锢在不见天日的锦绣床榻中。
浓香幽幽,芙蓉帐暖。
……
一切终止于梨花木匣轻轻合上的声音。他听到赵钧的声音:“阿白想让朕娶一位皇后?”
记忆倏然退却,郁白定了定神。
这实在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毕竟一个皇帝岂能一生无后?且不说如今江氏已倒,朝堂早已归心,早无外戚之患,纳妃封后更是为了维系朝堂平衡,便是……便是什么呢?
“国不可一日无后”“皇后乃是国母”——不知怎的,这等早已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辞藻卡在郁白喉咙里,令他进退两难。
赵钧似是轻轻笑了下,起身从他背后离开:“皇后一事不急,待朕再仔细挑挑。今日那些画像你也看了,有没有觉得好的?”
郁白愣了愣,只见赵钧将那些美人图一幅幅摊开,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吏部尚书乃清贵世家,长女林绮华素有贤良之名,当得起皇后宝座。康宁侯征战有功,且仅有一女,阖府上下皆视若掌上明珠,若要进宫必定得是妃位,钦天监的长孙女也到了嫁龄,便是你手边那幅,说起来朕少时还曾见过她一面,英姿飒爽不似凡俗女子……”
赵钧端起茶来润润口,叹息道:“合适的人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着实不是易事,不如阿白为朕挑一位看看?”
作者有话说:
有关胭脂的内容参考了《御香缥缈录》,很好玩的一本书~
第2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郁白最后也没能帮赵钧挑成——一是不敢,二是……
没有二。郁白对着漫天明灭云霞,如是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不能罢了。他不过一介微末家臣,岂敢对赵钧纳后一事指手画脚?更别说挑一位京城贵女当皇后了。若这件事传出去,自己和郁家怕是会被言官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至于那午后缱绻隐秘的亲吻、近乎暧昧的亲昵、乃至超出君臣甚至知己的相处方式、不知象征了什么意味的香囊——郁白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周身最后一丝温暖回归天空。
这座皇宫里的郁白不是郁白,而是一个失去两年最为关键的记忆的人。
他可以肯定,自己同赵钧的关系绝不是他所说的那种“知己”。一方面赵钧对他百般纵容、千般爱惜,甚至不惜在刺客剑掠来时挡在自己身前,的确值得他感激回报,然而假若这一切都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呢?
郁白被自己恐怖的猜想惊了一身冷汗。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几乎没有任何理由,然而只是一瞬便暴风骤雨般席卷了他全身。
赵钧……郁白摇摇头,心说怕是自己多想了。赵钧这样一个从夺嫡征战中杀伐出来的人,最关心的莫不是家国天下、权势更迭,怎么可能为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花这么多心思?
这般想着,郁白稍稍安下心来。余清粥配的那些药有安眠功效,他很快沉沉睡着了。
……
他梦到了郁菀。
“阿白?”一别两年,郁菀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明眸皓齿,长发半绾,一身青色衣裙有如雨天挺秀的荷。
郁菀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两年过的怎么样?京城里没人欺负你吧。”
寻常人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郁白却无比真切地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他只有一脚踏进梦境,另一只脚还陷在现实,就这样在梦境和现实的沟壑中撕扯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