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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回家，快过年时候，我打电话叫林小冉来上网。她问，有什么事吗？我说，我们电话里讲不方便，网上谈吧。她说你等等，我先要帮家里洗完衣服，我洗完了再上网。我说好。这时我心里很难过，不能否认林小冉是个听话又乖巧的女孩子，而我为什么对她却产生不了爱的感觉。
这时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一部古装电影，里面有句台词：“大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盈春。这个东宫皇后我不当了，我回我的夜叉山，我走了……”那是郑秀文演得钟无艳，情节有点哀怨但最终是喜剧结尾，香港电影一贯的手法，导演往往在赚尽眼泪之后又会让观众破涕一笑，但这一笑是揪心的，有时候甚至比哭还痛。
我对林小冉说，我们不要在一起了。你很好，只是我不适合你。我放手，你可以飞。
5
为什么没有把戏演完，为什么没有等到谢幕便中途退场，为什么镁光灯下的灵魂总在哭泣，为什么你全心全意我却坐视不理；
不是不想去把戏演完，不是不想有个完美的收场，只是一开始就上错了舞台，你跳芭蕾，我吼秦腔。
6
左笑笑带来班主任马头的问话：李遥，白倩这几天都没有来上课，她到哪去了？我说她不是已经请假了吗，假条我每天都交了。左笑笑说，假条有个屁用。你不知道白倩有个舅舅是马头原来的读研究生时的老师，今天他来马头那问白倩的学习情况，马头就说您外甥女结婚还热闹吧。白倩的舅舅问得一头雾水，说我除了白倩哪还有什么外甥女啊。
我一听完了，白倩还不回来的话怕是要出问题了。
可是我现在找不到白倩，我打她的手机，是关机提示音。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当然是关了手机，哪里还会容我去打扰。这么一想，竟有点心凉起来，朋友兄弟，哥们姐们，好到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席子，说到底却还是纠缠不清“爱情”两个字；平时都一起在啤酒白酒红酒中泡着，觥筹交错间，感慨一声划拳一场梦魇，然而当各自的爱情来临时，就立即酒撤席散，如此而已。
左笑笑说，李遥你想得太悲观了，I服了You，一点小事都能联想成这样。好像全世界都缺乏真情，人人都自私得暗无天日。我说那倒也未必，只是有时候很害怕一下子就失去很多人很多东西。那种感觉就像身体刹那间被抽空，只剩下一具皮囊和一点点自己的肉。左笑笑说，李遥，你是不是尝试着去做一下心理咨询，就在一教的三楼东，还是免费的。
我当然不会去做心理咨询。
我一个人烦的时候就会拿起钱包出去，先用一块钱坐车到市里，再花一块钱坐车从河西到河东，汽车经过湘江的时候风就会把我的头发使劲的吹，吹得我仿佛来自卡通片里的风之谷。我坐车到了河东，随便在大马路上很无聊的逛一两个小时，然后回来，一块钱过桥，一块钱回学校。
我之所以不去做学校里免费的心理咨询是因为有一次陪一个朋友去过。我的朋友像个囚犯一样坐在椅子上。然后那个老师坐在对面问他：“你最近睡眠怎么样？”“还行吧。”“你睡觉说梦话吗？”“我不知道，好像说又好像不说，你问我同学吧。”老师转过头来问我，他说梦话吗？我说我们不是一个宿舍的，他说梦话我应该听不到的吧……
于是我看见老师在咨询记录上这样写：睡眠时偶尔会说梦话，但说话声音很小。老师又问：“你有没有感觉到脑袋周围时常会有莫名的电波声，就像收音机调频的那种声音……”
噗！我差点把刚喝的水全喷出来。我拉着朋友赶紧往外走，我怕她还问下去都可以再写一部蓝血人出来了。
所以我不会去做心理咨询。我想这个事应该可以做为理由吧。
当然有时我也会想找个聊天的对象，找一个陌生人聊，只是聊聊，什么话都讲，反正彼此又不认识，没有负担。
我就在一次从河东回来的车上遇到这样一个人。她坐我旁边，问我，你是大学生吧。我说是的，你怎么看得出。她说，大学生都一个样，脸上写着呢。我说写着什么呢？消极、愤慨、摇摆不定，感情单薄。我立马侧过身看她，声音异常激动：姐姐，你真是我的偶像！
这个女青年叫芬，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七八年了。她说，你刚才都叫了我姐姐，我就认你这个弟弟了。今天我来这边出差，下次去了长沙我再好好招待你。我很乐意的接受了她的邀请，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
