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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安一怔,没等他犹豫,李不琢一拍桌子:“问!”
雍安一咬牙,问道:“卷二十一天地部三界宝箓第三句是什么?”
李不琢张口就来:“帝主下降无象通生天,人各为一天,璇玑玉衡、三十六帝,五斗魁主……”
李不琢刚说完,梁丘宝又迅速发问。
……
……
十八息过去,二人连问九问,李不琢对答如流。
梁丘宝脸色发白道:“二十四岩有何名字?”
李不琢淡淡道:“三山观水、仙仓仙室、药筐丹灶、机杼染具、马厩莺架、辘轳杵臼、酒瓮棋枰、仙船仙兽、茶炉泥料诸岩都是。”
真要输了?雍安双脚一晃,干着嗓子刚要发问。
“咄!”
眼见二人就要落败,方兴终于按捺不住,运内炁断喝一声,打断三人的问答。
“你舌灿莲花又有何用,可敢跟我比斗?”
第29章。二十八:射覆
“方兴,他人赌斗轮得到你插嘴?”
嗤笑声传来,白游施施然走到水榭边站定,扇柄遥遥指向雍安、又指向梁丘宝:“二对一还完败,就算没有赌注,你俩也不必再考县试。”
“与你何干?”梁丘宝冷哼时心里却惴惴不安,二十息已过,他们虽能翻脸不认账,但众目睽睽下这么做便要丢光脸面。
西侧不远处的女学生中,有人小声道:“赤雪,李不琢不是边关来的吗,怎么同时和梁雍两家的人论法都不落下风?”
燕赤雪也怔了怔,答不上来。
那边李不琢似笑非笑地看着雍安和梁丘宝,却没再追究,转头问方兴:“你要怎么比?”
雍安和梁丘宝纷纷松了口气,羞愧的同时感激看向李不琢,二人与李不琢无仇无怨,受了方兴蛊惑才寻衅,以为随便就能打压李不琢,没想踢到了铁板,好在李不琢没真追究到底。
方兴斜了白游一眼,然后看向李不琢:“就比射覆如何?”
“你怎么不说比射艺?”
白游冷笑不止,在覆器下置一物让人去猜,就是所谓的射覆,射覆并无任何提示,只能靠杂学术数推算,谁不知道寒门子弟就算对杂学有涉猎,也不可能精学。
方兴摇头道:“此言差矣,李不琢射艺冠绝永安县学,若比射艺,我直接认输就好了。”
“既然你已认输就好,李兄我们走。”白游说着便招呼李不琢。
方兴摇头:“他不能随便走,他还未给雍安与梁丘宝道歉。诸位也知道十日后就是县试,雍安和梁丘宝好心和李不琢映证修行,孰料他心高气傲,当众羞辱雍安和梁丘宝,若他们二人十日后真的落第,李不琢就是毁人前程,其心可诛。”
白游哈哈大笑:“以一敌二,李兄真是好手段!”
方兴眼角一抽,不再理会白游,对李不琢郑重道:“我就和你赌一场射覆,你若败了,我只要你给雍安与梁丘宝当众道歉,你若赢了,此物归你。”说着一指桌上的一封纸匣,“这是本次县试主考官姜大学士当年考县试时的手迹。”
“姜大学士手迹?”边上韦心水、余千德等人面色微变,眼神炙热。
李不琢心中一动,方兴倒是大方,连姜太川的手迹都舍得拿出手。当年姜太川县试以二十三名中童子,却是吃了不愿迎合主考的亏,若有了这封手迹,不光可以揣摩姜太川的学问理念,还能学习他的笔法。
只是眼见方兴神色淡然,显然不怕会输,李不琢心道:“他只是让我给雍安和梁丘宝道歉,但我要真道歉了,他就颠倒黑白,把我心高气傲羞辱同学坏人前途说成事实。他笃定我不会杂学,有恃无恐,却不知道这一月我也兼读了梅花易数。”
“比了。”李不琢一点头。
“不要莽撞。”白游连忙走近,低声道:“他们显然在设计你,你又不会杂学,真输了怎么办?”
方兴冷冷道:“白游,这是李不琢与他们的事,你真要掺合?”
“掺合又怎么样?”
白游冷笑,砰一脚把桌子踢翻,汤水肆意横流,方兴等人狼狈躲开,好在没沾上污迹,但都面有怒色。
“你敢在听贤台放肆!”
