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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心俱乐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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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诺芹不敢说,她就是那条尸。

“宇宙还有什么好写,不如移师新联,你我并肩作战,我好好替你宣传。”

诺芹斟上一杯薄荷茶,“大姐,你听我说。”

“讲呀。”

“我的工作排得密密麻麻。”

“多给你三天时间。”

诺芹提起勇气,“不,大姐,我不打算写新联日报。”

罗国珠好象没听懂,愣在那里。

“我想在宇宙守一守。”

“什么?”

“目前不是东征西讨的时候,你明白吗?”

“我已同上头说过岑诺芹会加入我们。

“大姐,你应当先与我说一声。”

我以为──”她以为可以代朋友发言。

“恕我不能做这件事。”

“那么,帮我写一个月。”

“大姐,莫叫我为难。”

“我明白了,人情冷暖,我不怪你。”

“诺芹送她到门口

“祝你凡事顺利。”

“我会成功”

罗国珠气忿失望地离去。

两个多月后,诺芹在报上读到新闻,新联日报结业。

心里替罗氏的遭遇难过。

本来,东家不做做西家,现在,都没有西家了,人,是应当有节蓄的吧。

诺芹觉得严冬好似已经来临。

他们都是草蜢,不是蚂蚁,不知熬不熬得过难关。

沉默一会,她取出读者信件继续工作。

“亲爱的文笔,我是十八岁的女孩子,非常想纹身,以及穿鼻环,你赞成吗?”

诺芹据实答:“十八岁已经成年,你的身体,你的选择,请到合法卫生的故身馆,怕痛的话叫他们先注射麻醉剂。”

这封简单的信一刊出,四方八面卫道人士发起疯来,通过教育团体攻击文笔,写信

到宇宙公司董事局要求开除文笔这个人。

诺芹也有拥趸,他们来信说:“反封建反约束,十八岁已经成年!”

文思怎么答?

这老太太保守讨好地说:“纹身很难脱掉,将成为你终身烙印,身体发肤,受自父母,你愿意人家以歧视眼光看若你吗?”

诺芹真正讨厌这个迂腐脱节的女人,大声对伍思本喊:“我要求换拍档。”

“人家也那么说”

“那么,分手也能。”

就因为二人意见犹如南辕北辙,所以才有瞄头,夫唱妇随,齐齐庆贺,有什么好看。”

老板会不会有意见?

哈,他高兴还来不及,如此富争议性,始料未及。

诺芹感慨,“不理我们死活。”

“当然,全世界老板是另外一种人类。”

诺芹吁出一口气奇*书*电&子^书,早些弄清楚也好。

她说:“前天,我见到罗国珠。”

“谁?”伍女士连头都没抬。

“罗国珠。”

“谁?”

这人已经消失了,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有什么。”

“诺芹,你有无考虑用真名写信箱?”

“永不。”

“你的信箱读者人数已比小说多。”

诺芹大为震惊,“不!”

伍思本笑,“你应当高兴才是呀。”

诺芹心都怯了,“你们怎样统计到数字,可靠吗?”

伍思本问非所答,“福尔摩斯的创造主河南道尔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历史小说作家,而非市场通俗的侦探小说作音,他写侦探小说写得非常勉强,一直想把福尔摩斯置于死地!好腾出时间来写历史小说,你们写作人的心真奇怪。”

诺芹黯然,“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俱乐部转交给你的读者信。”

诺芹摆摆手。

“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会叫立虹拆阅。”

“小姐,你肯用真名吗?”

真没想到会那样受欢迎。

来信多得要用那种黑色大垃圾袋装起来,每袋几十封,一个星期就几百封。给文笔的只有信,可是文思还收到各种礼物,包括丝巾、钢笔、毛布娃娃等。

诺芹想,可不乐坏那老太太。

伍思本想把信箱扩张到日报上去。

“一日一信。”

“太辛苦了。”诺芹反对。

“不会叫你白辛苦。”

诺芹叹口气,“你恢复我长篇小说专栏可好?”

