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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臂膀从后面伸过来,拥住了她。
咦?这是什么状况?不太对吧?
她刚想发问,他的唇却突然落在她后颈,让她全身僵硬成木人。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开口,破碎的语句带着呜咽,细碎而颤抖的轻吻如雨点一般落在她双肩、耳后和发上,“四百年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一面了么?”
他这是……把她误认作绿衫的主人了?甜蜜温柔的细吻立刻变得有如烙铁,烫得她灼痛无比。他果然是心有所属,而且比她想象的还要长。四百年呵,四百年足以构成她今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真残忍,让我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这么久……”
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她想要开口辩驳,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想要挣开他的怀抱,浑身却虚软得没有半丝力气。
“别说话,”他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手指轻轻点住她的唇,“我知道这是幻象,不是真的,你别说话,别打破它好么?”
——这是真的,不是幻象。但是我知道,我一开口,它照样会被打破。
“你真狠心,说把我撇下就撇下,几百年了,连入我的梦里都不肯。你知道我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的么?”他想把她掰过身来面对着说话,她却自动转身,埋首进他怀里。
——我知道的,那滋味很不好受。这么些年了,你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以后,我愿意陪你,不让你再一个人了,你……愿不愿意?
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心中满满的,说不出是酸涩还是疼痛。
“你……原谅我了么?”她的主动拥抱让他惊喜难抑,“你终于肯……再抱一抱我……”他抱她更紧,不停地亲吻她的前额和发。
——不要管那个女人了,不要管她原不原谅、肯不肯再抱你,你有我,难道还不够吗?
轻如点水的吻,像蝴蝶轻触花瓣,从她的额头,慢慢拂过她的眼睑、她的鼻梁、她的面颊。她仰起头,等待那采蜜的蝴蝶,来采撷最终属于它的甜美芬芳。
“怎么是你?!”
暴怒的吼声让她浑身一震,还未来得及开眼,环住她肩膀的双手便将她用力往后一推。矮凳停立不稳,向后翻倒,她的后脑勺正好撞到桌角,乒零乓啷地倒了一片。而她就怔怔地歪倒在一片狼藉中,任凭后脑的血汩汩流下。
“你怎么进来的?谁准你进来了?”他怒不可遏,双目通红,“还有你身上的这件衣服,这衣服是你穿得的吗?还不快给我脱下来!”
是啊,这衣服是他珍藏的旧爱的纪念,而她是他弃如敝履、不屑一顾的对象,她穿这件衣服,那真是暴殄天物、玷污亵渎!
她站起身,解开衣扣衣带。
“你……真是不知羞耻!”他怒骂一声,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她缓缓宽衣解带,脱了那件绿衣,捡起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粗布衣穿上。然后,看也不看他,径直往门外走去。
越过他面前,他才发现她脑后的血流了满脑满肩,脱口道:“你流血了!”
她闻言站住,伸手摸了摸后脑,摸到满手的粘稠鲜红。“哦,没有弄脏那件衣服,别担心。”她指了指床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绿衣裳。
“我刚刚……”他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为,心下莫名地烦躁,“我先给你止血。”他欲拨开她与血糊在一起的头发查看伤口。
“要你管!”她恶狠狠地一瞪眼,打开他的手,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如果不是那一瞪眼,不是转身够快,这眼泪水,就要在他面前落下了罢……
而他,就呆立在原地,手举在半空,心中莫名的心绪,自己也理不清楚。
'分段/'
他好像……很少能看见她了。
疾鹰看着面前低头猛扒饭的小脑袋,觉得有些费解。以前总觉得她在面前碍眼,她却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现在想要寻她,却发现总也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就像今天,明明早上看见她进了洞里,进去走遍了却不见她的人,到吃饭时,她又自己走了出来,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山洞里全是修炼的场所,空旷无物,又只有一条通道,她是躲到哪里去了?
他迟疑半晌,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今天上午……你是一直在火池里吗?”
她“唔”了一声,也不抬头,只顾吃饭。
“那我去找你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她把这句话当成了责难,不答反问:“你找我干嘛?”
