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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魁-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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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院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胡说”。
  他追问道:“那为什么爱女子窈窕娇娜是欲,爱宝相庄严、爱花雨香云、爱金莲遍地就不是欲了?以人欲而引人敬畏,这是度人吗?”
  监院沉吟良久,终于叹了一声:“我教不了你。”
  之后,他便被举荐到悬空山上修行。
  与山脚下的佛寺不同,悬空山是真正的佛门圣地。
  悬空山山如其名,悬空百丈,一入此山,断绝尘心。
  他入山当了扫地沙弥,当了知客僧,三年后才得入山门,修持佛法。
  二十岁出山,三年游历瞻州,各地举行的盂兰法会中,他一旦参加,便所向披靡。
  与他辩论佛法者,有人被破去禅心,有人当场吐血。
  名传瞻州时,他便启程回去悬空山。
  作为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他将受圣尊传灯。
  心有菩提,明灯一盏,悬空山所谓“传灯”,即是传授能明心见性,即身成佛之法。
  在悬空山修行已有十年,他还未见过圣尊一面。
  回山途中,他在悬空山脚树林中遇到一人正把地上枯叶拢作一堆焚烧,拦住他,指着刚烧尽的枯叶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名传瞻州,他见过太多为求名而出各种古怪刁钻的问题与他辩论的僧人,信口便道:“火去,寒灰死。”
  那人摇头道:“落叶化灰,却成树肥,你知死却不知生。”
  又走过来,指尖一戳他胸口:“你心有佛根,也有魔种。”
  佛法辩论不只是口头功夫,佘吴游历瞻州,有辩论不过的人,拿金刚杵要给他当头棒喝的也不少见,他从未被人近身,此时,却眼睁睁看着这一指戳来,动弹不得。
  那人戳中佘吴胸口,转身离去。
  霎时间,他却想起了自己身为白獾的前世。
  他真灵消散之际,也是这人助他托生人身。
  此人便是圣尊。
  回山后,众人皆知佘吴受圣尊传灯,是悬空山当代大弟子。
  在藏经阁读经二十年,同辈之中,他的佛法已无出其右。
  悬空山圣尊殿前,有一盏照世青灯,此灯是悬空山支柱之一,可照见本心。
  前任掌灯人隐退,他便成了新任掌灯人。
  二十年间,他寻到悬空山脚的那处水泉,前世居住的洞穴仍在,又住了一窝子白獾,每日晨昏他都下山来到洞边为一众白獾讲经,成为掌灯人后,寸步不离青灯,也冷落了山下的一窝子白獾。
  悬空山上典籍已经读遍,他掌灯之际,日夜思考,修行多年,仍如当年那般,迷惘越深,数十年,修行没有寸进。
  “前世五百年道行,今生百年修持,难道就在这守一辈子灯?”
  他时常自问。
  “此灯能照见本心?若真能让我明心见性,得大解脱,放在这里空烧着,也太可惜。”
  脑子里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止不住,一日他想:“若我能得大解脱,便普度众生。杀千人万人,能救众生,岂不是大善。”
  他拿起青灯,未得见本心,却发现自己已一心成魔。
  紧接着悬空山坠,山下百姓死伤上万,那窝白獾也无一幸存。
  它的罪业,千万年亦无法消除。
  梨山石壁下。
  奢吴六对眼睛扫视着自身,当年被称为“身具佛骨”的悬空山掌灯人的肉身已狰狞如斯。
  “业火燔身第一相,状如恶鬼,至三十三相,业火尽去,荡涤罪业,成业火忿怒尊……”
  “三百年,第八相……何时能再入悬空山,得见圣尊……”


第190章。一百八十八:业火燔身恶鬼相

  “业火燔身三十三相……”
  石壁下,李不琢观摩着法门。
  这门法相有三十三重,按壁上所说,第一重法相如捺洛迦中恶鬼,所谓捺洛迦,便是鬼界在佛门的称呼。此后,继续观想业火,自燔法相,将罪业炼成金刚杵、锡杖、念珠、法螺、天盖、花鬘、金鼓、梵钟、**等诸般佛器。