“诺芹,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我本人并无喜悲,一切顾客至上。”

诺芹不出声。

“听说你也很会要价,出版社对长篇情有独锺。”

诺芹取了信就走了。

那天,她拆开一个中年太太的信:“子女长大了不思回报,金钱时间都各啬,心目中只有自己家庭,我十分不忿,不孝子女应由政府一止例惩罚……”

诺芹这样回答:“成年人不应向任何人索取时间金钱,施比受有福。”

哗,中老年读者反应激烈。

“毒妇,公开提倡不孝。”

“你一辈子没有儿女就好。”

“祝你子女忤逆无比。”

“毫不体贴,这种人怎有资格主持信箱,取销资格!”

岑诺芹觉得读者写得比她好。

伍编辑有见及此,把这些反映的信也刊登出来,你一言我一*,不知多热闹。

诺芹看着版面,苦笑说:“像马戏班一样。”

不过,马戏班热闹好玩呀。

小时候,诺芹向往离家出走,一辈子跟随马戏班生活,现在可以说如愿以偿。

“文笔!这件事请帮我作主,我未婚怀孕,对方不愿负责。”

“文笔,我结婚十二年,丈夫现有外遇。”

“我同时爱上甲乙二人,并且有亲密关系。”

“她一直用我的钱,但是一颗心并不属于我。”

“我遇到了七年前旧情人,感觉仍然在。”

“我爱他,但是我始终认为,男方应有能力担起所有家庭开支。”

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因为世上没有招同身受这回,所以文笔永远潇洒,给的答案十分新奇。

像“你那么享受蹉跎,何必问我。”

“不舍得离婚,不必多言。”

“真羡慕你有办法可以同时爱两个,怪不得来信公诸天下。”

“你要她的心来干什么,血淋淋,别太贪心。”

“找男人付钱的工夫,要自十六七岁开始锻炼,你已经廿八岁,太迟了,实际点好,一人一半吧。”

不出半年,文思,寂寞之心俱乐部的另一半,忍无可忍地向她发炮。

“这女人没一句正经,每个字似毒瘤般荼毒读者,太太可怕了。”

但其它报章纷纷效尤,创立同类信箱。

“喂,电视台想请问你呢。”

“访问岑诺芹?”

“不,文笔女士。”

“不去。”

“文思却答允了。”

“啊,我会拭目以待。”

电视揭秘节目访问这位信箱主持人,哗,真精采,丝巾朦头,又戴顶大帽子,只拍背部,声音又经过处理,完全见不得光的样,故作神秘。

诺芹在电视前发凯。

她还以为对方是落伍、肤浅、故作温情泛滥的老太太,或许是,但人家宣传手法、掉头、脸皮之厚!都胜她多多。

并非一盏省油的灯。

要做到那样,也真不容易。

不过,那样出名!比不出名还惨。

诺芹忽然累得不像话。

“李中孚,过来陪我。”

“没问题,呼之即来。”

幸亏还有这个老朋友。

文思女士,这种关系可以维持多久?

文思必然会一本正经地答:“你若对他无心,就不要耽搁人家的青春——”

想到这里,诺芹忍不住笑出来。

文笔女士,你又怎度看?

互相利用,各有所得,别太替人家担心,若一点甜头也无,或是已经找到更好的,他自然会一走了之。

为什么世人不爱听其话?婆婆妈妈、虚伪的、不切事实的主话倒是受欢迎得很。

实话,太残忍了。

李中孚抬着一箱香槟酒上来。

诺芹问:“为什么一箱酒只得十支而不是十二支?”

“人家放十二支你又问为什么不是十四支。”

“马上开一瓶来净饮。”

“有什么值得庆祝?”

“活着。”

“到底是女作家。”

“太平盛世,同女作家做朋友真实有趣风雅。”

李中孚笑笑,“我没那样看。”

“逆市,世人想法完全不同。”

“我仍然爱你。”

诺芹笑,“普通人更有资格写爱情小说。”

“今天有什么话同我说?”

“还要熬多久紧日子?”

