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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温神色一滞,不舍的看了眼那三口箱子,其实他真想拿走,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别人刚送的礼,立刻就被宗族卷走,吃相也太难看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宗族对于萧业,名份便是大义,如果宗族自个儿落下了贪财压榨的恶名,怕是今后再也没法从萧业身上吸到血,长期饭票和临时捞一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一个解元的潜力远不止几千两银子。
“业儿说的什么话,别人送的礼,我们怎好取走?”
萧温不悦的瞪了萧业一眼,又道:“也罢,大伯和你长话短说,宗族把田佃给你,就失去了科举资格,自是不行,但是不佃给你,每年的税役又压在头上喘不过气,故而族里希望业儿牺牲一下,代族里缴纳税赋,差役咱们自己应征,横竖撑过这几年,业儿意下如何?”
“什么?”
一直躲在后面的杜氏与巧娘忍无可忍,冲了出来,满脸怒容。
这哪里是吸血,分明是敲骨食髓啊!
“咚咚!”
九叔公重重敲了两下拐杖,示提自己存在,才老气横秋道:“业儿啊,是宗族捡的你,若是没有宗族哺育,你一个八九岁的幼儿如何能活下来?若非宗族支持,你哪有闲心读书?现在你出息了,岂不有反哺宗族之理!”
铁无痕目瞪口呆,差点就要骂娘,这就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完全颠覆了他对高门大族的认知。
出乎意料,萧业并不动怒,呵呵一笑,看向了萧义几个青壮。
萧义等人惊窘交加,并未说话。
萧业有数了,面容微冷,问道:“此事族长知否?”
“哼!”
九叔公哼了声:“这是族里的大局,作为族中子弟,难道不该为宗族做贡献?以前你没能力倒也罢了,现在你已是解元,只是代缴税赋,区区小财,对你自不在话下,难道你对宗族就没有半分情义?又或是你考上了举人,已不把宗族放在眼里?”
“娘,太过份了!”
巧娘大怒。
就是铁无痕都看不下去,不自禁的捏紧手指,关节劈啪作响。
萧业哪怕性子再好,也现出了怒容,哼道:“我的情况,九叔公清楚,只有官府赐的五十亩地,些许版税,一所宅子,别说我没钱为宗族缴纳赋税,就是按大唐律法,也从无以一人代全族缴税的道理,九叔公若是坚持如此,咱们可去县衙找张柬之老大人评评理,如何?”
“好,好,族里的事,你硬要扯上官府,翅膀硬了是不是?”
九叔公霍的站了起来,目光狠毒,紧紧盯着萧业!
随即如小鸡啄米般,快速点着拐杖,一步步走过去。
难不成这老家伙要动手?
萧业正纳闷的时候,就见九叔公推了自己一把,随即哎唷一声,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哭嚎起来。
“哎唷,哎唷,大伙儿都看看啊,我们萧家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个白眼狼啊!”
“他萧业发达了,对宗族不管不问,到底是捡的崽,靠不住哇!”
众人均是惊愕,这老货居然撒泼了!
九叔公嗓门特大,召唤来邻居,转眼间,萧家的小店门面围满了人,指指点点。
“哎唷,老朽浑身都疼啊!”
“这小兔崽子推我,我起不来了,哎唷,我腰折了,腰折了!”
一见有人围观,九叔公哭嚎的更来劲,甚至自己感动自己,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小兔崽子,你对九叔做了什么?”
“你竟然把九叔推倒,好狠毒的心肠啊!”
萧温萧良也豁出老脸不要,赶忙伏下身,搀扶九叔公,恶狠狠的回头咒骂。
小民从来不乏生存智慧,他俩才四十不到,当年萧家在长安的荣光并没有享受到,有的只是被放逐后的艰难渡日,岁月无情,将他们同化成了农夫,什么风物长宜放眼量,那都是扯蛋,尤其萧业还是捡来的,从骨子里就不信任萧业,再有萧让一家被逼远走的仇恨,此时不趁着民情激愤逼迫萧业,还待何事?
纵然举人老爷又如何?
宗族就是大义!
“出手殴打自己的长辈,这真是六亲不认啊!”
