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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铸镔听罢又惊又佩,再看蝶语眸中密布血丝,知道她昨晚必定殚精竭虑,怜煞爱煞之下,便要揭开她的面纱,着意温存一番。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一声暴喝传来道:“贱婢!今日若不杀你,我愧对邢氏一门列祖列宗!”
邢铸镔和蝶语听出这正是邢振梁的声音,惊骇之余双双踉跄后退,随即果然见到邢振梁和薛继祥并肩而来。
邢振梁的脸色黑如锅底,长剑霍地指向蝶语,怒不可遏的道:“贱婢!还不上前受死!”
蝶语闻言娇躯剧颤,邢铸镔急忙挡在她身前,满面凄苦的道:“父亲,我和小蝶情深义重,求您成全我们吧!”
邢振梁更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道:“逆子!再敢多说半句,我连你一并杀了!”
邢铸镔幼承庭训,老父积威已深,知道邢振梁行事断不容情,满心绝望之下,散乱的目光恰好对上蝶语凄迷的眼神。
霎时两心交汇,再无半分犹豫,只见邢铸镔和蝶语双手紧握,竟是齐齐纵身一跃,向着滔滔黄河中跳落!
邢振梁见状直是目眦欲裂,啊呀一声疾冲上前,眼前所见唯有浪涛滚滚? 哪里还有爱子的身影?
邢振梁大悲大恸? 胸中浊气一时之间激涌如潮,噗的一口鲜血仰天喷出三尺,脑海中天旋地转? 一跤摔翻在地? 当场晕厥过去。
薛继祥慌忙上前照护邢振梁? 痛心之余难掩愧悔的道:“倘若早知如此,我何必指点老哥破开铁屋的机关,唉!铸镔侄儿,你真是糊涂啊!”
谢青衣纵横河洛,深知黄河之水凶险异常? 邢铸镔和蝶语此番绝无幸理? 惋惜之下冷冷一哂道:“不错,正是你害了这对璧人的性命,你这次罪过不小? 也该前往净宇堂忏悔一番才是。”
薛继祥登时语塞,想辩驳又欠缺底气,原本一片热心成全美事? 结果却落得一身罪业,这可真是从何说起了。
不一刻楼船抵达孟津渡口,薛继祥等三人一同下船,邢振梁虽然恢复神志,却仍是痛彻心扉,乃至失魂落魄,浑似一尊雕像呆立在码头上。
薛继祥只得近身看护,以防邢振梁一时失志,跳河寻了短见。
谢青衣百无聊赖,几番想要催促,但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此时天光已经放亮,只见一名捕快打扮的汉子踱步过来,上下打量着谢青衣,趾高气扬的道:“你不是本地人吧?哼……敢触犯朝廷禁令偷渡过河,依照律条罚银五两,还不速速交予本捕?”
谢青衣平日呼风唤雨,岂会将这等人物放在眼里,当下索性来个充耳不闻,脸上还露出几丝鄙夷之色。
那捕快登时一滞,径自腰间抽出一把铁尺,一边向谢青衣肩头打落,一边扬声斥骂道:“刁民还敢藐视本捕,真是狗胆包天!”
谢青衣要穴被制,内力运使不得,但应付这等人物,仍旧绰绰有余,只见他肩头一让,顺势侧身一顶,那捕快立刻脚下拌蒜,哎哟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那捕快惯于欺压良民,几曾吃过这样的亏,吐掉嘴里的沙土,跟着放声大叫道:“好个刁民,竟敢殴打官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律条吗?”
谢青衣微微一笑,不温不火的道:“殴打官差又如何,你便说我杀官造反也无不可,回去灌碗浓茶醒醒酒,再来看我是何人。”
那捕快闻言登时一滞,浮肿的尿泡眼蓦地睁大,结结巴巴的道:“你……你难道是……”
谢青衣打开折扇,淡淡的道:“洛阳府衙张贴的悬赏榜文,头一名便是我了。”
那捕快心中大骇,醒神之际刚要喊叫,薛继祥已经直趋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道:“官爷稍安勿躁,这位朋友纯属玩笑,如果真是上了榜的大贼,谁敢直认不讳呢?”
说话间薛继祥暗中递过去一块碎银,那捕快镇定心神,就坡下驴的道:“唔……这话有理,你这汉子还算上道,日后管好那厮的嘴,别再惹是生非。”
薛继祥自然满口答应,此时忽听邢振梁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已经无颜面对邢氏一门的列祖列宗,这便与铸镔同赴黄泉吧。”
薛继祥这一惊非同小可,再看邢振梁果然要跳河自尽,哪还来得及上前阻止?
