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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至于不至于。”老郭眼睛都笑眯了。
商议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下来,就在近日内举办一个“待业青年自主创业交流会”,召集本街道的待业青年一起参加。
陈兰君与赵宏从老郭办公室出来,等在外头的田强过来打招呼:“兰姐,阿宏,东西都收好了,你们聊什么呢。”
这两天出摊,田强一直在帮忙,干活也很努力。
陈兰君没说话,看了眼赵宏:“你讲。”
赵宏兴高采烈地将街道要举办交流会的消息说了出来。
几乎在一瞬间,田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赵宏也察觉到了,停下问他:“怎么了?”
田强勉强地笑笑:“没事。”
陈兰君都看在眼里,说:“行了,都要吃饭了。今天,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我们边吃边说。”
正值饭店,国营饭店里坐满了人。
陈兰君一行人等了一会儿,才抢到一张靠墙的空桌,墙上写着八个红笔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一顶黑黑的大吊扇,飞速地转动着,卷起一丝丝风,可还是热。
三个人刚点完菜,交了钱和粮票,忽然嘈杂一片的国营饭店忽然静下来。
陈兰君是背对门口坐的,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问对首的赵宏:“怎么了?”
赵宏朝门口的方向努努嘴:“你看。”
陈兰君回首。
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人,白衬衫、黑西裤、酒红色领带,料子华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整个人看上去矜贵慵懒,与满屋子的蓝白衣裳格格不入。
很奇怪的,陈兰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么多人的目光,这个年轻人却视若无物,径直走到柜台前询问:“有座位么?”
服务员有点懵,摸不清眼前这人是什么路数,指了指陈兰君那一桌:“一位的话,那有个空座。”
“多谢。”
年轻人转过身,走了过来,在桌前站定:“不好意思,几位,可以拼桌吗?”
赵宏与田强都望向陈兰君。
陈兰君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年轻人落座,气定神闲地研究起墙上挂着的菜牌。
这时,几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冲进店里。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拎一个公文包,向那年轻人说:“小邵总,市招待所准备的午餐不合胃口吗?怎么到这来了?”
一声“小邵总”,陈兰君想起来了。
这人出身香江名门,叫作邵清和。重生之前陈兰君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深刻。
那时陈兰君刚刚创业,第一笔订单却因种种原因无法按时出货,挂九号风球的台风天,暴雨如注,她在买家的公司外等了三个小时。
对方态度很坚决:“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方无关。若是不能按时出货,就按照合同赔偿。”
陈兰君失魂落魄地守在公司门口,希望等到一个和买家老总解释的机会。
风雨大,手中的伞被吹折了,她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却仍然不肯放弃一丁点缥缈的希望。
昏沉沉的天色里,闯进两道明亮的车灯光线。
一辆银白色轿车从她身旁开过,忽然又倒回来。
车窗摇下,邵清和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大雨,你做什么的?”
陈兰君一边咳嗽,一边向他说明了原委。
邵清和的表情活像是在电影院看了一场无聊的电影,轻轻“哦”了一声,摇上了车窗。
银白色轿车大摇大摆地走了。
吃了一脸车尾气的陈兰君气得够呛,冲着那车骂了句脏话。
回敬她的,是汽车喇叭的一声“滴——”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却这么恶劣的人?陈兰君气得牙痒痒。
可是过了一会儿,有秘书出来传话,说愿意通融一周的时间。
秘书满脸堆笑,试探着问:“密斯陈认识小邵总?”
“小邵总是?”