“没想到吧,人不可貌相呐!”
“前次一毛不拨,今日又凉薄宗族,乡亲们,打死这忘恩负义的狗贼!”
有几个妇女就要冲进去扇萧业耳光,她们家的男人都缩在后面,女人动手,闹到县里也不怕,但男人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以民犯官,这笔帐还是拎的清的。
萧业看了眼铁无痕。
“闹什么,闹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铁无痕早已按耐不住,一步踏上前,护住萧业,还刷的扯开衣襟,露出那黑乎乎的大团胸毛。
杜氏与巧娘嘴角一阵抽搐,赶忙背转过身。
果然,横的怕狠的,铁无痕人高马大,除了眼睛细小,倒是满脸凶相,立时镇住了场子。
一名汉子厉声喝道:“这位乃是漕帮飞鹰堂堂主铁爷,解元公的地方,是你们能来撒野的么?”
又一名汉子拿手指点着众人,阴恻恻的哼了声:“解元公大人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但是冒犯了铁爷,可别怪弟兄们没事先打招呼,以后出门都给老子当心点!”
另几个汉子围了上来!
赤果果的恐吓!
还别说,邻居们就吃这套,哪怕萧业已经是举人老爷,但出行的排场未变,住的还是破房子,邻居对萧业的印象仍是当初那个木讷的小男孩,尚未培育出敬畏。
而地痞泼皮不同,普通人哪有力量对抗泼皮?就算不打你,你总要出门吧,天天有几个跟你后面,你的老婆女儿,时不时被陌生男人献殷勤,半夜总有人敲你家门,这种事情搁在现代,报警都没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打你还是骂你了?
我追求你的老婆女儿,犯不犯法?
放在古代,更是无法无天,就问你怕不怕?
“哎唷,解元公黑白通吃,咱们可惹不起啊!”
邻居们不叫了,道路以目,看向萧业的目光中,现出了敬畏之色。
“滚!”
铁无痕大喝。
也不知是谁,灰溜溜的调头就走。
有人带头,转眼间,围门前的邻居一哄而散。
第一零八章 自作主张
刚刚还是吵吵嚷嚷,转眼间,书店已是门可罗雀,躺地上的九叔公心里格登一下。
没有人围观,怎么挟迫萧业?可是他也怵铁无痕,唐初的老百姓,秉承魏晋遗风,士人贵族仍占据着历史舞台,对官府是不怎么顺服的,远不如明清那样,民见官畏之如虎。
反是铁无痕这种黑道人物,没有底限,没有节操,虽然不至于动刀子杀人,但是缠上了你,能让你生不如死,寻常人轻易不敢得罪。
一时之间,九叔公心内彷徨,颇不知如何是好。
铁无痕看了眼萧业,见其神色并无动静,心里有数了,当即脚尖轻踢了下九叔公,哼道:“你这老东西,是不是地上躺的舒服啊,既然不想站起来,那就永远都不要站起来,来人,给这老货松松骨!”
“等等,等等!”
萧温立刻挥手拦住,一脸恭顺之色,随即又面色一变,向萧业厉喝道:“业儿,你就这样看着外人凌辱族中宗长?”
萧业这才幽幽向萧义道:“把九叔公扶起来罢。”
“诶!”
萧义拉上个青壮,去扶九叔公,九叔公也不敢赖地上了,顺势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哼了声,没有丝毫愧色。
萧业不理他,问道:“今次来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萧义道:“庄里有二十来户愿意佃到解元公的名下,名册都带过来了,在大伯身上。”
“哦”
萧业长长哦了声,看向萧温,事已至此,他哪还能不明白,所谓自己给全族缴税的荒唐事,根本就不是族里公议,而是这几个私下里合计了番,过来诈自己,如果自己被诈住了,他们就成了族里的功臣,诈不中也能坏了自己名声,只是没想到被铁无痕搅和了,一无所得,还露了馅。
这其实也是常理,族中再是对他生疏,也不可能每个人的心都坏了,大多数人平平庸庸,纵然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明确的判断,而是随波逐流,只要不是被逼到绝路,都会接受最终的结果。
念及于此,萧业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萧松授意就好。
此事如定性的话,是宗族的保守势力,或者定性为反对派自作主张,针对自己发动的一场小规模突刺!