下车之后我心情格外的好，与芬聊天真的比做十次心理咨询都强。我发现车窗外的整片天空都明媚无比。
7
白倩在我没有想到她的时候回来了。
白倩背着一个包，头发落错的搭在额头，一副霜打茄子的表情。我说，白倩，你回来了，吃饭了没？白倩不说话，摇了摇头跟在我后面走。我们又来到那家叫铺路石的餐馆。今天的人不多也不少，反正不用站着等空位。我点了几个菜。白倩说，别点多了，我吃不下。
白倩低着头看着地上铺的鹅卵石。语调阴郁的向我讲起她和她男朋友的事：
“他是那天回来的，我去机场接他，但接到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他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推着行李车走出来，那个女孩也是从国内去日本的留学生，他们是同学。
他看到我在等他，他问我，白倩，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说我就一个人啊，怎么了奇怪啊。我在等你啊，你来了我们就是两个人了。他笑，他侧过脸去用日语向那女孩说话。然后他们一起笑。我听不懂。我说，你见了我怎么这样，也不先问问我这段时间来的感受？我想见你想得人都瘦了，为了陪你我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和她说了什么？告诉我。
他说白倩，你太天真了，你认为我们还会有可能在一起吗？我现在日本，你却还在这个小城市里混，我们隔得太远也差得太远了。你难道还没有找别的男朋友吗？你看，这是我在日本的女朋友。刚才我对她说你是我中学时的女朋友，但是现在不是了。你看，我现在都不习惯讲中文了，你连一句日语都不会，我们怎么沟通……”
我舀汤的勺子嗖的一下掉进了汤盆里，捞了半天没捞出来。
我叹了口气，停下来看着白倩哭。铺路石餐馆里的照明用的都是昏黄的小灯泡，那种光星星点点的落下来，把人脸晃得越发的枯黄。
我说，白倩别哭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白倩抬起脸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李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失败？
我说这有什么失败不失败的，原来我和林小冉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现在她和她男朋友过得挺好，我一个人也活得不错啊。
白倩说，那你讲你要说的故事吧。
我就说起故事来。我说：
“很久以前有一对情侣，相互恩爱。但他们不是普通的人，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他们一个是石头精，一个一只鹿精。
鹿精虽然美丽，但终究是妖精，无论她化身为多么美丽的女子，在月光下总会映照出自己的妖精影子。她很苦闷，想脱掉这个妖影，于是向森林之神求助。森林之神指引她去温泉洗浴就能达成心愿。但是温泉在火山口，一路上有遍地流动的灼热岩浆，万一失足掉进岩浆里去就什么都完了。鹿精很害怕，但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她对石头精说怎么办，去还是不去？石头精说去吧，亲爱的，我变作许多石子为你铺路。
鹿精就和石头精一起高兴的去了。果然在石头精的帮助下，鹿精踩着一块块自己爱人的身躯变成的小石子安全的走了过去，在温泉里洗掉了自己的妖精影子。可是等她再回来时，石头精却因为用尽了修行的法力，变成了普通的小石子，再也看不到她完美的样子了……”
李遥，这是不是你自己临时编的。你想编这个故事安慰我是吗。白倩说。
不要急，故事还没讲完。
“鹿精完全变成了美人之后，一天在京城遇上皇帝选妃，她去了，结果夺得头魁，成了皇帝身边的爱妃。后来，石头精慢慢又修了道行。但他明白此刻的鹿精已是皇帝的爱妃，不可能再回到他这个妖精身边了。
一天，森林之神问石头精，你现在后悔了吗？石头精说，在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我没有后悔，在我变成小石子毫无知觉时我不知道后悔，现在我可以后悔了，但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祝福她这一生都过得幸福吧！”
我对白倩说，白倩，我的故事讲完了。
白倩抬起头看着我，李遥……谢谢你。我好了一些了。我们走吧。