“我只知道公务员明年或许会减薪。”

呵,真没想到情况已经这样坏,诺芹瞪大眼睛,“本市开埠百余年,从未听过公务员减薪。”

“我的感觉与你一样。”

“可是!你倒不是十分沮丧。”

“我无家庭,又不必负担父母,容易节哀顺变。”

诺芹觉得他带来的礼物更加难能可贵。

“不过,”李中孚说:“心情也大不如前了,有老同学自加拿大回来,也不想应酬,已经多年不见,无话可说。”

“以前我们最好客,无论是谁,都乐于请酒请饭。”

中孚沉默一会儿,“出手虽然阔绰,嘴巴却不饶人,动辄笑人家寒酸。”

“那是不对的吧。”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发生什么事?我们居然开始自我检讨。”

“人心虚怯嘛。”

他们大笑起来,到底年轻,竟也不大烦恼。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到楼下跑步,才转弯,有人叫她:“芹芹。”

连李中孚都不会叫她小名,这是谁?

抬头,“啊,姐夫。”

应该是前姐夫高计梁,那高某倒是一表人才,一早已经穿好西装结上领带,像是去赴什么重要的会议一般。

一听诺芹叫他姐夫,他突然鼻梁发酸。

“芹芹,想与你说几句话。”

世上所有姐夫,对小姨都有特妹感情。

“有什么事吗?”

他欲语还休。

“来,”诺芹说:“我们去喝杯茶。”

她带他到一间新式茶餐厅。

高君的情绪似乎略为好转,他轻轻说:“我想回家。”

诺芹一时没听明白,回家?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隔了一会见,她问:“你是指──”

“可否持我采一探庭风的口气。”

诺芹吸进一口气。

太妄想了。

表面上她仍然平和地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非常想念她们母女,我愿意洗心革面一切从头开始。”

“无论此刻多么伤感,你都得把过去一切放下。”

可是高君十分固执,“我觉得我们之间仍有希望。”

诺芹觉得自己的口吻越来越像信箱主持人,苦口婆心,“当初,你伤透了她的心。”

“请她多给我一次机会。”

诺芹看着他,“你的生意出了纰漏?”

他很坦白,“已于上月倒闭结束。”

“那个女人呢?”

“问我拿了一笔遣散费走了。”

“我看到娱乐版上消息,她招待记者打算复出。”

“芹芹——”

诺芹感慨,“外头没有路了,就想到家的好处。”

高计梁低下头,“下个月我得搬离招云台,将无家可归。”

“当初怎么会住到一个叫招魂台的地方去。”

“我是真正忏悔。”

岑诺芹突发奇想:不知有多少个迷途的男人因为这个逆市而重返家园,又到底有几个贤妻会接收这一票猥琐善变的男人。

“芹芹,拜托你。”

高计梁是个超级姐夫,他热情豪爽,对诺芹尤其阔绰,从来不会忘记她的生日,从中秋节到万圣节都送礼物。

但,他却是一个不及格的丈夫。

“话我会替你带到。”

“谢谢你。”

“你一点节蓄也无?”

“全盛时期四部车子三个女庸一个司机,每月起码三十多万周转,怎么剩钱?”

活该。

“是太过奢靡了,也想过节省一点,可是开了头,又如何缩水,男人要面子。”

怎么样说,诺芹都觉得她不会原谅这个人。

不知姐姐想法如何,当中,还隔着一个涤涤,这孩子仍然姓高。

诺芹付了茶账。

“芹芹,我手头不便。”

诺芹翻出手袋,把数千现款全数给他。

高计梁忽然笑了,“芹芹,我需要多一点。”

诺芹十分慷慨,“多少?”

“十万才应付得了今日。”

“我所有节蓄加一起不过三万,现在可以同你去取出应急。”她只愿给这个数目。

“也好。”

真的穷途末路了。

诺芹陪他去取了现款,交到他手里。

诺芹说:“我明天给你电话。”

他点点头离去。

这短短的六个月发生了什么事,那样会得投机取巧风调雨顺的一个人竟来问小姨借几万元周转。

诺芹立刻赶往姐姐处。

涤涤已经上学,佣人替诺芹开门,一进门,就听见岑庭风大声叫嚷,一边大力顿足。

“完了,完了。”

诺芹吓一大跳,连忙抢进客厅看一究竟。

只见庭风对着电话讲:“我马上过来处理这件事。”

诺芹拉住姐姐,“什么事?”

“政府动用储备金托升股票市场。”

诺芹一怔,“这是好事呀。”

“你懂什么!”

“你又可以做什么?”

“我去银行结束户口换美元。”

“不致于这样悲观吧。”诺芹动容。

“我对市况一直抱有信心!直至这一刻为止。”

庭风取过外套出门。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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