“呃……没什么,只是顺道去看看你的进展如何。”
这话听在她耳朵里,自然又是对她的不满。她哼了一声,挥手将不远处洞中的第十和第十一支蜡烛一起点燃。“我没有偷懒。”不但没偷懒,还超前了。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见了你的人,有点担心……”咳!他在说什么呀!担心?!
“火焰高,挡住了而已。”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已经提前完成明天的任务了,今明两天可以不来了么?”
“为什么?”他讶问。
她扬眉看他,神情讥诮,好似他说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我不想来,不可以吗?”
他讪讪地一笑:“这些天是辛苦你了,回去歇一天也好,正好养养伤……”他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又收不回来,只得接下去,“你的伤……好些了没?”
“盈芙帮我治过了,没事。”她回答,放下碗筷,“您慢用。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起身欲走。
“等等!”疾鹰出声挽留。她止住脚步,不耐地看着他。
“那个……你头上有伤,头发还是不要散乱着,对伤口不好。”她那头发,岂止散乱,根本是这三天都没梳过头。
“嫌丑你可以不看。”她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
“我……”他噎得够呛,又不好发作,低头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她,“这个,给你。”
她一愣。那是一把木梳,沉香木质,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是最简单的样式,看得出是手工做的。“给我?”
“山野之地,东西不够齐全,给你造成诸多不便。我手笨,只能做出这样的梳子,你先将就着用。等我下回出谷,再给你买把好的回来。”
他做的?给她?她傻愣愣地呆立着,有点不能消化这两句话。
举了半天,也不见她来接,他讪笑着给自己打圆场:“你在开封过惯了好日子,当然瞧不上这种粗陋的东西,还是出谷买了……”
“我要!”她劈手枪过木梳,见他惊愕,脸上微微一红,“总不能这几天就这么披头散发。”
你这不都披头散发三天了。他心说,见她愿意拿他的东西,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回去休息罢,明儿个才有精神——明天你还过来吧?”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她握着木梳,许久才点了点头,又轻声说:“谢谢。”
他这才全身轻松了,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好久不哄女人了,都生疏了呢。”
他自嘲地笑笑,并未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任何不妥。
'分段/'
她没去,他会不会生气?
月珑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发,眼望着窗外西边山头的艳红霞光。太阳已经下山,一天就要结束,而她……毁弃了约他的约定,这一天半都没去山洞中。
他会注意到她的爽约,会疑惑她不去的原因吗?是会无所谓地对她的印象更坏一分,还是会因为不见她而恼怒?
不知为何,月珑直觉他会不高兴。或许是她有些自以为是,自从那天她闯进疾鹰房间,被他推得撞破了脑袋,他们俩的态度就好像对调了,他开始像她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甚至,做了把梳子送给她来道歉。
月珑放下手,把完着手里并不精致的木梳。虽然简陋,但每一根齿、每一处细节都仔细打磨过,不会划伤手,也不会勾到头发。
他的态度可谓截然转反,而她,变成了以前他的模样,冷漠,尖刻,不善。难道真的像姐妹们说的,男人,不能对他们太好,好了他们就不把你当回事了?
她摇摇头,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如果只是那样,还好办一些……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你干什么?圣女已经歇下了,别来吵她!”是盈葭娇脆的嗓音。
“我有事……很急……让我进去……”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听不出是谁。
“别以为人人都得依着你,圣女可不需要听你使唤!无法无天惯了,撒野都撒到圣女头上来啦?哼!”盈葭的语气颇是凶恶。
谁?谁会这会儿还来找她?还被盈葭如此恶言相向?月珑心里如此想着,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倒没多大兴趣。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那个人罢?盈葭不可能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的……
“盈葭,别无理取闹!”盈芙喝斥妹妹,转而用温软的语调对那人道,“圣女已经歇了,有什么事明儿个再来找她好么?”
“不行!”那含混的声音锲而不舍,“我有很要紧的事……会死人的……”
“什么死人不死人的,少在这里吓唬人。有我在这里,才不会让你进去……哎哎,你干吗!你干吗!”
