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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沧桑50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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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藏油茶面的地方可谓五花八门,衣柜里、房梁上,有一次还藏在了茅坑里,那次我们没有得手,因为很快我妈就把藏在茅坑里的油茶面给我爹喝了,我爹边喝还边吧嗒着嘴说:“翠兰啊,今天这油茶面怎么一股子尿骚味儿啊?”我妈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是吗?喔,你也知道我爹家厨房和茅坑离得近嘛。”我和我四姐听见差点没吐出来。

一般做我们这项工作的,都是几个人配合着来的,我和我四姐也不例外,但是因为我是男孩,基本上作案是我来,把风是我四姐来。我妈把油茶面藏房梁上那次,确实让我们费了不少劲,还出了事故。具体经过是这样的,作案的头一天晚上,我四姐就注意到了我妈有些坐卧不安心神不定,通常出现这种状况不是我爹发工资了就是我姥爷寄油茶面来了,由于工资这个东西跟月经差不多,不到那个日子是不会来的,所以我四姐可以断定是油茶面来了,于是目光不离其左右,终于在深夜发现我妈抬桌子搬椅子地把一包东西藏在了房梁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四姐就鬼一样地飘到我床前,一边推一边说:“小六,起来吧,油茶面来了。”我正做梦找厕所,一听见“油茶面”三个字,被电了一样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在我四姐惊愕的注视下,飞一样地冲进厕所,瞬间又冲了回来,对愣在我床前的四姐说:“四姐,谢谢你啊。”我四姐茫然地看着我不明所以,她是不知道,做过这种梦的兄弟们都知道,这厕所要是再找下去,非得尿床不可。

起了床之后,我和我四姐又开始静坐,不吭声,极力掩盖行动之前的惶恐不安,努力营造跟其他的日子没啥区别的气氛,我妈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收拾了一下屋子就出去买菜。好!本少爷就是要等你出去买菜!我心想。我妈前脚出门,我和我四姐后脚就开始搬桌子,由于个子太小,桌子上面又加椅子,椅子上面又加凳子,我颤颤巍巍地站上去,可还是差那么一小截,我站这么高已经吓得两腿抖筛了,颇有就此退兵的意思,我四姐大概看出来了,慢悠悠地在下面说:“小六,油茶面。”我登时一激灵,油茶面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了油茶面,摔成肉饼子我也认了。遂一横心纵身一跳,一把抱住了房梁,只听下面稀里哗啦桌子椅子倒成一片,幸亏我四姐闪得快,要不先以身殉油茶面了。我连蹬带踹爬上了房梁,一点一点往油茶面的方向蹭,蹭了有十分钟终于蹭到了,一整包油茶面被我拿在手里,那感觉,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世界尽在我手中了。可开心了屁大点工夫,接下来的问题就出现了,我怎么下去?椅子凳子全倒了,凭我四姐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再摞上去。我趴在房梁上,手里拿着油茶面,看着下面的赵争鸣说:“四姐,我咋下去啊?”我四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下面思考良久,抬起头胸有成竹地跟我说:“小六,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惊得我差点没从房梁上直接掉下去,完了,我妈回来还不得要了我小命,就算我妈不下狠手,小命暂时能保住,后面还有我爹呢,一想到我爹说“小六,拿皮带去”,我脑袋就一阵发晕。这时候我四姐在下面又说话了:“小六,要不你先把油茶面扔下来?”我脑袋又一阵发晕,心想好你个赵争鸣,为了油茶面你连你弟弟的命都不要了。还姐姐呢,普通的阶级感情都没有。我努力平静地对赵争鸣说:“四姐,我下来油茶面就下来,我下不来油茶面也下不来,你看着办吧。”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和我四姐就这么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我俩都深深感到了末日来临前的恐惧,这顿胖揍肯定是躲不过了。正琢磨着,我妈拎着菜篮子就进来了,一看屋里这架势,立马就明白了,看着房梁上的我笑眯眯地问:“小六啊,你在房梁上干啥呢?”我看着我妈平静地说:“妈,救命。”我四姐跟着说:“妈,房梁上有老鼠要偷油茶面,小六上去打老鼠的。”我妈又笑眯眯地看着我四姐说:“小四,你怎么知道房梁上的老鼠是去偷油茶面的呢?”我四姐立马怔住。