秘书明白了,笑容淡了点:“就是邵家的邵清和。”
秘书有些不自然地说:“呃,小邵总说,你原来那把伞,笑死人了,还是用这个吧。”
说着,递过来一把做工考究的橡木伞。
等陈兰君忙完这一批货,想要请那老板还伞,却被告知:小邵总前两天出海,船出故障,人没了。
所以,她和他也就只有那一面之缘了。
再次见到邵清和,还是年轻几岁版本的,陈兰君觉得很神奇。
她坐在一旁,缓缓打量他的脸。他有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唇微翘,有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邵清和说:“想出来试试新鲜饭菜。”
他的一双眼缓缓瞥过来:“这位小姐,你这么看我,中意我?死心吧,不可能的。”
陈兰君笑了:“这位先生,你丑人多作怪。”
中年人赶紧充当和事佬,以笑声缓解尴尬:“哈哈哈,真幽默,小邵总,我给你单独找张桌子。”
早有身边人向服务员出示了工作证,从屋里搬一张空桌出来,请邵清和坐过去。
饭店里中断的喧嚣声又重新起来。
菜陆陆续续上齐。
陈兰君吃了几口菜,将方才纷飞的思想收拢好,回到眼前事。她用白手绢擦了擦嘴,才开口问田强:“阿强,关于座谈会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赵宏也说:“是呀,有什么你就直说,我们谁跟谁啊?”
田强皱着眉,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是有点……算了,说不清。”
“什么呀!”赵宏把筷子重重一放。
陈兰君说:“阿宏哥,都是朋友,注意态度。”
“行吧。”赵宏自顾自地重新端碗吃饭。
田强也很苦恼,挠了挠头,说:“我……兰姐,我本来想之后自己摆个摊子的。”
“我知道,我也很支持。”陈兰君的声音很温和,“你在担心什么?”
田强小声说:“可是如果其他知青都摆摊,那我们的竞争对手不就多了么,万一他们要降价,想逼退我们呢。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旧社会这样的事多了。”
陈兰君点头:“你想的不错。可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先开座谈会,抢当这个话事人。”
她想了想,说:“你先把摊子支起来吧,起码这个月不必担心,就算开了会,能响应的人也没那么多。”
赵宏忍不住插嘴:“不会吧?都知道我们挣钱了,街道还鼓励,谁不干啊?又不是傻子。”
陈兰君抿嘴一笑:“就是因为都是聪明人,所以才麻烦。”
她向两人说:“反正我们就好好吃饭,好好摆摊,至于其他的,再看。”
第8章
开会当天,街道室的会议室,里里外外都坐满了许多知青。
一张又一张正当壮年的脸庞,交头接耳。
老郭才讲完街道打算和热心群众一起帮助待业知青摆摊的事,一个男知青的声音就在会议室里炸开:“哇——做街边仔!你就拿这种东西打发我?连临时工都不是!”
紧接着嗡嗡地响起许多声音。
“摆摊?什么摊。”
“听说阿宏他们确实挣到了钱,一天一张大团结,我小舅亲眼看见了。”
“一天赚到有什么稀奇?能保证月月有这个数吗?”
“要自己投本钱的吧。”
会议室顿时吵成了一锅粥。
这情形着实超出了老郭的意料。他愣了一愣,试图从错杂的人声中分辨出这群人在烦恼什么。
坐在第一排的赵宏也有些坐不住了,频频回望,小声抱怨道:“是好事呀,怎么吵起来了。”
一片喧闹,陈兰君端端正正坐着,还有闲心吹一吹茶杯中沉浮不定的茶梗。
“安静——安静——”
老郭板着脸,把手掌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又拍。
声音稍稍小了点,但还是吵。
老郭几乎是在喊:“这个事呢,我们街道一定会竭尽全力给大家提供帮助……”
他话没说完,一个长脸男生冷笑一声:“你给我们找个临时工都靠谱些!”
“对,就是!”
也有机灵的,趁机讨价还价:“摆摊的本钱街道出吗?要是亏了钱,是不是算你们的。”
老郭被这话气得发笑,这怎么说得出口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吹胡子瞪眼睛:“你这话真好笑!亏了就是街道的,赚了就是你的,我直接把我工资送给你好不好啊?”
“好哇。”那个知青好事地接了一句嘴。
响起一片哄笑声。
老郭简直下不了台,一双眼向坐在第一排的陈兰君投去求助的目光。
陈兰君浅呷一口茶,偏了偏头,同赵宏说:“你来讲,按我之前说的。”
“真我说啊?”
“怕了?”
