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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玉一路行,入目皆白雪皑皑,沿途村落房屋皆被大雪掩埋,百姓都闭不得出。
巡抚姜政提前得了讯,领着大官员在城外迎。
殷承玉自下了马,便被众官员簇拥着往使司衙行去。
因为雪灾闭,道路难行,府城中一片萧条景象。待到了衙,殷承玉脱下结了冰的大氅,并未浪费时间,看向了为首的姜政:“如今灾情如何?”
姜政五十余岁,瘦长身形,貌精明。
他原广东士,擢升湖广巡抚不过两年,在任上也还算兢兢业业。只没想到运道不好,第二年就遇上了大雪灾。虽然已尽力救灾,他到底南方士,对于雪灾应对验不足,救灾成效并不大。
此时面对殷承玉的询问,颇有战战兢兢道:“前日报上的,共有五个州府十九个县镇受灾,被大雪压垮的房屋共计四千三百二十一间,受灾数两万三千余。因为受灾数多,湖广粮仓的存粮已尽,臣五日前已向周围粮仓借调灾备粮。只如今大雪封路,水路不通官道亦难行,一时半难以运至,只能等。”
姜政说着,不由叹息一声:“这雪实在下得久了,往运输不便,如今粮价、盐价、布价都居高不下,不少穷苦百姓只能生生熬着,熬不过去的,便冻饿了。”
而因为大雪封路,家家户户闭不出,甚至无法确切统计者之数。
殷承玉眉头紧皱,虽然对灾情早有预料,还难免叹息。
不及驱除满身寒气,他站起身,将大氅上的冰渣抖落,复又披上:“那便不耽搁时候了,左右布政使、俞知府且随孤走一趟,尽快将受灾诸勘察一趟,核实受灾范围与数之后,再想办法解决赈灾粮。”
第97章 第97章别来音信千里
殷承玉带人离京后不久; 隆丰帝便按照原先的行程,去了京郊温泉行宫休养。因为侍疾未满一月,殷慈光跟着去了。
而薛恕作为隆丰帝的心腹; 被留下来代为执掌朝政,由他内阁诸学士商议决定; 若有大,则往行宫请隆丰帝定夺。
年节里,正是清闲的时候; 除了湖广飞奏的雪灾之外; 再无他。
京中官员互相往来; 把酒闲; 便难免提起奔赴湖广赈灾的太子; 以及被隆丰帝带在身边、深受宠爱的大皇子。
不知何时开始,有传言说隆丰帝实际上更为宠爱大皇子; 先前大皇子扮做女装掩藏身份; 并非什么仙人托梦,乃是因为当年的隆丰帝皇位未稳; 恐长子降生惹中宫虞家不快; 出此下策。
今帝位稳固; 大皇子将要弱冠,又在疙瘩瘟横行时立下大功,能又并不比太子差。隆丰帝公开大皇子的身份; 又将其时时带在身边; 恐怕是要扶持大皇子太子相争呢。
众所周知; 历来皇位的“嫡长”之争都是极敏。感的题。
这些年来太子背靠虞家,立下功绩无数。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隆丰帝不喜太子不喜虞家,是以朝中不少人揣摩着帝王心思; 将宝押在了二皇子三皇子身上。
只是不想二皇子说没就没,今又冒出个大皇子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居幼,政绩上又压不过太子,这大皇子却不同,既有帝王宠爱,又占了一个“长”字,虽然在朝中还无甚根基,但胜算却比三皇子更大。
一时之间,望京城中于隆丰帝有意扶持大皇子欲“立长”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薛恕翻看着哪几位官员在何处饮酒畅谈,就隆丰帝“立嫡还是立长”争论时的对。
这样的记录并不只一例,殷慈光随隆丰帝前往京郊行宫之后,类似的流言便忽然多了起来。
其中自然有隆丰帝刻意放任的结,但更多的,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将记录册子收起,薛恕神『色』『露』出些许阴沉。
都不需派人去查,他便能猜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
不是贵妃,便是殷承璟。
具体是哪一个并不重要,左右这两人都是敌人,迟早要除掉的。
薛恕唤了卫西河过来。
卫西河今已是西厂掌刑千户,明面上头顶还有个西厂督主。但实际上自上次薛恕给了赵有为一个下马威之后,赵有为惜命,已经老老实实放了权。
今西厂已经尽在卫西河掌控中,听命于薛恕。
“派人将三皇子冬狩伤了根本,不能人道的消息散出去。”
谣言最难澄清,涉及“嫡长”之争的谣言更是容易越描越黑。背后之人放出消息,不过是为了离间殷承玉殷慈光,挑起二人之间的争斗。
既然此,他便索『性』用另一个更博眼球的消息将之压下去。
人总是健忘的,时日长了,又有了新鲜谈资,自然就忘了旧的。
卫西河闻言诧异一瞬,很快明了他的用意:“属下领命。”
两日之后,京中便有新的流言传了出来。
说三皇子在冬狩之时对鞑靼公主一见倾心,但鞑靼公主却看中了太子。三皇子心中不忿,便趁着入围狩猎之时,将鞑靼的公主强占了。那鞑靼公主『性』子极烈,又岂是好欺负的?一怒之下竟下『药』『药』倒了三皇子,将三皇子给阉了!