那人见盈葭百般阻拦,竟不顾她俩,扯开了嗓门对着屋里大喊了起来:“真的很要紧!我要见圣女!圣女!她们不让我进去见你!月珑——”
这么一喊,月珑听出他是谁了。承嗣!
她急忙起身,手里还攥着那把梳子。打开门来,大喊大叫直往里挤的承嗣和铆足了劲儿拦着他不让进的盈葭都停了下来。月珑问:“承嗣,出什么事了?”
承嗣嘴巴一扁,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又加了一层:“圣女,你可一定要救我哥哥!”
“承毓?”盈芙失声叫道,脸色顿时煞白,换来妹妹诧异的一瞥。
月珑又问:“你哥哥怎么了?”
承嗣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直滚:“我哥……他快要撑不住了……”
盈芙闻言,如遭晴天霹雳,身子一晃,几乎跌倒。
月珑瞄她一眼,无暇多想,拉住承嗣道:“你哥哥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
“就在那边。”承嗣一指屋后不远处新造的房舍,抹了抹眼泪,与月珑一道急步而去。
盈芙想也不想地跟上,盈葭见姐姐走了,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过去。
承毓突然发作,屋里只有纩琎和他的几个妻子,出去求救的承嗣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月珑,其他人还没有得到消息赶过来。
承毓面如金纸,昏睡在床上,动也不动。一旁的纩琎握着儿子的手,只知流泪哀泣,见月珑进来,像落水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过来抓住她的衣角,又是磕头又是哭求:“圣女,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家承毓啊!求你了……”
“我自当尽力。”月珑轻轻拨开她,走到床边。
承嗣的哥哥承毓,她只打过几个照面。那是个比承嗣更羸弱的青年,瘦得像根枯掉的芦苇杆一样,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倒——就像现在这样。
月珑皱眉,眼见一股阴沉的黑气已经没过他的印堂,往天灵而去。这就是令赤雀族衰退没落的阴毒之气罢?她凑近承毓,闻到一股腐朽霉烂的潮湿气味儿。
她又看看身后的诸人,承嗣的四肢有一些黑影,其他几名女人则全身都是这种黑沉沉的阴气。不过她们并不要紧,女子本就是阴寒体质。
当然这些其他人都是看不见的。她收回视线,把手覆在承毓额上,运气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一层红光从她掌下蔓延开来,与黑气相触,互相推挡。她又加重力道催发,红光慢慢下移,许久,才将那股黑气推到脖颈以下。
月珑浑身是汗,手脚虚软,心知凭她现今之力,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挪开手,见黑气没有上移的趋势,才舒了一口气。承毓虽然未醒,但面色好了很多,呼吸也渐趋平稳。
“好了么?”纩琎见儿子恢复常态,喜不自禁,涕泪横流,“多谢圣女相救!多谢圣女救命之恩!多谢……”
“只是暂时缓住。”老迈的声音打断了纩琎的连声道谢。月珑转身,见族长也闻讯赶来了,身后跟着两位长老,纩玫和……疾鹰。
她转开眼,看向族长:“我能力低微,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不不,”族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踱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你现下所做的,已经是全族人都做不到的了。没想到才这么几天,你就能超越全族所有的人,达到如此境界!我们赤雀族是有希望了!”族长说着,漾开笑容,拍了拍她的手。
屋里的人闻言,无不绽开笑颜,满心欢喜,脸上的阴气也似乎淡了些。连床上昏睡的承毓,也好像感染到大伙儿的愉悦情绪,苏醒了过来。
月珑也陪着一起笑,心下却疑惑不已。她不是冒牌的吗?怎么能有这样的能耐?她不由瞟了一眼疾鹰,见他也正瞅着自己,眼中带着怀疑。她急忙把视线挪开,却在半空中与另一道狐疑的目光相撞——
那是纩玫。不同于疾鹰迷惑不解的怀疑,纩玫的怀疑是带着不信和质疑的。反正一开始这个纩玫长老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受到她的怀疑,月珑并不奇怪。
“承毓小子暂时不会有事了,咱们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