  到第三十三重,法相执佛器三十三种,业火化作红莲,成就业火明王忿怒尊。
  “法相亦有上下之分,这业火燔身法相有三十三重,比猿魔崩山相更难修成,威能也更胜。这样一来,也更难结成识印。”
  “不过这奢吴似乎也在参悟这门法相,我也参悟这门法相,不知能否找到契机,破壁之时可以保存身神。”
  李不琢心中盘算着,他虽已将身神重塑成剑宿,但蜉蝣真灵气息不散,若破壁时被奢吴夺走,便是大伤元气。
  一念起,李不琢遁入梦中。
  于梦中睁眼时,梨山石壁下已只剩他一人。
  “我对佛门典籍钻研不深,这法门是佛门圣尊所创,却有大包容之意,不似其他佛门典籍那般难以理解,阐明幽微,直白易懂。其中难处,在于能否明悟大悲心。”
  李不琢将法门记下,盘膝坐地,默诵咒文。
  “诸佛龙象,圣尊地藏……揭谛摩诃……”
  一动念头,意识界中便开始观想。
  梨山石壁上的法门只有文字,而无图形,但咒文所发之声在诸窍间震动时,李不琢意识界自发变化。
  剑道种子被剥离出一丝剑气,自他眉心透体而出,飞向北方,即是北阴鬼户山,鬼界所在。
  李不琢只是按法门所述,打出一丝神魂,便不知去向。
  没过多久,却听闻耳边梵唱不绝,又有鬼哭阵阵。
  脑后阴风袭来,如坠冰窟,股下又似乎有烈火灼烧。
  那一缕神魂,似乎真的到了鬼界。
  “梦中如何会有鬼界?只是法门幻化的表象。”
  李不琢心中波澜不惊,这其实就是法门修行中时常会有的考验,若心性不坚者,甚至会产生自身已入鬼界的幻觉,从而破功。
  李不琢守住一点清明,却不抗拒,任由意识界发生变化。
  渐渐的,身边化为鬼域,种种恶鬼互相厮杀,吞食,怪笑,舞动。
  李不琢一睁眼,浑身黑袍,站在群魔之中,手持丹青剑典。
  一见丹青剑典,李不琢自然知道这是观想出的鬼界,没等他迟疑,身边忽有青面恶鬼扑来。
  “嗯?”
  李不琢下意识唰的展开丹青剑典,抽出一柄长剑,将鬼物一剖为二,又接二连三又恶鬼扑上来。
  生死危机直接让他忘了这是幻象,剑势展开,独挑群魔。
  鬼物却越来越多,片刻后,李不琢终于被鬼淹没。
  “呼……”
  睁眼时,李不琢脸色发白,背后已经湿透。
  身边传来轰隆隆的呼吸声,李不琢一看,是不远处的奢吴。
  “竟从梦中惊醒了。”
  李不琢心中自语。
  以先天境接触法相境法门,实在凶险非常。刚才他入鬼界,被群魔撕碎,若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世观想修行的话,神魂就会真切受损。
  先天境肉身尚且不足,还无法修炼神魂,一旦神魂受损,就算有宗师相助也恢复极慢。出一次岔子,就要平白耽搁数月功夫。
  李不琢借梦中修行,却可以避开这风险。
  深吸一口气,李不琢闭眼,又遁入梦中。
  …………
  李不琢在鬼界荡尽群魔,又被群魔分食已数百次,若是在现世,恐怕神魂早已碎得不成样子,变成白痴。
  好在是梦中观想,并没影响现世。
  “这法门对我来说还太难,虽然知道那是观想出来的幻境,但我能守住心中一时清明,被恶鬼一扑,生死危机一激,就不由自主沦入其中。”
  “大悲心,大悲心,这等境界,知易行难啊。”
  …………
  两日过去,众人才知道府试并无七日之期。
  入壶天已是第九日,在符膺勘破第一道梨山石壁后,又有陈阆真破壁。
  符膺交出二十一道蜉蝣之灵,于本身还有些损耗,这位在北丘一日破四十五道碑的同辈修为最强者,本来就是半步宗师,已祭炼出三百六十五身神,过石壁时将四十五道蜉蝣之灵尽数供奉给了奢吴,并无丝毫迟疑,气息也半分不减。
  对于第一道梨山石壁之后的情况,连破壁人也丝毫不知,众人暗自揣测,既然府试要考到实修,之后的石壁多半要考验到修行。
  其实在众人心中,陈阆真虽后于符膺破壁,却是最有望得头甲的人,毕竟法门千万,都不及实修一半。至于李不琢,还尚未开始破壁,众人心中并未定论,但他的七十一身神都是得字北丘,一旦被奢吴吞去,之后多半便没法与陈阆真相争。
  这日,李不琢枯坐石壁前,双目紧闭。
  意识界中,他扔开丹青剑典。
  剑典所藏四十六柄剑,都布满缺口,已成脚边废铁。
  唯独他手中惊蝉还勉强完好。
  所幸四下已鬼尸遍野,只剩零星几个恶鬼散布在角落中,畏缩不敢上前。
  “荡尽群魔……如何荡得尽鬼界群魔?”
