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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汀画传-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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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熟知的乡土社会结构已经大变:过去乡村有权势的人,大多萎靡不振,正如从前农民见到他们时的情境一样。而农民或是已掌权力,或是背后凭靠着权力,表现出一种充满自信的乐观态度,而且喜欢讲开心话。他敏感地注意到:“一般老年壮年农民似乎特别喜欢哄笑”。①在海棠村分配土地的那一天,早年远近著名的歌手、种田的好把式、半盲的老人朱远清也摸来了。他一进小学校的教室,满屋的人都开他的玩笑,问他从前见了地主那么胆小,现在分地怕不怕?

  “怕啊!”沙汀听见老头子故作“发愁”的神情说,“怕他的地分不到我手里,叫你们分光喽!”

  五十岁的钟老太太扭秧歌舞成了狂热分子。照规矩,此地的山歌是插秧季节唱的,但在没收地主浮财的那一天,漫山遍野响起了山歌声。这歌声传出的情绪被他捕捉到了。1952年7、8月间,他又争取到去成都石板滩参加了一期土改。上级只同意他到川西地区,没有批准他回安县的要求。起初他很感不快,知道这是因为安县的亲戚故旧中多有地主,不宜派他去。他有写一部土改长篇的计划,想到石板滩是华阳、金新、简阳三县交界地带,历史上有名的土匪区,解放后爆发过叛乱,自己已经有所了解,这次工作团团长又是郝德青,省里李井泉亲自蹲点部署,深入下去一定可以有所收获。这样一想才释然了。

  石板滩果然复杂。这里要先打政治战,纯洁农会组织,帮助参加过叛乱的农民“洗脸擦黑”,一边肃清反革命,一边搞罚赔、查田、没收、划阶级成分,还要抗美援朝,增加农业收成。

  他兴致勃勃地访问、开会、看材料。他的笔记里有各种标题,“仁和八村7月9号事件”,“西河乡贫雇农大会诉苦”,“参军运动在新都土改区”,“龙王乡红豆村农会问题”等等。他现在保留有在石板滩的日记,记载得十分精细:这里男女关系很严……雇工林大兴,十多年前拐走一名妇女,早已经合法化,但现在还有人以此作借口反对他当代表。虽然觉悟程度不坏(7月21日日记)。

  (蓝麻箍)他的悭吝是可惊的,一顶开花瓜皮,有一回在茶铺喝茶,太热了,揭下来搁在桌子上面。而在他走的时候忘记了,茶堂倌看见那么样烂,于是顺手扔在毛坑边上。但是这个举动未免奢华,蓝麻箍隔了一夜,跑了十几里路,从毛坑边上捡来他的帽子,抖抖灰又戴上。一个工人形容他说道:“他就有这么狠,买豆腐他要打边上的,还要估倒搭两根葱子!……”(8月13日日记)。

  这个老家伙就有这么顽皮,当一佃户指责他退佃时,他竟然公然辩驳,“你不给上够租子啦!该没有冤枉你哇?”另一个说他田一买到手就加租加押,而他也有他的理由,说:“价钱你知道的,我买得贵呵!”……最后,把他罚跪在一边,让他反省。但一转眼,却又弄花头了:四足长伸好使膝盖离开地面。而这么一来,他就再跪多久也不怕了。当那些外乡佃客离开的时候,他更出乎意料,笑嘻嘻的望其中一个说道,“你们说完了哇?”后来他又四处寻觅他的帽子,寻到后又慢慢用袖子揩去灰尘。最后散会了,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向一个农人走去,要回自己的水烟袋,揣在怀里(7月31日——8月4日日记)。

  (你有没有发现?你记下的地主要比农民生动得多!对于粮绅,你能注意到他们的细节;对于农民,你多半想抓住他们身上新的东西,但并没有抓到多少。在艺术感觉上,我承认我还是对旧的敏感)

  他有意多观察新环境下的农民。和海棠溪农民一样,他们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参军会上,报名的青年“在掌声中站起来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只带着幸福的和害羞的微笑”(7月22日日记)。上台戴红花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显出一种尊贵欢欣而略含矜持的表情”(7月27日日记)。

  但是他比在海棠溪看得深了。他看到一般农民参加土改的动机是多面的。他参加乡农代会小组讨论,听许多人踊跃发言,提了各种挤出地主隐藏财物的办法,“我自觉到,他们之所以这样勇敢而又精明,其动力正是他们本有的自私心在那里起作用”(7月28日日记)。

