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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事之功足以改变大势。他们会竭力促成在华胥国各处广布坛场一事,以此为日后做好准备,而你则是必不可或缺之人。”
赵黍默默点头,梁韬此番布局可谓高明。经历过星落郡与蒹葭关的战事,赵黍的科仪法事之功已是公认的华胥第一人。
尽管赵黍清楚科仪法事并非无所不能,但依旧有很多发挥场合。加上如今昆仑洲五国并立,未来战事不可避免,如果能够借助科仪法事,让华胥国上下同受庇护,何乐而不为呢?
无论当今华胥国主怎么看,但各家馆廨首座往往要亲自面对敌国高人,如果有科仪法事从旁掩护、加持助益,对敌斗法实力大增、顾虑大减,所以他们一定会向国主进言在华胥国各地广布坛场。
这样一来,梁韬甚至不用自己出面,赵黍也不用遭受猜疑,就能名正言顺在华胥国各地布置科仪法事。
“好好享受最后一段清静日子吧。”梁韬起身说:“此事一旦开始,不到成败分明,你我都没法闲下来。”
梁韬离开之后,赵黍依旧坐在望波亭中,远望滔滔不绝的河水,指尖不住敲点桌案。
“原来这就是首座的真实意图。”姜茹脸色发白,坐在原处,双手揪着绢帕,紧张不安。
“人间道国之事,你今天是第一次听说么?”赵黍问。
姜茹艰难点头,赵黍见状感叹:“看来你还不算太受宠。”
“你……你是从几时开始与首座联手的?”姜茹问。
赵黍淡定言道:“没你想得那么遥远,从你被他安排接近我那时才开始。而且直到蒹葭关,事情才算是有所进展。”
姜茹心绪激荡,久久不能平复:“我原本以为,首座顶多是打算行废立国主之举,可人间道国……这已经不是改朝换代了,首座是打算共掌天人,而不只是飞升成仙。”
赵黍望向姜茹,说道:“我当初觉得,你对国师大人的了解,应该比我多才是。区区飞升成仙,岂能满足他的愿心?”
姜茹神色惊疑:“区区……飞升成仙?这难道是什么小事吗?”
赵黍自嘲道:“跟高人相处日久,眼界不知不觉变高,反而虚浮在上、不接地气。”
姜茹赶紧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在责备你。崇玄馆里多得是比你不接地气之人。”
“比如梁朔?”赵黍忽言道。
姜茹脸色一暗:“能不能别提这个人?”
赵黍自知失言,赶紧闭嘴。而姜茹心绪一时烦乱,胡乱收拾茶具器皿,随口言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赵黍本想出言挽留,但还是没有动作,望着姜茹匆忙离去。
“贞明侯为何不挽留?”
鹭忘机从一旁转出,来到亭中。
“各人有各人的心结,我不好干涉。”赵黍无奈,姜茹昔年侍奉梁朔,与之缔结登仙契,将他当成自己成就仙道的靠山,过去所用心思不可谓不多。
梁朔死后,梁韬把姜茹安排到赵黍身旁,但此时她的心境已然不同于过往。
在赵黍身边时,姜茹不用矫饰本性、以色侍人。哪怕赵黍知晓姜茹的情意,但还是选择克制,这反而让姜茹感到前所未有地自在。
然而当姜茹知晓梁韬的人间道国大计,内心恐怕受到了巨大动摇。
即便姜茹嘴上不说,但赵黍隐约觉得,如今她应该是希望凭自己努力而有所成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期盼着追随梁韬上升洞天。
梁韬的人间道国,对于姜茹来说,或许是一个难得挣脱的牢笼,又一次把自己拖了回去,心中震撼与惶恐,不可谓不强烈。
只要稍稍尝过自由自在的滋味,便再难忍受枷锁牢笼的束缚。姜茹这段日子与赵黍同处石溪福地,不用理会其他琐碎事情,不用顾及旁人目光,难得可以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她可以随着性子跟赵黍讨要法器。
“贞明侯,姜茹对你心怀爱慕之意,你为何要视而不见呢?”鹭忘机问道。
赵黍回答说:“我已经婉拒过了,她也清楚我的为人。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恩爱纠缠,有时候太过接近,反而容易生出隔阂。而且我与她其实并无多少选择余地,姜茹不可能轻易舍下崇玄馆与族人,至于我……也不过是在别人掌中起舞罢了。”
“贞明侯若有难处,我会尽力协助。”鹭忘机言道。
赵黍摇摇头,表情认真:“如果你视我为知音道友,记住一件事,如果我再逢生死存亡的关头,一个人有多远跑多远,不要救我。”
“此事恕我不能答应。”鹭忘机语气也是一般认真。
“道友还不明白么?我的生死系于梁国师之手,不是我想死就能死,也不是你想救便能救的。你如果牵涉太深,我反而要分心顾虑道友安危,这样对你对我都无好处。”赵黍忽然莫名发笑:“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制琴木料来偿还道友了。”
………………………………
第190章 法仪设典章
国主端坐在上,身穿一袭柘黄袍,看着手中奏疏,沉思良久,然后望向一侧的张端景,言道:“降真馆的虚舟子首座又向朕上书了,认为要在华胥国各地设下法事坛场。张爱卿怎么看?”