我妈把我营救下来之后,并没有按照惯例抽我两个嘴巴,她先叫我四姐把我五哥赵跃进从大街上叫回来,吩咐我们三个说,照顾好弟弟妹妹,等哥哥姐姐和你们的爹回来再说,然后就去做饭了。我和四姐面面相觑,心想不好了,全家总动员了,这下事情可闹大了,如果我妈抽我两巴掌,那表示这件事已经处理过了,可以不必让我爹知道,但是我妈现在不处理我们,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估计在院子里一字排开的惨剧又要发生了。我和四姐的担心绝非多余,因为在我们家,采用的是失传很久的株连政策,也就是说一个孩子犯错,全家孩子受罚。这是我爹为了加强管理特地参考了商鞅变法设计出来的,说是为了便于互相监督。可想而知,这种政策是多么的害人,因为被我爹抽过之后,我那些无辜受到株连的哥哥姐姐们还得轮流收拾我们一顿,弄不好接下来一个礼拜我天天都得挨揍了。

我爹回家后,他们两口子在屋里商量了许久,我的哥哥姐姐们也都不明所以,但是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这时我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崩溃了,我四姐也好不了多少,后来我听到句名言,大意是说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清醒地等死。我深以为然,我当时的心情就跟等死差不多了。我爹妈出来之后,把我们叫到一起,我爹突然不娘娘腔了,用很沉的语气说:“孩子们,出事了。”

不错,出事了,1966年,中国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二、1966,斗资批修

按说就我们家这状况,也够不上阶级斗争的对象,我爹一个破纺纱工,还娘娘腔,我妈一个农村妇女,阶级斗争这四个字还认不全呢,怎么斗争也斗争不到我们家啊。唯一的问题是我爹家里成分比较高,我爷爷解放前在苏州有几亩地,土改定成分的时候给定了个富农,按照当时的标准,地富反坏右属于“黑五类”,所以我爹就很有可能被当做混入工人阶级队伍的内奸给揪出来斗了。为此他整天忧心忡忡,连平时老翘着的兰花指都耷拉下来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爹关于成分的考虑有些多虑了,当时阶级斗争的主要任务是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一个小纺纱工的成分根本没什么人在乎,纺纱厂的造反派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嘱咐他要老老实实,不要乱说乱动。而出了问题的事,各位猜得着吗?不错,就是缠布这件事。

当时我妈刚生完我八弟没多久,因为生的时候我八弟四蹄抻直死活不肯出来,导致我妈难产,后来大夫连拉带拽总算给弄出来了,我妈却受伤了,大夫说一年不得同房。我爹因为不能响应毛主席号召了,就急得上蹿下跳的,终于做了个愚蠢的决定——他跟他们厂的一个小媳妇一块响应号召了。

说老实话,我爹当时也不是成心要响应号召的,因为当时他还在为自己的成分忧心忡忡,碰巧他们厂里有个小媳妇也在为成分的事忧心忡忡,两个忧心忡忡的人下班的时候一起缠布,缠着缠着就缠到一起了,俩人突然发现缠的是同一块布,于是就开始四目相对,丝毫没有要分开的意思,对着对着小媳妇说话了:“我说赵姨妈啊,你咋缠我的布呢?”我爹说:“小丽啊,我也不知道你也缠这块布呢,那咋办呢?”小媳妇说:“咱俩都缠到一块了,总得有个人再转回去吧?唉?赵姨妈,你拿啥玩意顶我啊?”我爹一看小媳妇的脸已经红扑扑了,就开始死皮赖脸,一边使劲顶一边说:“啥玩意你不知道是咋的?别的玩意顶你也顶不出这效果啊。”小媳妇脸更红了,说:“流氓,你顶的也不是地方啊。”我爹立马眉开眼笑,把成分的事早丢九霄云外去了,说:“那你说顶哪?你说顶哪我顶哪。”说罢就开始用手捅小媳妇的奶子,小媳妇就开始哼哼,俩人连踢带挣把布扯了个一干二净,就地放倒开始响应号召了。

正搞得昏天黑地呢,门口恰巧有人路过,这人叫谢向东,是刚成立的纺纱厂造反派的头头,听见里面咿咿呀呀地叫,顿时心生警惕,扒在门缝那就往里看,这一看不要紧,把谢头领看了个血冲入脑,这谢向东年纪尚轻,还没做过这档子事,心想那我就观摩一下吧,就扒在门缝那看开了。里面我爹仗着经验丰富,又背插又六九地换着花样来,把小媳妇搞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外面谢向东看得血分两路,直冲上下,把下面也插到门缝里上下左右地蹭。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屋里俩人准备冲刺了,外面谢向东看看也差不多了,正准备撤退,打算把门关严实,结果忘了下面小鸡鸡还在门缝里呢,这一关不要紧,把谢向东夹得嗷的一声惨叫,屋里俩人顿时魂飞天外,大叫:“谁?”外面谢向东一听不好,心想我堂堂造反派司令在这偷看人家干事儿,这要是传出去那还了得?遂一不做二不休,一脚把门踹开,冲进去大叫道:“好啊!你们两个搞破鞋!”