  他想起前几天胡愈之来谈川北土改的情况,那里有些“积极分子”分到田和浮财后便不管村政权的事了,只愿埋头种庄稼。晚上回到住地与郝德青谈起这个感想,沙汀说:“这个县里有许多路工,我和他们接触过,认识比一般农民高。他们长期集体生活,见过外面的世面,养成一些工人的品质。将来的政权能不能寄希望于他们呢?”郝德青一向注意听别人讲话,他这时坐在沙汀的铺位上,深沉地摇摇头说:“一回家就变了!同志,教育农民是一件长期的工作。”

  这次讨论给他以启发。接下来两天下雨,他坐在屋子里看报告,做摘要,思考怎样来表现农民。他觉得他已经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感觉了:农民在运动中的作为,并不怎么出乎意外和不可想象,我们很可以根据他们本身的特性,在一般政策、形势之下,作出种种合理的推论。这是顶重要的,因为它使我获得了自信,可以大胆使用已有的知识和表现能力(7月29日——30日日记)。

  他初步考虑通过几个家庭来写这场农村变革。这不能是单线条的,要包括一个乡指挥部的工作,两三个村子的动态、偏差,而描写农民的勇敢行为要注意是在一种特殊的环境下形成的。他自己在冀中部队和睢水乡下的不同关口,亲自体验过勇与怯的心理可以交替出现。他懂得“勇敢”总是相对的,他不想单面地来写农民。他已经预感到这里面的困难。他在日记里写道:

  首先是人物问题。我该怎样来表现所谓新的性格呢?

  在偶一想到的时候,我常常感觉到:茫然!这大约是因为我也同样把新字啃得死,而没有这么理解:新的是旧的发展来的。

  他熟悉的是旧的,想起《困兽记》里的冯大生:如果把冯大生那样性格,那样遭遇的人,搁在目前的条件下来,难道我不会写出一个解放后的新的农民来吗!这显然是可能的。

  他在给自己鼓气,想找到一个熟悉旧世界的作家如何表现新世界的立脚点。如果冯大生参加土改,带着一种对霸占自己妻子的保队副的私人憎恨,这种强调性的描写是可以的吗?

  一定程度的强调是必要的,因为它是一种动力。因此,与这个相联的,那种实行了报复的私人的快感,也应该表现。

  他还为自己的小说形式规定了与新人相一致的特征:这些新的人应该也多半是行动的人,真诚的充满信心的人,因而应该以动作、场面为主(以上均为8月7日日记)。

  但是这部设想得如此具体入微的土改长篇,终于没有动笔。回到重庆,“三反”、“五反”运动尚未结束。受他尊敬的谢无量先生在成都挨斗,令他惊异。李劼人常对他讲起谢先生的厚道、书生气,不知理财的特点。以谢在旧中国的声望与交游之广,家里有几件古物,是很寻常的事,结果叫“双毛辫”(李劼人称刚工作的女青年)扭住不放。后来是陈毅出面保护,才把谢调入北京的中国人民大学教书。他不理解谢无量受冤,但领导文联机关“打老虎”,还是不遗余力。平时的“浪费”,受了“运动”气氛的感染会演变为“贪污”,他所搞的“贪污”案也就不能不扩大化。他还要在内部检查官僚主义。从去年5月全国讨论《武训传》,年末展开文艺界整风学习以来,“检查”不断,他的创作自信已经不牢固,或者说需要重建。在石板滩已感到的对写新农民没有把握的心思,越发加重。不能把农民写得比工人完美,也不能“泄气”,这太难,了。他想起去年10月纪念鲁迅诞生七十周年时写过的文章,用检讨的姿态谈过去的创作“暴露过多、光明太少”的毛病①。可面对刚刚“解放”的农民,发现自己的思想调整远没有完成。他不知道光明的颜料应如何调制,如何涂抹。他的笔提起来,却在一个绝好的题目面前凝住了。