张端景微微低头回答:“降真馆主修科仪法事; 自然会有此等请求。”
国主放下奏疏,轻轻一叹:“张爱卿,你应当听说了,虚舟子不光是要布置法事坛场,还希望由赵黍主持修订国家法仪典章。”
“臣乃赵黍之师,有利害牵涉,不宜多言。”张端景躬身言道。
“张爱卿这又是何必。”国主示意旁边宦官退下; 然后从桌案上抽出另外一沓奏疏:“不止降真馆,如今连明霞馆的丁首座、平南将军韦修文都齐齐上书; 希望朕大力启用赵黍,而不是让他赋闲在家。
他们都说,赵黍的科仪法事大益于国,为了防备妖邪鬼祟侵人害物,以及未来应对敌国进犯,应当在国中各地广设坛场,让赵黍日后行法之际免去许多筹备耗费。而且他们还提议,由赵黍带头整顿国内各地神祠祭所,将一干淫祀彻底扫荡干净。”
张端景微微皱眉,沉声道:“赵黍修为尚浅,不能担此重任。而且整顿祭祀、修订仪章之事,更非赵黍一人可为。”
“朕当然清楚。”国主说:“降真馆首座近来屡次上书; 除了对赵黍青眼有加,估计也是存了借此机会壮大馆廨声望的心思。”
“陛下,降真馆弟子在星落郡剿匪时折损甚多。”张端景提醒说。
国主微微一顿,说道:“这也算情有可原……其实朕并非反对; 只是在国中各处广设坛场; 谁能保证这不会被人利用; 从而祸及国家社稷?”
“陛下是担心赵黍有不测行径么?”张端景问。
“张爱卿说笑了。”国主轻轻摆手:“朕是担心国师不会答应,哪怕朕颁旨下令,崇玄馆也会暗中坏事。而现在朝中参劾赵黍的声浪尚未止歇,朕一旦答应,又不知会兴起何等风波。”
“承蒙陛下器重赵黍。”张端景说:“若陛下有所任用,臣等当竭力效命。至于崇玄馆,依臣来看,近来恐生内患,国师未必有暇顾及馆外之事。”
“哦?”国主闻言旋即明悟:“看来楚氏与国师难以调和了。”
张端景点头道:“国师毕竟是永嘉梁氏出身,修为高深,又自诩青崖真君血胤之首,即便同为崇玄馆四姓,却凡事皆以梁氏为先,未必能容另外三家。鸠江郑氏败落,其实已初现端倪。”
“既是如此,那朕就下旨,准许在国中各地兴设坛场。”国主又说:“至于国家法仪典章,也由赵黍主持修编,如何?”