  “度人先度己,度鬼,先入鬼道,这便是大悲心吗?”
  李不琢打量着四周,握剑的手依然坚定,心中一点清明再复。
  他若有所思,打量着四周零星的恶鬼,顿了顿,扔开惊蝉剑,盘膝坐下。
  诸鬼见状,狞笑扑来,李不琢不为所动,任恶鬼从身上咬下一片片血肉,剧痛钻心!
  李不琢呼吸猛然一促,心中却默念咒文。
  “诸佛龙象,世尊地藏……”
  “揭谛摩诃……”
  恶鬼嚼食血肉的声音与梵唱不断回荡。
  李不琢声音渐渐虚弱,脏腑都被掏空,双眼神光却不散。
  待血肉被吞噬殆尽,脸庞腐烂,眸生幽光,他身化恶鬼,终于吐出最后一句咒诀。
  “波夜摩那娑婆诃。”
  轰!
  意识界陡然消散。
  李不琢自观想中苏醒,回归现世,身体再复原状。
  瞳孔中,却有恶鬼相一闪而逝。
  识印已成!


第191章。一百八十九:剑冢之邀

  梨山石壁下。
  李不琢对法门关键所在的大悲心有所领悟,离实修观想法相还远,但能结出识印,已有了通过第一道石壁的资格。
  只不过那横在山门前的奢吴仍是一道难题。
  “佛门圣尊具大悲心,就算把奢吴镇压在梨山石壁下,也不至于将它贬为妖身。”
  李不琢打量着不远处的奢吴,发现它也是在参悟业火三十三相。此法门最能荡涤罪业,这多半就是奢吴苦心参悟的原因。
  又见捆住奢吴四足的锁链紧勒入肉,想必被锁链捆住时,奢吴的身躯还没如今这般庞大,李不琢若有所悟。
  对于奢吴的存在,他有了些许猜想,正准备走向山门,破壁的同时验证所想,背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李不琢转身一看,来人是方泰柯。
  “方兄有事?”
  方泰柯背着一柄木剑,走近道:“二月二,升邪剑冢将开,你可愿前来观礼?”
  “升邪剑冢将开?”
  李不琢心头微微一惊,方氏世代誓死守护剑冢,只为等陈蜇龙兵解转世之身归来,怎会贸然打开?
  再想到他推断出方泰柯出山是为寻找陈蜇龙转世,难道方泰柯真找到了?
  又考虑到方泰柯求蛊雕和入壶天的时间,想必方泰柯就是在壶天之中找到了陈蜇龙的转世之身。
  若细数壶天府试里惊才绝艳者,李不琢抛开自己,结果已呼之欲出。
  “陈阆真便是蜇龙真君?”李不琢看向方泰柯,试探问道。
  方泰柯心中有些讶异,他只邀李不琢去观礼,李不琢一转眼就想到这层,不愧是北丘观碑甚至压过了陈阆真一头的人,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
  那日陈阆真一语道破《易·龙图》总纲,又直接看破他的剑术,方泰柯已有九成确定,陈阆真便是蜇龙真君转世。
  “可喜可贺,待真君重拾前世修为,天宫又要多一名半圣。”李不琢的猜测映证,不禁心中微微一沉,今年府试竟来了个玄门真君的兵解转世之身,得解元的难度又要再高一筹。
  心道:“陈阆真竟然是蜇龙真君转世?难怪如此年纪,已有半步宗师修为。不过,他在北丘只参破四十五碑,不知是自觉已参悟足够于是不再往后看,还是因为兵解转世受胎中之迷所扰,还未寻回前世感悟,所只破了四十五道碑……”
  虽说北丘观碑时,他破尽七十二碑,遥遥领先,但在梨山石壁下,他借梦中春秋参悟了两日,才结出业火燔身恶鬼相的识印,而符膺与陈阆真,并无这等神通相助,却走在了他前面。
  其实有这层担忧,却是李不琢妄自菲薄了。
  法相亦有上下之分,人族法门比起异族法门,又更加幽微,他参悟的业火燔身三十三相结出识印的关键在于“大悲心”,感悟大悲心的难度,比起梨山石壁上其他五种上等法门结成识印的难度加起来都高,这也是为什么连奢吴都苦心参悟这法门,三百年也只修成第八相。
  “观礼之时,你可会来?”方泰柯问道。
  李不琢想也不想,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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