有人攥着拳头已想动手,被边上的人拉住,低声道:“咱们不能跟白游那纨绔似的肆无忌惮。”
“不服去报官抓我,看看谁先遭殃?”白游神态跋扈,“你们也知道这是听贤台下?听贤台下不分贵贱,你们联手打压寒门,置其他人于何地?”
话音一落,周遭许多寒门子弟不善地看向方兴一众。
寇铮之、孙偲等人也缓缓走过来,手按在兵器上,神色不善。
方兴等人面色发青,新封府直狱神将就是白益,这事虽不至于惊动到直狱神将,但下面的差役一来,见到白游,会偏向谁不言而喻。到时候他们被人扣入衙监,要家中派人保释,此事若被主考官得知,印象分就一落千丈。
“梁丘宝与雍安也是无心之失,不如两边各退一步,在下给李兄赔个不是。”何文运上前一步,拢袖对李不琢致歉。
李不琢早认得何凤南的这个外甥,来的时候本以为何文运就是主使,有所提防,但自始至终何文运都温文尔雅,置身事外,现在又站出来主动调解,李不琢也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文运,这是梁丘宝和雍安的事,且让他们来定夺。”方兴给梁丘宝与雍安使了个眼色。
梁丘宝雍安二人本已不太想交恶李不琢,见方兴又把他们二人当枪使,不由面有怒色,这时李不琢上前一步对方兴道:“按你所说,就比射覆。”说着转头对想要再劝的白游低声道:“我自有打算。”
“那好!”方兴怕李不琢反悔,连忙答应。
片刻后,李不琢被方兴引入岸边一间屏风围绕的水榭,众人也安静下来,不打扰二人赌斗。
李不琢对术数只是粗通,但射覆只猜物,又不窥测天机,也有个三分把握。就算输了,只要不当众道歉,找机会私了,便不算赖账,也不至于败坏名声;赢了,就能得到姜大学士手迹,方兴可能会赚,但李不琢永远不亏。
在屏风后静待片刻,里面的方兴说了声进来,李不琢便走进去。
只见蟠螭纹黑檀桌上,方兴左手扣住一个螺钿漆盒道:“就猜此物。”
方兴话音刚落,李不琢便心中一动,开始起卦。
起卦不拘形式,若圣人心念一动,天时、声音、方位、动静、地理、颜色一切征兆皆入卦象,而李不琢对易数初窥门径,与圣人相比若云泥之别,只能以小见大,管中窥豹。
只见方兴三根按住螺钿漆盒,三为坎,坎即是水,河中之物出自水中。
又:漆盒上螺钿画有喜鹊九只,三只上飞,六只下憩,由此以“三”“六”二数起卦。
上卦,三为离;下卦,六是坎,上离下坎,水火未济。
又以上下卦数相加,除六,余三,得动爻为三。
上坎下离,水火未济,三爻爻动,水火既济。
最终卦象是水火既济。
水火既济,料想就是烹饪,漆盒下藏的八成是食物。
易书曰:水火既济,盛极将衰——这食物烹调过后,应该已被吃干净,只剩残渣。
护城河中水产无非鱼鳖虾蟹,又有湟河鲤鱼鲜美名扬幽州。
那漆盒大小,刚好能盖住一条鲤鱼。
起卦、推断、猜测,已过去二十余息时间。
第30章。二十九:鱼骨(修)
“猜不到趁早认输!”
方兴笃定李不琢不通杂学,可见李不琢表情沉稳,心里也没了底,故意提高声音搅乱李不琢心绪。杂学出了名的晦涩,其中术数更是玄奥万分,演算时,受到丁点儿干扰,就容易错过征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台阶下,白游听到屏风里方兴的喊声,压低声音骂道:“本以为老子已经够卑鄙,驴日的方兴比老子还卑鄙无耻。”
“白兄你把方家都骂进去了啊。”寇铮之不动声色推了白游一下,低声说。
“骂又如何?儒家贼心不死,虽然化入道家,但谁知道他们想不想复辟?李不琢在边关为国杀敌,实乃国之义士,来中土考炼气士,要效力天宫,却被旧儒世家打压排挤,嘿嘿,反贼之心,昭然若揭。”
凉意从脊椎底部冲上后脑勺,寇铮之咋舌赞道:“白兄卑鄙,我不及也。”
孙偲拱手悄声道:“我亦不及,不及啊。”
“少来!李不琢恐怕在逞强,呸,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会儿你们拖住方兴,我去把他带走。”白游摩拳擦掌,这位纨绔少爷耍无赖的事可没少干过。
孙偲摇头道:“我看他不大像个会溜的主儿。”
白游不耐道:“那是放屁,这小子看着硬气,可沙场上活下来的,尾巴准夹得比你还熟练。”
寇铮之摸着下巴,点头道:“这话是有道理……”
孙偲瞪眼,愤愤道:“哪次不是你们先跑,我来断后?”