“此乃赵黍之幸。”
“此乃国家之幸。”国主笑道:“朕早已耳闻,赵黍是天夏朝赞礼官的传人; 由他主持修编法仪典章,也正好向世人昭告,我华胥国才是天夏朝的正统,说不定还能引得许多能人志士来投。”
“陛下远虑,未来当一统昆仑。”张端景称赞道。
“什么远虑。”国主并不在意:“朕不过是仰赖诸卿,岂敢妄自尊大?一统昆仑之大业,恐怕也不是一代人能够做到的。”
……
当赵黍离开石溪福地,回到侯府时,便“恰巧”收到国主颁下旨意,其中提到要在国中各地广设坛场,为此还要重新修订国家法仪典章、整顿不法淫祀。
而这一切,都将由贞明侯赵黍主持。
这个状况略略超出赵黍预料,他原本以为只要在各地布置坛场,没想到还有另外两项任务。
仔细想想,这也不算奇怪。遍及华胥国的科仪法事不可能只有赵黍一人独自主持,想要国中其他修士参与进来,法事坛仪必须要混同制度,不能各行其是。
而主持修订法仪典章这件事,关系尤为重大,这几乎是让赵黍来决定一个国家的礼法根基。法仪典章若成,日后无数人加以研习,便都算是赵黍的弟子,这是比梁韬还要贴切的“国师”。
赵黍甚至有些惊疑,梁韬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自己承担修订法仪典章,这种事无论办成与否,都几乎是踩着崇玄馆和他梁国师的脸面,就算梁韬自己下此决定,但崇玄馆其他人却未必能接受。
至于另外一项,整顿不法淫祀,显然就是要赵黍重现在青岩郡开坛巡境的举动,就不知梁韬在暗中又做了什么准备。
正当赵黍还在困惑,降真馆的虚舟子首座便主动找上门来,十分热切地恭贺赵黍:
“恭喜贞明侯!华胥国有你这么一位赞礼官传人,可谓一大幸事!”
“前辈莫要取笑了。”赵黍心想自己赞礼官传人的身份弄得人尽皆知,心中反而生出几分愧疚,明明自己的做法已然有负前人。
不过赵黍很快明白过来:“难不成我此番受命,是因为前辈向国主进言?”
虚舟子笑呵呵地说:“可不止我一個!我与丁首座、韦将军一同,几番向国主上书奏请,希望让你在华胥国各地广设坛场。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但当初收治瘟疫、改逆孛星等事,足可证明你的科仪法事乃救国良方!与其等到祸事战乱发生后,再慢慢布置坛场法仪,倒不如趁早做好准备。”
赵黍看虚舟子这样,便知他落入了梁韬的算计。
降真馆因为梁韬而大受折损,首座虚舟子与梁韬有化不开的仇怨,他没办法跟梁韬正面敌对,但可以从别处找麻烦、拉帮手。
而梁韬就是看透了虚舟子的心中仇怨,加上降真馆也是研习科仪法事为主,算准虚舟子会主动向国主上书。
一个与梁韬有仇怨之人上书奏请,反而会掩盖梁韬的真实用意。
赵黍见虚舟子兴致勃勃,心中有几分不忍,而自己又必须利用对方。
“前辈实在是过分抬举在下了。”赵黍深揖一礼:“赞礼官传人云云,都是虚名而已,若论科仪法事,我又哪里比得过前辈浸淫此道数十年?此事本该又前辈主持,我能侍立聆讯已是有幸。”
虚舟子干脆挥手:“贞明侯谦虚得过分了!有真能耐、真本事,不看谁年岁更长。多少人浑噩百年仍旧一无所成,我自认科仪法事上远不如你,贞明侯就不必再推让了。”
赵黍只得苦笑以应,虚舟子继续说:“不过我也跟你说实话,我向国主推举你修订法仪典章,也确实存了一些私心。
我们降真馆的状况,你想必也有所了解。比起另外几家馆廨以仙道为主旨,降真馆根基不正,而且研习了不少旁门术法,所以我一直试图改变这种状况。”
华胥国六家馆廨中,云珠、飞廉、明霞三家,原本就是修仙宗门,顺应局势改设为馆廨,但仍然保留了几分宗门残余,比如几乎所有门人弟子都修炼同一部功诀,术法运用上十分一致。
即便是崇玄馆,也不是只有《九天飞玄紫气真文宝箓》。怀英馆就更不用说了,术法科目繁杂多样,晚辈馆廨生学都学不过来。
唯独降真馆,他们最初其实是几个小门派与一伙散修,见崇玄馆讨伐各个宗门,吓得赶紧抱团。虚舟子的师父耀灵君自称得见仙真降世传法,于是奏请先君设立降真馆。
然而当年很多人并不相信耀灵君真能得仙家传法,可他竭力讨好崇玄馆,反而使得降真馆得以延续。可这也注定降真馆根基浅薄,科仪法事大多来自于江湖术士,粗浅简陋,哪怕极力增补,也远远比不上赞礼官的传承。
因此降真馆在以前,完全可以说是以崇玄馆、梁国师马首是瞻,可如今却被梁国师弃若敝屣,也难怪虚舟子执意要与崇玄馆作对了。
眼下降真馆与崇玄馆壁垒分明,虚舟子能被梁韬容忍的原因,也许就是他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