据说三皇子被围场里抬出来时,下身血淋淋吓人得很。而鞑靼使团自觉理亏,只好将公主赔给了三皇子做侧妃。
传言真假掺半,却分博人眼球。
放出去后都不需西厂番役暗中煽风点火,就迅速传开了。甚至在短短两日内多了数个版本,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同亲眼所见一般。
当初伴驾参了丹犀冬狩的官员们更是府邸门槛都快被踏破,这传言实在太过惊人,不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利益考量,京中官员都在打听冬狩那日的情。
而根据参加冬狩的官员所述,有些细节竟传言都对上了!
三皇子确是被围场里抬出来的,下身满是鲜血,说是为了救鞑靼公主,摔伤了大。腿。
摔伤了大。腿,听着就分欲盖弥彰。
就连三皇子未来的岳丈、五军左都督姚兆安都坐不住了,寻了三皇子府上去探听情况。
据说后三皇子气得砸了一间屋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三皇子能否人道上去,然再无人再心太子大皇子的“嫡长”之争。
薛恕看着卫西河送来的册子,冷冷嗤了声:“先给他们制造些麻烦,咱家回来了,再收拾他们,”
“督主明日便走么?”卫西河问。
“今晚就出发。京中便交你和崔辞了。多给他们寻些,别叫他们清闲下来。”
就在殷承玉奔赴湖广后,薛恕便命人放了风声出去,说武当山有位老神仙,道行高深,通前世今生,晓轮回转生之道。
这两日“风”终于吹了隆丰帝耳边。自病了这一场后,他越发苍老,许多情力不心。便更加笃信神佛。一得了消息,便传信薛恕,叫他去武当山请老神仙入京。
薛恕自然义不容辞。
殿下离京已经有六七日,他已迫不及待想去见他。
*
殷承玉带着四名户部官员,以及当地数名官员,花了五六日的功夫,将整个湖广受灾的州府勘察了一遍。
在确定受灾情况属实之后,便命当地官府将受灾百姓户籍、损失情况登记造册,待回京上报户部之后,便免除受灾地三年赋税。
但免税是长远之策,眼下灾情仅仅是免除赋税尚且不够,得想办法弄物资赈灾。
天寒地冻,道路难行,周边粮仓借调的灾备粮最快要半个月能抵达。
远水解不了近渴。
“湖广乃鱼米之乡,多豪绅大户,今百姓受难,倡议豪绅多捐钱粮,以赈灾民。”殷承玉思索着道。
这些豪绅富户名下有大片的田庄,必定存有充足的粮食。
历来救灾,除了朝廷之外,当地的富户乡绅都会捐钱捐物。而作为回报,朝廷会立功德碑予以表彰。
“殿下有所不知,雪灾未曾报上去之前,就已有乡绅富户主动捐粮救灾,只是……”俞知府『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犹豫半晌还是咬牙道:“只是后头这些愿意捐粮捐物、甚至不抬高物价的商户,都被三江商会暗中警告了,之后便再无人敢捐助。”
这三江商会是湖广最大的商会,其下囊括了粮食、布匹、漕运、盐酒茶诸多买卖往来,商会内商户所至地遍布两京三省,但凡是湖广地界内有些规模的商户,都入了三江商会。
零散商户借由商会的人脉买卖交易货物,但同时要抽两成利给商会作为酬金。
三江商会驻址在武昌府,其会长周知龄乃是举人出身,其妻邵氏京中的邵家有些远亲。借着这一层系,周知龄将三江商会发展壮大,这些年来在湖广地界已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便是当地官员偶尔要仰仗他的支持。
上一任湖广巡抚周知龄系匪浅,是以每每有个大灾难三江商会都会出力支持。
