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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沉静的荀攸闪身出列。
第五百三十章 乱草
荀氏乃颍川高门,即使在许都也聚族而居。从荀彧的府邸向外,狭长的甬道两侧十余个院落都是荀氏子弟住宅。要一直走出数百步,才穿过里门,抵达南北向的大路。
而大路的北面,直接就是皇帝所居的宫室了。在重叠屋檐之后,可见楼台高高耸立,台上隐约有小黄门打扮的人影晃动。说不定,是皇帝遣了人来探看外界动静,也有可能是皇帝亲自来看。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曹操愈加不快。
曹操眯着眼,试图辨认清楚台上是谁,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弃。
老了,眼神不如当年。
他提了提腰间的玉带,转而向南慢慢走。
此前听闻许都受到威胁,他大惊之下换乘良马,带领骑兵急速赶来,途中整整两天都在马上奔驰。年轻的时候这么做不觉疲累,现在却不行了,腰腹酸痛得很。因为肚子肥硕晃动,皮肤被勒袍的丝绦磨出了血痕,火辣辣地疼。
“那处……是永始台?”他问。
“是。”荀攸答道。
“我记得永始台地势甚高,周围有墙垣遮护,最初是打算用来当作粮库、武库的?”
“是。”
“这地方太高了,太危险,皇帝和他的近侍不宜登临此地。让王必调一队甲士进驻此地,以拱卫宫室的安全。”
“我即转告王长史。”
“嗯……这个安排,也须得让皇帝知道!公达,你代表我,去见一见皇帝,告诉他!”
荀攸微微一怔:“丞相,此事当由董公仁……”
曹操止住脚步。
他转身盯着荀攸,加重了语气:“你去!”
荀攸明白了,这既是曹公对荀氏的试探,也是曹公给荀氏的机会。荀彧的犹豫不决已经引起了曹公的绝大不满,所以才会有那个空食盒的赐予。那么荀攸呢?如今以荀攸马首是瞻的荀氏子弟,和荀氏无数的宾朋、亲友、故吏呢?
曹公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荀攸愿意给出答复。虽说都是荀氏一门的杰出人物,但荀攸的理念,从来都和荀彧不一样。他要的,并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汉家盛世,而只是终结乱世。至于谁来终结乱世……谁在乎?荀攸反正不在乎,最好荀氏子弟谁都别去在乎。
荀攸面色坦然,深深地躬身下去:“是,我今日就去办。”
曹操看着荀攸一拜一起。
荀公达真是聪明人,他从来都不会违逆强者的心意。曹操记得很清楚,此前邺城和许都之间风波乍起的时候,自己为了警告荀氏,忽然将素来由荀攸担任的丞相府军师之职拆成了前中左右四份,由钟繇、毛玠、凉茂等人分领。但荀攸丝毫都没有半点怨言,他也一点都不参与许都的那些烂事。
同为荀氏子弟,荀文若为何就不能像公达那样,聪明一点呢。
可惜,可惜。
曹操迈步向前。当荀攸赶上来时,他悠然道:“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公达,切勿弃我啊。”
“攸愿尽忠竭力,以致太平。”
曹操颔首:“那就好。你去见过皇帝以后,我们立即发兵。”
荀攸不提去见皇帝的事,转而问道:“对于之后的战局,丞相已有决策?”
曹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两人继续前行。
此时身披重甲的巨汉许褚不知何时跟在了两人身后。于是本来密集排布在街道两侧的甲士也都紧随,数千人铿锵的脚步声汇集在一处,仿佛浪潮在轰鸣。
曹操戎马多年,虽然依旧喜爱声色犬马的享乐,但他始终觉得,此等万众追随的脚步声,最让他感到心满意足。
他按着剑,昂然而行。
“说来有趣,前些日子相府内外、朝廷内外都不安定,我也琐事缠身,思绪纷乱。可适才我在文若的灵前,忽然就想明白了。”
“哦?还请丞相开示。”
“能与我争天下的大敌,始终是刘备。此人如今跨有荆益二州,虎视汉中、关中和凉州。此前得到夏侯妙才的军报说,马超横行凉州,而我军在汉中应付艰难,可能不得不退往关中维持。嘿嘿……维持这两个字,有些意思。”
曹操冷笑了两声,继续道:“总之,我们应对稍有不慎,就会让刘备成先秦之势,高屋建瓴以向关东。兼之此人动辄以汉室为号召,真到那时候,中原、河北,俱都人情汹汹!”
