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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渡客-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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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都知道,国际长途与国内电话,在信号上有一定的不同,这一点是骗不了人的。一般来讲,国际直拨一通,听话方一定会听到“啪”的一声卫星转换线路的信号。刚才由于太急,丁国庆没有注意。为了核实真伪,丁国庆叫郝仁再拨一次。  
  郝仁知道了对方的用意。不到一分钟,电话又打过来了。丁国庆拿起一听,不错,他百分之百地相信,这电话是从福建打来的。  
  “好吧,你说,为什么打来这个电话?”丁国庆突然变得非常理智,声音变得相当平稳。  
  “逗逗气,逗逗你玩儿玩儿。”  
  “你打算接到她,怎么处置?”  
  “这可不是你管的事。你这个三八蛋、臭杂种,自己琢磨去吧!”郝仁大声骂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丁国庆抬起一脚,把电话踢飞。接着,他不慌不忙地把浑身的武器全都卸下,换上了一套出门旅行的便装。  
  永乐县郝鸣亮家里,郝鸣亮正夸奖着儿子郝义。他拿来了好酒,为了庆祝胜利,爷俩今晚要好好喝它几杯。  
  “爸,也别光夸我,这全是我哥的主意。”郝仁边说,边为老爸斟满了酒。  
  “学得不错,也像你哥的口气。别说丁国庆,就是我,你亲爸爸,不见着人光听声,也分不清谁是谁。”  
  “爸爸,谁都说我们哥俩说话的声调没什么区别。这回丁国庆这混蛋一定会动心了。还是我哥比我聪明。”  
  “郝义呀,你真得向你哥好好学习。这小子点子就是多,分析判断又十分准确。这么一来,存在他身边的隐患基本就全调空,全瓦解了。好哇,纽约就是他一个的天下了。过几年,咱全家都搬过去,就可以安心大胆地干了。”郝局长春风得意地和老二碰了一下杯,就开始干起杯来。  
  郝义冒充郝仁的声音,基本上用不着刻意模仿。他们哥俩都严格地继承了父亲的基因,郝义比郝仁小七八岁,从小就跟着哥哥屁股后头混,郝仁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就是他哥哥的样板。他俩耳濡目染地早已混成了一个人。别说声音,就连言谈举止也十分相像。永乐县的人暗地里都传说着这么一句顺口溜:“仁义兄弟不仁义,从里到外是一体。二虎称霸永乐县,狐假虎威坑害你。”  
  父子俩酒性正浓,忽听一阵电话铃响。  
  “喂,是哥呀,那混蛋刚放下电话。”郝义激动地说。  
  “我知道,现在他已去了机场。”郝仁的声音冷静、沉着。  
  “哥,你真棒,把他算得准上加准。这回你真可大松心了。调虎离山这招棋,下得是严丝台缝。”  
  “郝义,你和爸配合得才叫天衣无缝。爸在吗?我跟他说几句。”  
  郝义把电话交给了父亲。郝鸣亮咳嗽两声,对着话筒说:“郝仁,我的儿,你真不简单。我和你弟弟正在为你饮酒庆贺,大功告成后”  
  “爸。”郝仁打断了父亲的话说:“我这边虽然可以喘一口气,你那边可不能松劲呀。他们俩估计前后脚到,拿下他们的办法不知你定好没定好。一切都得做得周到严密,绝不能掉以轻心。眼下的成败就看你的了。”  
  “别娘们儿腔腔说些个没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爸的厉害。到了中国境内,他再能挣蹦,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甭想逃出我的手心,我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老爸别的能耐没有,抓个人,判他个死罪,还是轻而易举的,这你就不用费心了。”  
  “爸,我信。不过,还是不要大意。抓不到他俩,也不能让他们跑出国境。不然我就危险了。”  
  “进来了还能让他出去?休想!你放心吧。等一下,你弟还有话要对你说。”郝呜亮说完,又把电话递给了二儿子郝义。  
  “哥,纽约好玩吗?我啥时候能去?”  
  “快了。”  
  “哥,我要是到你身边,咱俩”  
  突然一阵敲门声。  
  “哥,有人来敲门,等会儿再打来。”郝义挂上电话就去开门。门一打开他吓了一跳。  
  “你们是”郝义见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和一名军官闯进家门,有点诧异。  
  “我们是省公安厅派来的。”  
  “省公安厅?”郝鸣亮虽然头脑发蒙,可还是故作镇静地问。  
  “对。”  
  “有何贵干?是找我联系”  
  军官往前迈了一步,义正词严地说:“郝鸣亮,你被捕了!”  