当时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当天造反派就把我爸和小媳妇扣留了,还派了个小干事到我家来通知我妈去厂里一下。我妈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寻思是不厂里发东西了,成国一个人拿不回来让我去帮忙呢。到了厂里一看,赵姨妈和小媳妇俩人衣衫不整,正在那儿交代事情经过呢。谢向东把情况跟我妈大概一讲,省略了自己小鸡鸡被夹到那一段。我妈当时就气疯了,扑上去就给正交代问题的赵成国左右开弓来了俩嘴巴,大骂道:“好你个臭不要脸的赵成国,我就知道你管不住你那根死鸡巴!”

我爹脸上一阵青一阵黄,说:“翠、翠兰,我鸡巴没死啊。”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一愣,心想这位被打傻了吧,怎么来了这么一句。我妈怔了半秒钟,又朝一边的小媳妇冲了过去大骂:“臭不要脸的小婊子!”小媳妇委屈得不行,哭哭啼啼地说:“赵、赵姨妈抢我的布。”要不说还是人家谢向东觉悟高,立即就警觉起来,让俩干事把我妈拉开,问小媳妇:“什么抢你的布?厂里哪有你的布?”小媳妇脑子也是不好使,直接说:“我们俩往家里缠布,赵姨妈和我抢一块布。”

“好啊,原来不光是搞破鞋啊,还盗窃国家财产来着,那什么,刘干事,给他俩拷上,通知公安局。”

这时候连我妈也傻眼了,搞破鞋是生活作风问题,最多以后过日子有点抬不起头,盗窃国家财产可是犯罪了,这回麻烦大了。我妈赶紧求谢向东,说我们家老赵手脚干净得很,绝对不会干损公肥私的事。谢向东因为被夹了小鸡鸡怀恨在心,着实想整整这俩倒霉蛋,于是坚持原则,死不松口。

正嚷嚷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媳妇的丈夫接到通知也来了,这小子更绝,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俩弟弟准备一块往家搬东西,进屋一看原来不是厂里发东西,是自己媳妇搞破鞋,脸上顿时五彩斑斓,上去就要抽他媳妇,他两个弟弟急忙拉住,他在那儿死命往外挣,一定要抽他媳妇。

我爹这边挨到我妈身边解释:“翠、翠兰,不、不是我的错,我看上那块布,她……她也非要缠那块布,我都缠身上了,她还要缠,那挺好的一块布,我、我不想给她,她、她也不想给我,我俩就在那蹭,蹭着蹭着就出事了,我保证,真不是我的错,我就是不想给她那块布。”我妈不听则已,一听更加怒不可遏,大叫道:“放屁,你俩不会从中间撕开一人一半啊!”

这时候小屋里总共十来个人,有的要打有的要骂,有的要劝有的要拷,乱得一塌糊涂。谢向东就有点挺不住了,跳上桌子大喊一声:“全他妈给我停!”众人立即没了声,谢向东又骂:“你们以为这儿是菜场呢?这里是堂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反指挥部!都给我住嘴,谁敢再吭声全拷起来!”

见众人都老实下来了,谢向东才从桌子上跳下来说:“你们两家的家属先回去,这俩人我们要扣留,要让他们在无产阶级的铁拳下继续交代问题,你们家属都回家老实等通知,我告诉你们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三军过后尽开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把这两句话凑一块的,更不明白这两句跟眼前这俩人有啥关系。正在不知所措,谢向东又大喊一声:“滚蛋!”于是连我爹带小媳妇,众人鱼贯而出,刚走到门口,谢向东后面又叫:“赵成国、于小丽,你俩干啥去?”

我妈溜着墙根往家里走,一路走一路哭,到家的时候两只眼睛跟灯泡似的又红又肿。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正在家等分回来的东西吃,一看我妈这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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