“那丞相以为孙权如何?”
“孙权?此人虽也有几分雄心壮志,怎奈成于江湖,也限于江湖,终究成不了大事。江淮现有于禁和张辽势成犄角,张辽以八百骑突阵,杀得他丧胆。我料他难以得手,待到秋日水退,他就只有退兵!既如此,他派遣更多的人威胁许都,也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那么,丞相是要前往关中去?”荀攸吃了一惊。
“怎么?公达以为不可?”曹操睨视他一眼:“难道公达和许都的公卿一般,都盼着刘备崛起,以压制逆贼曹操么?”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荀攸额头大汗淋漓,袍服背心处瞬间湿透了。
可他咬了咬牙,诚恳地道:“丞相,要敌刘备,非得动用数十万大军,我估计,沿途的粮秣供给,恐怕仓促难以备齐。何况关中固然重要,河北、中原才是腹心之地。若腹心之地不平,哪里能放心去往边鄙?”
“公达甚是可爱。”曹操大笑:“你放心。我也知道关中荒残,每去一次都得消耗府库多年积蓄。所以,眼下我没打算去。”
“那么丞相的方略究竟如何?攸也愚钝,一时猜不透。”
“你适才说,腹心之地不平,哪里能放心去往边鄙。这是用兵的常理。”
“是。”
“所以孙权畏惧我兵临江淮,便遣了一支刘备的援军往汝南送死,意图让我移师许都。过几日,孙权发现我果然到了许都,想必还会置酒欢饮,自以为得计。可他不明白,我放眼天下,怎会如他一般只顾眼前呢?公达!”
荀攸连忙上前半步:“在。”
曹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此番出兵的目的地,乃是江陵!”
荀攸想了想,心悦诚服:“丞相高明!”
“哈哈,高明在何处呀?”
“刘备虽然跨有荆益,其骨干始终是荆州之兵,而荆州之兵的家眷俱在江陵。我军威逼江陵,把这消息传到汉中,则刘备不战自乱,或许还得分兵急援荆州。夏侯妙才就可以稍得喘息了。而对孙权那头……我军若得江陵,从此便可从容编练水军,与孙权共分大江之险。这样一来,就算他在江北获得尺寸之土,又有什么用处呢?”
“公达,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哈哈,哈哈。”曹操笑了两声,顿住脚步。
“丞相?”
“出兵之前,不得不芟除当门的乱草。这样,你领着张俊乂等将,催动大军径去宛城,和曹子孝汇合。我以子廉、文烈、仲康为辅助,亲提铁骑三万,先往庐江走一趟!”
第五百三十一章 曹休
由曹操决心挥师江陵开始,孙刘联盟与曹氏的博弈和对抗,就已经跃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此前孙刘联盟出于各自的考虑,将战斗局限在了数千里边境的东西两面,给曹操造成了两难的局面,无论援助汉中还是援助江淮,必定有一方难以兼顾,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但曹操不愧是天下枭雄,眼光毒辣,气魄更是惊人。他一旦出手破局,就跳出了孙刘同盟为曹氏架设的藩篱,直接挥军前往荆州,攻打江陵。
对刘备来说,这是绝大的威胁。
赤壁战后的三年里,刘备的地盘由一个临时性的油江口营地,扩张到了两个大州二十二郡国,这样的扩张速度,不敢说自古以来未有,也一定是极其少见的了。许都的某些人,已经隐隐约约将刘备与高祖、世祖相提并论,传递出汉室三兴的论调。
但这样迅速的扩张,难免会使根基不稳。刘备的元从数量极少,虽然普遍得到了提拔,却难以覆盖诸多关键职位,有时候还因为德不配位,生出事端来。以诸葛亮为首的荆襄世族由此发挥了重要作用,以其人力资源搭建起了荆州牧府的军政框架。随着刘备拿下益州,无论元从还是荆州人,都希望在其中攫取更多的利益。但因为刘璋尚在,出于政治上的号召,刘备又不得不对益州人加以适当的优容安抚。
政治上如此,军中也是如此。人分派系、各怀心思的局面根本无法避免。比如益州军的首领们难免力图自保,对战争的损失格外警惕。以刘备的人格魅力,给他两三年时间,未必不能将人心凝聚;但时势所迫,他又没有时间坐等曹军在汉中慢慢经营。
故而此番攻取汉中时,刘备虽然号称兴师十万,真正顶在最前方的,是黄忠、魏延等荆州军将所领有的三万多士卒。夏侯渊督领韩遂等关中诸将与之对抗,虽然处在下风,一时倒也不至于兵败。
在此情况下,如果荆州有失,荆州军还有没有斗志?