我和白倩起身，付了账，然后离开。
第二章 替身
替身
8
在我和白倩离开铺路石餐馆的那天晚上，白倩借走了我的MP3。这MP3我刚刚买回来还不到半个月，连有什么功能怎么操作都还不甚清楚。白倩说，李遥，我只想一个人听听歌，我感觉有点支持不住。我说白倩你别这样啊，借给你听就是了。我又问，白倩你刚才把我的故事真的听明白了？白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唉。
说要放手就放手，哪有那么容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古人的词都写得那么藕断丝连，我还能对白倩说什么呢。况且，这种经历，我是过来人。过来人的体会就是凡事不能强求，让它自生自灭吧，总有消亡殆尽的一天，你越是想把事情忘记就越无法忘记，如果不关注这事了，多少天后它就也真的忘了，所谓一切事物都是围绕着人心产生，又因为人心而消亡……
当然我没有把这番自我篡改了的理论再罗嗦给白倩听。我们的外国文论课上还正在详细而准确的讲解着。柏拉图的思想。
我在前面说了白倩一个星期之后才把MP3还我。这不是我小气，只是我担心她为此肯定付出了买下一大堆电池的代价。我的那机器不仅味口好，而且品味高，每隔两小时定时要用餐，还非南孚不要。比我还挑！
我记得当我在伙食费出现经济危机时，别的同学捧着饭盒乐呵呵地去食堂吃小炒，我双手捏着一个大葱油饼坐在床沿上吧嗒吧嗒地嚼着，还不停的心理暗示这是麦当劳最新推出的中式汉堡。
左笑笑这时就会用无比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耶酥降临，我曾经多么期待他上演用两条鱼救活数千人的传奇。可左笑笑在我把最后一块葱油饼放进嘴里后，说，李遥我怎么看见你这几天一直吃这东西，又是什么特别的风味小吃吧，哪天帮我也带一个来尝尝……
我对左笑笑又爱又恨。
又跑题了，最近我的思维总喜欢满天飞。飞得太乱了，先来整理一下：我说到了我的MP3，说到它里面就只存有一首歌，说到白倩听这唯一的一首歌听了整整一个星期。我说白倩何必呢。白倩说李遥你不懂。
于是我都不知道我要懂得什么了，失恋了，男朋友跑了，被甩了，哭了，不哭了，日子不还是要照样过啊。
我又想到了林小冉。
自从那次她来了我这边做了一次意义非常的回访，我们就再没有相互联系过。“回访”这个词又是左笑笑想出来的，因为在我和林小冉交往的那段日子里一般都是我往她那里跑，我是一个宁可自己麻烦一点也不想让别人麻烦的人。我后来把这个自我评价发手机短信告诉我认的姐姐芬，她说那好吧，我也没时间去你那边，你就过来吧。当然这是后面的故事。
我又回味了一遍那次林小冉的回访。我周围的同学都说这真的是意义非常。我说算了算了，感情上的事，欠别人的东西迟早要还的。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我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林小冉发过来的信息：李遥，我想来你学校看看，可以吗。我当然是说可以了。分了手又没变成敌人，有什么不可以呢。何况我和她的事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弄成这样的。我总觉得心里有点惭愧，这次她来了，正好弥补一下吧。
我回短信问她：什么时候来？她回：马上，我们已经在车上了。
看到这条信息我的感觉怪怪的，既然都已经来了还要问什么，而且，她用的是，“我们”。
市里面那个长途汽车站，吵闹、破旧，地上随处可见被人嚼过之后吐出的槟榔碴。看起来有点恶心。
我就不清楚，生活这个城市里的人是怎么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去尝，偏偏这么喜欢嚼槟榔，又麻又涩的，吃多了还醉人。我有几个北方来的同学第一次吃槟榔，脸马上红得像关公，闹出过好多笑话。
现在我踩在这些槟榔碴上，却怎么也笑不起来。非但笑不起来，我还有点忧心忡忡的。林小冉的说来就来，带着太多的无法预知。管她呢，也许只是过来看看而已吧。我耸耸肩，想，就当我们同学见面好了。
林小冉从出站口走出来，她那个我曾熟悉的包被另一个男孩子提着，他跟在她后面，林小冉脸上一片灿烂的笑容，春风荡漾。我一看就知道，那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识破，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