  “啊?”郝义吓得浑身打颤。  
  “有拘捕证吗?”郝鸣亮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是拘捕证。”  
  郝鸣亮被擒。北国的冰城哈尔滨,一年一度的盛大冰雕节正在举行,鞭炮齐鸣,烟花腾空。  
  寒冷的气候压不住节日的气氛。纷纷扬扬的瑞雪,给北国的老百姓带来了新春的喜悦。五颜六色的冰雕,闪烁着奇异的光辉。用冰塑成的宫殿,显示着寒带人热情洋溢的创造力。哈尔滨这座富有传奇色彩的城市,一到这个季节,更显示出她的生气和她那独特的风情。北国人质朴、憨厚,他们的追求都很实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它们的幸福。为了这个幸福,他们不曾动过跨海越洋的念头。高兴时,在自己这块黑土地上,放开嗓子唱唱歌,扭扭秧歌,玩玩冰灯。  
  小伙子们在冰塑成的大厅里,嘻嘻哈哈地调笑。身材苗条的关东姑娘们,兴奋地溜着冰滑梯,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冻红了鼻子头儿的小孩子,啃着比冰还硬的冰糖胡芦。上上下下捂得严严实实的老人们,叼着旱烟袋,教训着儿孙们不要乱跑乱闹。这一切景色都洋溢着一派洋洋喜气。  
  林姐挤在观赏冰雕艺术的人堆里。因她穿得很厚,人很多,她像被架了起来,随着人潮向前移动。她估计身后的那几只眼已甩掉,就拉起了羊皮大衣的翻领,压低了带有一层厚毛的狗皮帽子,挤出了人群。  
  她感到很冷,很饿,整整一天一夜没吃没睡了。  
  她知道,跟踪她的人不一定会立即逮捕她,更不可能杀害她。他们是机警的一群,正在顺着她的行动线,捕获更多更大的一个网。因此,她并不十分紧张,对紧跟着她的人,似乎在玩儿着一种游戏。  
  游戏始于福建。从上海下了飞机,林姐就直奔福建。还没等出机场,林姐就发现了可疑的迹象。停机坪外的广告下,出现了一排“打击偷渡!严惩首犯!”的横幅。在通往候机厅的走廊上,她全明白了,郝鸣亮不可能在门口迎接她了,他被捕的简报就贴在墙上。  
  林姐没出机场。灵机一动,买了一张向北飞的飞机票。她不能再乘原机返回,她知道,那里一定有人等候。她不能被抓,她要想办法,回纽约去接冬冬。  
  飞机抵达哈尔滨。在机场的厕所里,她换上了刚在免税商店里买的一套衣帽。她买的是最普通的那种。穿上这种厚实肥大的皮衣,用不着化妆,一般人是分不出这衣服里裹着的是男是女。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选择向北飞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可是她发觉,尽管如此,她并没有顺利摆脱掉跟踪她的人。  
  林姐穿着当地人在冬季常穿的皮衣,钻进了人山人海的秋林公司。这家百货公司在节日期间挤满了购物的人。她先到男士成衣部买了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又照着西装的色调,配了一双尖头皮鞋。领带是窄条斜纹的新潮款式。最后她来到帽子部,又买了一顶全毛的男式礼帽,把长发全部塞进去。她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又把口红和眉线用纸擦净,转了一下身,笑了笑。说实在的,她真没想到自己竟是一位这样帅气、漂亮的美男子。  
  林姐在镜子里见身后的眼睛消失了,就拎着大衣又在秋林公司的食品部转了两转。确认无人跟踪,就挤出这个闹闹哄哄的商店,来到了一家中档旅馆。  
  “先生,您打算住几天?”一位前厅经理问她。  
  林姐压低着嗓声,点着烟说:“没定。”  
  “噢,那是在这儿等人?”  