正在薛继祥冷汗瀑下之际,倏见邢振梁顿住身形,一双鹰眼牢牢盯住远处,旋即拿手一指道:“薛兄弟你看!那是什么?”
薛继祥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膛,猛冲过去一把拉住邢振梁,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浪涛汹涌之中,竟有一人随波载浮载沉,凝足目力仔细观望,才见他脚下踩着一只老鼋,前后足有丈许之数。
而正在此人身后,老鼋背上还驮着两条人影,看服色正是邢铸镔和蝶语!
邢振梁霎时大喜过望,但转念间又心急如焚,只因两人此刻皆是俯身倒卧,全然不知生死安危。
所幸老鼋来得极快,须臾已经抵达码头附近,只见前面那人俯身挟起邢铸镔和蝶语,接着脚下轻轻一点,稳稳跃上码头,轻功之高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
第0394章 梵莲尊者
那老鼋并未靠岸,一个猛子扎入河中,就此自行觅途而去。
此时才看清前面那人的形貌,只见他身上所着是儒服云履,头上所绾是莲冠道髻,颈中还垂挂一条翡翠佛珠。一身装扮虽然奇异无比,却透出一派玄妙仙风,着实令人为之心折。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面如满月、大耳垂轮、鼻直口方、眉目慈和,颇见庄严宝象,当场便有围观之人纳头拜倒,口中连呼河神显圣。
邢振梁无暇他顾,慌忙上前抱拳为礼道:“这位高人请了,未知犬子……和这名女子情形如何?”
“河神”轻轻放下邢铸镔和蝶语,不疾不徐的道:“施主稍安勿躁,令郎与这位夫人暂无性命之忧。”
邢振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定了定神才满含感激的道:“多谢高人搭救犬子,未知高人尊姓大名?”
“河神”微微一笑道:“贫僧法号梵莲,令郎与这位夫人一同坠河,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有何因缘?”
邢振梁暗自一滞,再看眼前这位高人分明未著袈裟,却口称“贫僧”云云,疑惑之下再次抱拳道:“原来是梵莲大师,在下天山派邢振梁,犬子与这名女子并无瓜葛,可否请大师将他交予在下照顾?”
梵莲尊者略一迟疑,点头嗯声道:“并无不可,施主请便。”
邢振梁如释重负,赶忙上前将邢铸镔抱起,打眼只见他脸色煞白,身上颇多瘀伤,心痛之余险些落下泪来。
梵莲尊者径自俯下身去,举掌在蝶语额头上轻轻拍了三下,随即只听她口中嘤咛一声,秀眸缓缓睁开,茫然片刻才自言自语道:“我……我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吗?”
梵莲尊者和声道:“夫人无须悲戚,此间仍是阳世,并非森罗鬼域。”
蝶语终于有所醒悟,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难掩惶急的道:“对了!镔哥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说话间蝶语勉力站起身来,打眼只见邢振梁抱着邢铸镔,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关切之下赶紧上前道:“敢问公公,镔哥为何还没醒转,他可还安好?”
邢振梁狠狠瞪了蝶语一眼,无奈转向梵莲尊者,低声下气的道:“大师慈悲为怀,万请救醒犬子? 日后无论您有何差遣? 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梵莲尊者面现悲悯之色,缓缓摇头道:“令郎坠河之后,仍然力保这位夫人? 所受伤患远较这位夫人为重。贫僧自忖修为有限? 委实无法将他救醒,所幸令郎气息未绝? 日后或有机缘醒转也未可知。”
此语一出,邢振梁固是如坠冰窟,蝶语更加满心愧悔,当场屈膝跪倒在地? 颤声恳求道:“大师能为通神? 妾身愿以性命交换,万请大师救醒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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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振梁本来已经六神无主,闻言不由得暗自动容。
梵莲尊者若有所思,片刻方凝声道:“罢了,贫僧一人的确力有不逮? 但再加一人应该十拿九稳。”
说罢梵莲尊者目光一转,提高声音道:“苏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愿意与贫僧联手?”