  他还不习惯表现新时代。

外面的世界总归是外面的世界

  火车在西伯利亚冻土荒原上急驶。车厢结合部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窗外闪过冰雪覆盖的无垠的土地,和一座座用带树皮的木料砌搭成的俄罗斯低矮农舍,引起这个第一次离开国境的南方乡下人的遐想。他一向神往的旧俄艺术大师笔下人物活动的场景,仿佛在眼前活了:《复活》里马丝洛娃随着政治流放犯长途跋涉,她的头越来越昂起,而聂赫留朵夫的马车跟在后面艰难地颠簸……长长的车头鸣叫声把他拉回现实。沙汀看看对面半斜身靠在软座上的马烽(一位身材适中、壮实得像个矿工模样的解放区作家)和一名德文翻译,想到他们正在赴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访问的途中。封闭的车厢里温暖如春,可是眼耳口鼻还留着哈尔滨月台上寒风刺痛的酸涩味。

  他是1952年9月应召到北京作出国准备的。解放两年多了,连艾芜都两度进京开会学习,他从离开延安算起,已经有十几年没迈出夔门一步。现在是不迈则已,一迈便到了欧洲。

  这段时间他在思考他过去作品的全部价值。为了《淘金记》的重版,他与中宣部文艺处的严文井交换过意见,这位“鲁艺”的同事请示过胡乔木,做了肯定的答复。是从过去走向未来,还是一切另起炉灶,他很想利用这次机会在京小住,找些老朋友谈谈。西南局宣传部的廖井丹也鼓励他出去开开眼界,还表示,回国后可以同意他解除行政工作专事创作的请求。

  在北京他住在东总布胡同“文协”院里。他去看望全国“文联”的周扬、“文协”的丁玲两个负责人。周扬很忙,照旧了解他的脾气,短时间交谈中,劝他不必紧张,因为访问的是社会主义国家,加强友好关系而已,不会有复杂的情况。何其芳从颐和园附近的高级党校跑到东单来看他,语言的洪流,淌出来,容不得别人插嘴。他大讲在河北平山的见闻,描述他未来的土改长篇小说。以后的事实证明,他的热情也不能化为文字。等沙汀去党校回访,问起其芳两次出使东欧的经验,其芳给了他一份关于中国文学的发言稿,原是他自己准备的,在国外没讲成,他就不要分文地“卖”给了老朋友。沙汀在柏林果然派上了用场。

  他到中宣部去与严文井叙旧,却意外碰到了赵树理。赵树理的小二黑、李有才这时走遍全国。赵住在文艺处,正集中阅读苏联反映社会主义建设的文学作品。沙汀好奇地瞄着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穿一件短袄,下面也不像是制服裤,没有一丝解放区干部气。赵的左手臂不知怎么出了毛病,用根绷带吊起。他很自然地问起伤情,不料,赵树理立即口念锣鼓,边唱边舞,当着第一次见面的客人演起山西上党梆子来了。这真让他吃惊。他不熟悉梆子,北音的苍凉比起川戏的高腔自然更古朴、深厚。他的注意力被眼前这位“民间艺人”的表演吸引住了。几句唱过,他报了一折戏文的名字,好像叫《三卖武》,然后便说自己受伤就如这出戏中的一个角色一样。

  这个农民作家接近人的不拘形式,和对家乡戏曲的狂热劲头,可能是他生平遇到的最典型的例子。后来在东总布胡同隔街相住,见他下棋,就更有趣。赵下象棋、围棋都不算高明,但极喜下。有一阵每晚扭住前院的严文井搏战,下到深夜也不肯放,弄得文井爱人伸手将棋盘弄乱才散。他毫不以为意,第二天照样登门。后来文井提出少下、不下,赵生了气,将棋子拿到文井门口,一个个捶烂,口中念念有词:“你死我就死,只要你说话!”搞得文井狼狈不堪。其芳的“天真”是知识分子型的,像赵树理这种农民式认死理的“天真”,更是天下无双。

  文井思维缜密,文学修养高,与他交谈总是有收获的。坐在国际列车上,他还在玩味着文井与10月2日在北京站送他上车的胡乔木对他创作的评价:“你是一个很有艺术才能的作家,很有表现生活的能力”。“你是现实主义的,你的简练的文字,足以准确地再现生活”。

  他们都读过了《淘金记》,觉得是出色的对“地狱”的描写,是地方风俗史。但一谈到讽刺,他们的话便有了分寸:“你的人物很多是果戈理笔下的人物,但你对反动人物的鞭挞不够明快,吝啬夸张,如果要普通读者懂得你那太含蓄的用意,他们会很吃力。做你的读者要有很高的条件,不少人可能因此而退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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