毕竟老族长年纪大了,一旦故去,怕是没人能以足够的威望镇压全族,而自己是解元,也许不久后是进士,群龙无首之下,不愁没人投靠,反对派要么被剔除,要么被清洗,权力的斗争可不讲究血缘亲情,不会再有第三条道路。
都说自古皇家无亲情,其实缩小到家族,难道就有例外?
不说子女兄弟为争家产打的一地狗屎,就是刘邦、刘备在陷入危机时都数度抛妻弃子,宗族斗争之所以没有王朝倾辄那样血淋淋,无非是宗族作为一个微小的单元,没有践踏秩序的力量,而王朝本身是秩序的制定者,无所谓秩序,成功者自身就是秩序。
萧业精研古代历史,古人大多数时候是冷酷无情的,其思想依据是,妻儿都死光了无所胃,只要我还活着,我可以再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想到这,萧业看向了萧义,目光凌厉,带着丝丝恼怒!
“这”
萧义浑身一紧,心里虚到了极点!
原本他是打算暗中投靠萧业,又不得罪族中的老家伙,两头好处都占,但是今天爆雷了,萧业也看破了个中玄虚,逼他明确站队!
选择摆在了面前,如果投靠了萧业,会被族中的嫡系敌视,在老族长死前,将渡过一个非常难熬的时期,但是含糊其辞,萧业绝对不会再带着他。
也罢,赌了!
萧义把心一横,他还年轻,自是不甘跟随宗族一步步沉沦,有解元会明珠在前,哪怕是投入萧业门下,做了家仆,总是有看的见的前途。
而且连漕帮的堂主都帮萧业做事,与铁无痕相比,他有什么,无非是姓萧,有着宗亲之谊,这让他有了紧迫感。
“扑通!”
萧义跪了下来,拱手道:“解元会,本来只是说送地契名册,哪想到九叔公会撒赖耍泼,待反应过来时事情已不可收拾,本打算事后向解元公道明,却没想到铁堂主把事情解决了。”
“孽畜,你敢反了不是?”
九叔公大怒,挥起拐杖!
“嗯?”
铁无痕冷眼一瞥!
顿时,九叔公蔫了,窝里横他行,碰上外人不鸟他,他还有什么倚仗?
“大伯,拿出来罢!”
萧业看向萧温。
“哼!”
萧温哼了声,取出簿册,搁在案头。
“下不为例!”
萧业又向萧义点了点头,敲打下就可以了,没必要做的太过份,假如萧义不珍惜,还妄想脚踏两条船,自己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是!”
萧义松了口气。
萧业现出了笑容,从箱子里,拿出几锭银子,都是十两一锭,塞过去道:“来一趟不容易,每人一锭,拿着回头买些酒喝!”
“多谢解元公!”
萧义与身后几个青壮喜笑颜开,忙抱拳称谢。
九叔公与萧温萧良兄弟的面色却难看之极,萧业明摆着毫无顾忌了,至少与宗族的嫡系撕破了脸,可是他们也没办法,讲道理,不敢上县衙,玩横的,又玩不过铁无痕。
“先扶九叔公回去,过几日我去族里一趟,与叔公说道说道!”
萧业挥了挥手。
“那我们先告辞了!”
萧义等人也不愿多留,架起九叔公,就往外面走,萧温萧良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多谢铁堂主帮我解围!”
店里清净了,萧业拱手称谢。
铁无痕忙道:“解元公这可是折杀我啦,解元公身娇体贵,是干大事的人,脏活还是交给我老铁来做为好!”
“行,都是自己人,我不和你客气了!”
萧业笑着点了点头。
一句自己人,让铁无痕大喜,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手,别看他身为漕帮堂主,手下几千弟兄,在平民老百姓面前威风的很,但碰上官面人物,可由不得他使性子,而且漕帮就是一滩烂泥,帮派中人几乎没有善终,他做梦都想上岸。
可能是梦想感动了神灵,在蒋方一事上,萧业的处理让他大为叹服,当时就存了结交之意,现在更是贵为解元公,未来很有可能是进士,入朝为官,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