  “对了。”  
  “这样吧,一看您就是个作生意的大款。三楼的套间还空着,朝阳,又有洗澡间,您看怎么样?价钱我看您也不会在乎,虽然贵些,可是有点儿特殊服务。”  
  “好吧。”  
  “请您到前台登个记。请!”经理礼貌地向她伸出手。  
  “我没带身份证。”  
  “这个嘛,我懂。不登记嘛,也行,可这价钱就”  
  林姐立即往他手中塞了一叠钞票。  
  “请跟我来,您请。”  
  经理把她带到了三楼套间,笑着说了一声:“您先歇着。”给了她房门钥匙,就转身下了楼。  
  林姐把里外屋环视了一遍,又来到了能看到街上全景的窗口,看一眼街上的人群,拉上了窗帘。  
  室内很脏。地毯上留着潮乎乎的脚印,和一些被烟头烧坏了的窟窿。不过暖气开得倒很足,这更使屋子里充满一股难闻的呛人气味儿。  
  林姐掐灭了香烟,脱掉新买的衣服,推开了浴室的门,打算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然后再吃顿可口的饭,好好地想一想下面的事情。  
  热水喷头下是个不大的浴盆。浴盆的边缘沾着油乎乎的污垢。她顾不得这些了,用手擦了擦盆边和盆底,拧开了喷头,就躺了进去。  
  滚烫的热水,浸湿了她的长发,温暖了她的身体,清醒了她的大脑,恢复了她那敏感的神经。她感到了自己目前危险的处境。在这块土地上,她是个罪犯,落入了难逃的法网,她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专政。  
  蒸汽弥漫在这小小的浴室里。她睁开被水粘在一起的眼皮,在水蒸汽中,她发现了冬冬那可爱的脸蛋。自己的生命在哪里结束,对她已不很重要。但是她希望她能活着出去。为了冬冬的成长,她一定得活着逃出这块可怕的土地。  
  洗了个澡,顿时感到松弛多了。她用一块干毛巾把温发捆起,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打开了电视机。  
  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焦点时刻”这个栏目。画面上的图像和主持人的解说词,使她吃了一惊。  
  图像的背景是福建,海边上站着一排被押送回来的偷渡人。他们低着头,躲着强烈的灯光。有的人把手抬起,挡着新闻记者的摄像机镜头。  
  主持人是个五官端正的男士,他在向观众谈着这些人的背景以及政府的严正声明:“今晨,我边防巡逻舰又一次有效地阻截到这批准备越海偷渡的人。国际上一些谋求暴利的商人,伙同本地区的不法分子,联手干着贩买人口的罪恶勾当。有关当局必须提高警惕,坚决击退这股偷渡风。严惩首犯,把组织者绳之以法。”  
  画面上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部特写。  
  林姐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令她窒息的画面是真的。  
  主持人道:“几小时前,在福州机场,一名要犯被我方发现。因该犯拒捕,撞车身亡。从该犯的身份证上得知,她叫孙继红。另外”  
  “继红!”林姐揪下围在头上的湿毛巾,死死地咬着,心里连呼着继红的名字。她的手指和面部的肌肉一阵痉挛。  
  外面出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林姐一惊,习惯地在腰间摸了一下。可是她忘记了,她根本没带任何武器。她紧张地坐起来,站到了门后。  
  “先生,您要的人来了,这姑娘是我们店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前厅经理在敲她的门。  
  林姐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回到床边,控制好声调说:“谢了,现在不用。”  
  “不用啥意思?你先看看,这个保管你满意。”经理说着,用钥匙捅开了门,推进来一个年轻的姑娘。  
  姑娘进门吓了一跳,慌乱地转身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叫:“你整错了,这里是个女的。”“啥?女的?”经理不解。  
  “可不是,头发长着呢,那胸脯老大了!”  
  “不对吧。”  
  “没错。”  
  经理用手抓了一下头皮:“呀,麻烦了。这咋整的对,对,咱得赶快报警!”  
  林姐立即穿好衣服,捂上皮帽子,披上皮大衣,冲下楼,钻进了观冰灯的人潮。  
  林姐在寒风刺骨的哈尔滨市内,游荡到灯闭人散。哈尔滨是不能久留了,她必须赶快向南跑。上海倒是个国际港,可是不能去,那里没有她熟悉的人。三大直辖市都有国际港口,除了北京,还有就是天津。天津更不可去,它虽然也靠港口,可是那里的人们很机警,他们的精力似乎全放在治安上,恐怕出不去车站,就会被捕。  
  只有到北京去了。不过去之前,一定得与高浩取得联系。不然,到北京也等于是自投罗网。高浩的手机号码她不用查记录,死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现在她最愁的是没有可靠的通讯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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