“哪有!”赵宏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回过神,扫视一圈众人,发话了。
“给我两分钟时间,我为大家解释下。”
他本来在知青中就小有名气,虽然未必是什么好名气。这一点小小的知名度外加摆摊这几天练出的好嗓子,一番话说得声如洪钟,竟真的盖过了喧嚣声。
一众待业知青纷纷侧目,盯着他,看他能说什么。
被这么多人盯着,赵宏心里不免有点发憷,忽然余光瞥见陈兰君微笑地朝他竖起大拇指,心下稍定,倒豆子一样将打好的腹稿说出来:“这几天我们摆摊,大家也都见到了。每一天赚到的钱,平均有七八块。就是一个月只有一半的日子能赚到这钱,那也有100块!”
“但是摆摊,是要投入本钱的,你要买原料。这些都要自己出。我们当时为了凑齐原料,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买齐。但是,现在街道积极帮助待业青年,郭主任和其他领导呢,正在积极与粮油局的同志们协调沟通,保障大家能够买到原料。”
说到这里,陈兰君带头鼓起掌。
这年头的人们,对于鼓掌还是条件反射一样,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都下意识呼啦啦鼓起掌来。
等掌声停止,赵宏继续讲:“除了街道外,我们也想帮助大家。如果有愿意创业的,我们承诺,可以全方面的给大家分享经验,一对一的帮助制定创业方案。但是由于我们人手和精力有限,所以第一批仅限3人,会后到我这里报名,明天12点开始,先到先得。”
“这也只是个分享交流会,如果大家不感兴趣,可以不参加,也不会影响后续街道的工作。在等待正式工作落实的时候,赚几张大团结,也不错的。这个大家自己都可以好好考虑。我的发言结束了。”
老郭接着他的话题,又着重讲解了一下,宣布散会。
时已近黄昏。
回到家中,赵宏有些感慨:“我们无偿和分享经验,这群人还不领情,阿强为了这个差点和我们生气呢。”
“正常,”陈兰君倒没觉得怎么样,“站在他们的立场去想,也是情有可原。”
本来都一心等待安排工作,结果经年累月的没有消息,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却是鼓励去摆摊,还要自负盈亏。
这样的情景,生气也能理解。
另一个原因,是许多人和赵宏一样,对未来的时局抱有些悲观的态度,万一风向说变就变呢?那投入的钱可就彻底打水漂了。
局势未完全明朗前,以不变应万变,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陈兰君觉得很正常,她向赵宏说:“本来这件事,就有风险性。别说现在不敢开始,就算开始摆摊,遇到一点困难就放弃的,那也多了去了。”
赵宏想了想,问:“要不,我私下里去劝一劝一些朋友,讲清楚?”
陈兰君只是摇头。
“已经够了,饭在哪里我都已经指明了,还等着我喂嘴里呢?爱吃不吃。”
“风险和机遇本来就是并存的,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她确实乐于助人,但这种“助”也是有限度的,只助有缘人。
陈兰君打了个哈欠,说:“行了,别想这事了,早点休息。等下半夜还要起来准备出摊。”
她很快入眠,与此同时,也有些人正纠结着。
譬如庞小芃。
庞小芃是一个待业知青,回城后,高考没考过,工作找不到。家里人对她的态度,也从最初她回来时的欣喜珍重,逐渐转为不耐烦。
她听过哥哥嫂嫂向爸妈表达不满:“不是我们不疼小芃,可家里统共就这么点大地方,她住客厅已经很不方便,小宝也慢慢大了,之后睡哪里?总不会连客厅都睡不上吧!”
没两天,吃饭的时候,爸妈就用歉意的眼神望她,并说,已托人给她找婆家。
她表现的很平静。
等到夜里,家人回房睡觉,行军床从角落拖出,展开来。
一片夜色里,庞小芃面对着墙安静躺着,默默地流泪。
哭得时候,她必须控制自己的呼吸声,不能太重,以免露出痕迹。这样小的房子,但凡有哭声,全家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愿让家人看到她哭泣。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