白游摆摆手:“少废话,先照我说的,若有变故就见机行事。”
水榭东侧。
韦心水远远看着李不琢的背影,低声道:“早先听闻李不琢和李琨霜交恶,还以为是传言,原来是真的……”
想起方才要与李不琢结亲,韦心水心中庆幸李不琢没答应下来。
余千德道:“李不琢经言乙下,小道藏尚未读通,也一定不会杂学术数,为什么答应和方兴赌?”
韦心水道:“能伸不能屈,不是君子所为啊。”
余千德摇头微叹,同为寒门,见李不琢被人打压,也是兔死狐悲,但也没想为李不琢出头,又不是人人都像韩炼那愣头青的。
西面亭子里。
燕赤雪看着白游气势汹汹拾级而上,说道:“他又要惹乱子了。”
淳于厌无奈道:“随他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也能替李不琢解围不是?你又发呆想什么呢?”
燕赤雪回过神来,摇头说:“他不太会做没把握的事。”
“他?”淳于厌一怔,随即眼角弯成月牙儿,笑意盈盈道:“哦,他——呀,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什么啊你?”燕赤雪捏起拳头作势要打。
淳于厌举起双手躲开,轻呼道:“女英雄恼羞成怒啦!”
燕赤雪没好气白她一眼,松下拳头:“再多嘴抓你去当压寨夫人。”
屏风内,桌边。
李不琢定定看着那漆盒,又把卦象默默推算一遍,心想:“推算没有出错,但我只是粗通术数,结果不一定对……”
方兴道:“莫非你要在这算到天黑?”
李不琢横方兴一眼,淡淡道:“方家人就这么没气量,尽耍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要不是在听贤台下,打烂你狗嘴。”
“不必李兄动手,这事咱正好擅长!”白游大步走上来,看架势要当面扇方兴大嘴巴子。
“就知道逞口舌之快?”方兴冷笑着,却不动声色后撤一步。
与方兴相熟的人也靠拢来,如临大敌,被寇铮之孙偲两边一挡。
白游趁机拉着李不琢就走:“谁稀罕姜大学士手迹,李兄昨个不是答应了今日和咱们去吃酒么,还在这瞎耽搁个什么劲?”
李不琢摇了摇头,压根没要走的意思。
白游差点想踩他脚,气道:“你逞什么能啊?”
“诸位要走我当然没理由阻拦,但今天的事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方兴朗声道,“李不琢,白游这等纨绔货色耍赖也就罢了,你也想当食言而肥的小人吗?”
白游面色不善,给寇铮之和孙偲甩了个眼色,便想动手打人。
李不琢一步走出,挡在白游与方兴中间:“别坏我好事,我猜好了。”
众人一怔。
“好!”方兴最先反应过来,按住漆盒,微笑道:“我也不欺你不通术数,且提醒一句,这漆盒下所覆之物……”
李不琢不等方兴说话误导,向那漆盒走去,边走便说道:“湟河三尺鲤,点额不成龙。落入渔人手,埋骨碗箸中!”
李不琢每说一句,方兴眉头就拧紧一分,最后李不琢直接推开方兴的手,压住漆盒,和方兴对视着咧嘴一笑,一字一顿道:“是副鱼骨。”
方兴脸一僵,虽然瞬息恢复过来,众人一见他这反应,也都知道李不琢猜中了。
李不琢也不掀开漆盒,拿起装着姜太川手迹的纸匣就走。
白游怔了好一会,回过神来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待他人离开,方兴面色发青,掀开漆盒,看着盘中那副吃得十分干净的鱼骨,默然不语。
何文运走近道:“湟河三尺鲤,点额不成龙,这句话他是隐隐自喻。”
后一句何文运没有点破,方兴也知道李不琢是在讥讽自己。
“真是好大的志向,看他神色,猜中这副鱼骨不可能是撞运气。”方兴顿了一会,“我在教习口中打听到,上回月考他贴经一题未错,这也不是运气能解释的,难道他通读了小道藏,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