众人顺着梵莲尊者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人负手而立,闻言冷哂道:“交浅言深,敬谢不敏。”
短短八个字说出,足见毫无转圜,梵莲尊者不禁摇头苦笑,此时只见邢振梁双膝跪落,郑重施礼道:“这位高人容秉,只要您愿意帮忙救醒犬子,无论什么条件,在下都能答应,包括奉上我的性命!”
蝶语也转向白衣人,珠泪涟涟的道:“前辈还请体恤下情,外子是受了妾身的连累,妾身已经大彻大悟,只要外子能够醒转,妾身情愿侍奉前辈左右,终生绝无反悔。”
他们两人虽然言辞恳切,那白衣人却是铁石心肠,听罢不但毫无回应,反而向身边的一名红衣女童道:“世间男女情爱皆为痴妄,珺儿应该有所了悟,咱们这便走吧。”
敢情那红衣女童正是小苏,只见她眼眶红肿,抓住白衣人的衣袖,呜呜咽咽的道:“师父,求您救救那位公子吧,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保证不再贪玩胡闹,师父……”
白衣人缓缓摇头道:“痴儿,眼前便是红尘迷障,为何还要如此懵懂?”
小苏嘤嘤低泣道:“徒儿修行不足,的确难以释怀,万请师父体谅。”
白衣人略一沉默,终是轻叹道:“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到白衣人终于答应出手,小苏登时破涕为笑,邢振梁和蝶语也惊喜莫名,梵莲尊者则合十为礼道:“善哉善哉,如此这位少侠便有救了,苏施主此番堪称功德无量。”
白衣人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奉承话都给我收起来,北邙山巅阳气最盛,午时三刻正好驱除阴煞,老秃驴可得跟紧了。”
说罢白衣人更不多言,展动身形扬长而去。梵莲尊者微微一笑,挟起昏迷不醒的邢铸镔随后跟上。
两人的轻功都已经超凡入圣,不及霎眼间早已形影俱无,直令观者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几疑身在梦中。
大约午末未初时分,一辆马车停在北邙山脚下,前面驾车的中年汉子正是邢振梁,车篷中又走出两名女子,原来是蝶语和小苏。
邢振梁心急如焚,便要拔步赶往山上,小苏见状连忙劝阻道:“邢前辈且慢,师父一向最烦旁人打搅,你去了可能适得其反,咱们在这里等候即可。”
邢振梁为之一滞,只得停下脚步,随后目不转睛的看向山顶,直是望眼欲穿。
蝶语踟蹰片刻,这才柔声劝慰道:“公公且放宽心,镔哥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如愿醒转。”
邢振梁听罢默不作声,蝶语心中一片凄凉,垂首幽幽的道:“公公尽管放心,我如今已经想得明白,以后绝不再纠缠镔哥,只求公公允准,今天让我最后见他一面。”
邢振梁皱起眉头,瓮声瓮气的道:“罢了,铸镔如此烈性,我也管他不得,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蝶语登时错愕,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小苏嘻嘻一笑道:“这便好了,邢前辈已经答应让姐姐做儿媳妇,姐姐还不赶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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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5章 愿赌服输
蝶语如梦方醒,慌忙屈膝跪倒,声音颤抖着道:“公公,我……媳妇拜谢公公,多谢公公成全。”
邢振梁冷哼一声,显然心中还是不情不愿,蝶语此刻满心喜慰,自然不以为忤,又向小苏深施一礼道:“先前承蒙妹妹向令师求情,镔哥才觅得一线生机,妹妹同样居功至伟,请受妾身一拜。”
小苏闪身避开,跟着吐舌娇笑道:“姐姐别这么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为自己积攒功德。”
蝶语略一沉吟,取出贴身的凤首碧玉簪,放在小苏手里道:“这簪子名唤‘无瑕’,送给妹妹做个纪念,妹妹千万不要推辞。”
小苏一见那玉簪便心生喜欢,稍稍辞让了几句,终是将之收入怀中。
这时只见邢振梁双目凝注,脱口惊呼道:“铸镔!孩儿!”
说话间邢振梁早已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独自走下山来的邢铸镔,蝶语也含着热泪趋近过去。
夫妻二人劫后重逢,一番感慨自不待言,邢铸镔听闻老父终于松口许婚,诧喜之余更加快活得好似身在云端。
小苏喜笑颜开,娇声呖呖的道:“我早知道,天底下没有师父办不成的事情,对了邢大哥,我师父和梵莲大师怎么没一起下来呢?”
邢铸镔微笑道:“两位前辈还有要事商谈,所以吩咐我先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