但上任两年的现任巡抚姜政却是个耿介之人,最厌恶这些官商相交的蝇营狗苟之。这两年间他拒了周知龄数次邀约,又严厉约束下官,决不容许徇私枉法收受贿赂之。
就在去年,周家还有个纨绔辈犯了律,周家求了姜政面前,结不仅被姜政拒之门外,后来这辈还按律被发配偏远之地了。
所以今冬雪灾,周家不仅自己不肯捐助,还不许其他商户捐助。更甚者,还命商会
别说普通贫民了,便是一些富之家都快要买不起过冬之物。
姜政得知消息之后,曾派了俞知府前去交涉。
但那周知龄狡诈,只说天寒地冻,路途艰难,商户们运回货物亦不容易,仓库内只剩下那么点货物,若是不涨价怕是连本钱都赚不回来,就是死死咬着不肯降价。
虽有豪绅捐赠旧例,但今人家不愿捐助,姜政不能按着人捐,商户涨价他更时无法管束,只能另寻他法。
“京城邵家是远亲?”殷承玉啧了声,总算明邵添忽然提议派皇子来湖广赈灾的意图了。
“这三江商会和周家,往日里有作『奸』犯科之举?”
“不曾。”俞知府道:“不论是周家还是三江商会,在湖广风评都分不错。周知龄更是有名的大善人。”
“若真是大善人,又怎会在雪灾之时囤积居奇?”殷承玉屈指敲了敲桌案,想着该何三江商会入手。
若是三江商会和周家有作『奸』犯科之举,他大以问罪后将之查抄了,查抄出来的粮银正好赈灾。
对若是装得好,恐怕一时半会难以下手。
正蹙眉思索之时,忽听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东厂番役擅侦缉之,再狡诈的狐狸逃不过东厂耳目。殿下不将此交予臣去办。”
殷承玉循声去看,就见薛恕身披风雪,推门进来。
第98章 第98章人有所不为也
殷承玉没想到薛恕会来。
他出发之时是正月初六; 在路上行了十八日,抵达武昌府之后又马不停蹄四处勘察灾情奔波数日,如今是二月里。
算算时日; 薛恕只比他晚到了数日,乎是他前脚离京; 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即便如此,两人分别了将近月。
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隔空对视良久。
殷承玉还算平静; 薛恕眼底却是波澜迭起; 充斥着叫人不敢直视的浓烈情绪。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薛恕大步走上前来。他裹着满身寒意; 如同卷着风雪而来; 却又无比克制地行礼:“薛恕见过子殿下。”
殷承玉垂眸凝视他,看到了他发间凝结的霜雪; 这人不道赶了多久的路。
他心头蓦地软了下; 却只不动神『色』地收回目光。未问来由,而是先说了正事:“薛督主此次带了多少人手来?”
“百余人; 不多; 都是东厂擅侦缉的好手。”
实则这些人手是为了搜寻老神仙下落带来的。
殷承玉自是道他对东厂的掌控度; 他既然开了口,必是有把握,便未曾推拒; 而是应下来; 又叫人搬了座椅让他落座。
而他则继续与种官员商议救灾章程。
除了筹集过冬资; 除雪亦是迫在眉睫的难题。
进了二月,倒是没有再连天的下大雪,可天气仍然不见转暖; 冬雪不化,反而凝结冰。不仅阻碍了普通百姓的出行,极大影响了救灾资的运输。
“湖广的驻军都参与到除雪当中,冰雪厚,范围又广,时半会难以除净。”
湖广位于大燕中部,不临边不靠海,驻军人数并不多。如今遭了雪灾,大半驻军都派去除雪,仍然杯水车薪。
“只依靠驻军时日久,需得设法调动百姓道除雪。”殷承玉道。
武昌府下的县叹气道:“这天寒地冻的,没衣没食,百姓哪里肯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