如果荆州军失去斗志,益州军愿不愿意顶上前线?
为了让益州军在前线鏖战不休,刘备又该为此付出多少政治和经济上的利益?
再接着考虑下去,益州军若有折损,益州人难免不满于刘备的穷兵黩武;益州军若战胜而无折损,益州人就对荆楚人贵的局面更不满意。就算拿下汉中,进入关中,失去荆州本据的荆州人和益州人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地盘的扩大不会带来实力上的提升,反而促使从短期到长期的矛盾轮番爆发,哪怕刘备和他的僚属们个个三头六臂,也不是那么好安抚的。
这样的结果没人愿意承受,所以江陵和荆州必不能有失。
为了江陵不失,刘备就得挥军东下救援。而在汉中等地的行动难免就要虎头蛇尾了。
围魏救赵,这就是解决汉中、关中等地危局最简单的办法。
宛城有曹子孝坐镇,再加上邺城大军的加入,总兵力将会陆续增加到江陵无法承受的程度。这样一支大军只消沿着荆襄道安然南下,便非野战所能阻止。
虽说入夏以来江汉湿濡,将士易得疾病,可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哪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考虑到此刻荆州军主力大部分都已入蜀,曹操愿意冒这个风险。
驻守在江陵的关羽纵是名将,但其兵力太过单薄,江陵城防的建设也非一日之功。仅以他一将之力,断难与曹军主力相匹敌。如果大军四面围城攻打,而荆州纵有水军,不能上陆,只能坐视着江陵陷落。
这样的战斗,未免缺了点乐趣,所以曹操觉得可以全权委托给曹仁,自家坐镇襄阳为后继即可。除非刘备从益州赶来救援,否则我堂堂丞相根本无需纡尊降贵,亲临前敌。
值得去打一打的,倒是那个雷远。
凭着一支偏师,就拿下了夏侯元让,还气势汹汹地说要进攻许都,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我曹孟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如果不亲自会会他,未免心痒难耐。
于是,当荀攸恭恭敬敬拜见皇帝的时候,曹操率先离开了。
自从某日皇帝对曹操说什么“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的言语,曹操再也没去朝见过皇帝。这瘦弱小子坐在巨大的龙椅上,在真正的强者面前竭力支撑的场面,只让曹操觉得可笑。
这是乱世,威风是从兵强马壮上得来的,岂有他途?
曹操遂领三万精锐之师,先到郾县,然后沿着汝水向东,从葛陂和汝水之间直抵新蔡。因为要蓄养马力,两百里出头的路途,走了四日。
此时距离新蔡城还有十余里,曹操按辔缓行,正与身边诸将谈起雷远。
“子廉,这小子比你还阔气多啦!”他对曹洪说道。
曹洪正在走神,只听到阔气两字,连忙道:“丞相,我没有钱!我也没得阔气!”
曹操大笑几声,知道这个堂弟吝啬惯了。哪怕每个人都知道他家资豪富,他还是逮着机会就向所有人哭穷。
“昔日咱们几个去扬州募兵,独你所获最多。我记得在龙亢会师的时候,你带来了庐江上甲两千人,丹杨精兵数千人,再有家兵一千。我以此为基,遂于东郡大败于毒、眭固等贼,再破青州黄巾,被迎为兖州牧。可是,这庐江雷远前往荆州时,却带了部曲四万余众,这等规模的家业,你曹子廉可比得上?”
曹洪连连摇头。此等大豪强,放在青徐便是臧霸,放在辽东便是公孙度;一个家族便能支撑起一个地方政权来,在哪里都是被笼络优待的对像。
待要再谈说几句,前方哨探报称,发现敌军的小股部队正在攻打新蔡城东面的坞壁。估算其兵力约有两三千,看旗号,正是庐江雷远所部。
“雷远本人已到了新蔡?胆子不小呀!”曹洪吃了一惊:“难不成他还真敢往许都来了?”
“听说这雷远本人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