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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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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左惊奇道:“竟像是刚采摘下来的今年明前。”
  李玄都笑了笑,“其实算不得好茶,我在怀南府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位开客栈的高人,送了我一杯茶和一副卦,茶是好茶,卦是好卦。”


第七十八章 无外心安
  说到这里,岳左的神情就变得凝重了,轻声问道:“不知是何方高人?”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李玄都说道:“不过他开了一座客栈,就在太平山下不远处,名为太平客栈。”
  岳左闻言之后,端着茶杯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李玄都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事情,岳兄知道?”
  岳左打了个哈哈,反问道:“知道什么?”
  李玄都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知道什么,只当岳兄知道些什么,既然岳兄也不知道,那便算了。”
  岳左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不是有意岳某有意欺瞒李先生,只是岳某并非是正宗的的太平宗弟子,对于宗内许多隐秘之事知之甚少,实是无能为力。”
  李玄都问道:“此话何解?”
  岳左苦笑道:“想来李先生也知道,这岭秀山庄的祖上本是太平宗的长老,所以岭秀山庄也可以算是太平宗的分支,其中传承自然也是出自太平宗一脉,一直到老庄主在世的时候,这份传承都是绵延有序,直到老庄主暴毙身亡之后,太平宗又封闭山门,这才算断了,以至于偌大一个山庄上下,竟是无一人会太平宗的八部神通。”
  李玄都疑惑道:“难道山庄中的庄客和弟子就无一人能够学会?”
  岳左摇头道:“这倒不是,八部神通虽然玄妙,但也不至于到了无一人能够学会的程度,其实是因为岭秀山庄不能算是太平宗名正言顺的分支,甚至当初山庄祖上离开太平宗也是有其他原因,所以岭秀山庄和太平宗之间有一个约定,那就是太平宗的术法神通只能一脉单传,通常都是父子相传,到了老庄主和庄主这一代,因为庄主不愿练武练气,故而迟迟没有传人,在老庄主身死之后,就再无人会了。”
  李玄都问道:“既然如此,岳兄又是如何学会太平宗的八部神通?”
  岳左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以李先生的聪慧,自然也可以猜出个大概,其中过程并不光明正大,甚至有些见不得人。”
  李玄都点了点头,道:“修道一途,讲究‘法、侣、财、地’,后三者都还好说,唯有这个‘法’字最难,寻常人等,苦无传授,苦无明师,走到最后,无外乎是‘偷师’二字。”
  岳左又是苦笑一声,说道:“三年了,岳某身怀这太平宗的绝学,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既是害怕,也是要等一个将我这一身所学还给太平宗的人,李先生,你今夜请我前来,可是要做这个人?”
  “我没兴趣做这个人,也没必要做这个人。”李玄都断然回答,没有半分犹疑。
  岳左露出疑惑之色。
  李玄都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道:“岳兄以为李某这一身修为如何?”
  岳左斟酌了一下言辞,小心说道:“学贯诸家,包罗万象,远非岳某可以比拟。”
  李玄都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一身所学,不谈高低,只说多少,真正拜师学来的,不算太多,绝大部分也是通过许多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式学来。既然我与岳兄一样,又怎么会来做这个恶人。”
  岳左恍然,稍稍放心一二。
  李玄都不再饮茶,又往炉子里添了一根木柴。
  岳左双手捧杯暖手,又问道:“那么李先生此次请我过来?”
  李玄都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岳兄想那么的复杂,我就是想要了解一下这座太平客栈的事情而已。毕竟太平客栈和太平宗之间似乎颇有渊源,而岳兄又会太平宗的八部神通,这才相问一二。”
  岳左羞赧道:“请恕岳某孤陋寡闻,久在九河府境内,着实是没听说过怀南府境内的太平客栈。”
  李玄都摆了摆手道:“岳兄不必如此,我也就是一时兴起问起此事,也没想着非要问出个结果,只是心怀侥幸罢了。”
  岳左又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算是压一压惊。
  李玄都双手不冷,却下意识地将双手伸到火炉旁作烤火暖手之状,缓缓说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此事之后,这座岭秀山庄恐怕不再是你的容身之处,不知岳兄有何打算?”
  岳左在今晚第三次面露苦笑,“岳某这一身所学都是来自于老庄主和岭秀山庄,若是一走了之,便是有愧于老庄主和岭秀山庄,可若不走,以大庄主的猜忌性子,怕是也会生出其他事端,所以不瞒李先生,岳某如今实是身处两难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玄都问道:“为何不去太平宗?据我所知,正道十二宗中,以‘替天行道’的正一宗最是规矩森严,而以‘太平无忧’的太平宗最为宽和待人,若是你去太平宗说明情形,以太平宗的处事风格,多半不会将你如何,说不定你还能借此机会,正式拜入太平宗门墙。到那时候,不说什么大道可期的话语,最起码是从一条羊肠小径变成了一条坦途大路,别的不敢说,一个先天境还是有望的,若是再有些机缘,求一个归真境也不是不能。”
  岳左摇头道:“李先生的办法,我也曾经想过,只是如今太平宗已经封山,就连山门都是‘云深不知处’,我又如何去得太平宗?”
  李玄都说道:“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岳左眼神一亮,知道这位李先生来头极大,远不是一座小小的岭秀山庄可以比拟,眼界自然也极高极广,他不由在心底生出几分希望,恭敬道:“请李先生赐教。”
  “谈不上赐教。”李玄都摇头一笑,道:“就是我刚刚说起过的太平客栈,不管是真是假,不妨前去一试,说不定是一条路。”
  岳左沉思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玄都继续说道:“如果这条走得通,那么你在临走之前,最好将一身所学交还给何劲,他学不学是他的事情,你教不教是你的事情,只要教了,便不至于让岭秀山庄一脉的传承断绝在你的手中,如此最起码可以做到各自心安。”
  岳左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问道:“李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玄都想了想,说道:“因为这次岭秀山庄死了许多本不该死之人,都是些无辜之人。而且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我和胡良而起,所以我心有不安,想要做些事情弥补一二。当然,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就仅止于此了,说到底,也是求个心安罢了。”
  岳左又问,“李先生信奉佛家的因果之说?”
  李玄都沉默片刻,摇头道:“我少时跟随家师学道,后来又跟随一位忠正长者学儒,偏偏不曾学禅。”
  岳左微微错愕。
  李玄都继续说道:“以前的我也从来不惮于杀人,更不会悲悯死人,实不相瞒,死在我手中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忽然觉得能不死人就不死人是最好。都说死者为大,其实生者亦大。若无生者,而是死了个茫茫干净,哪里还有死者为大。”
  岳左从座椅上缓缓起身,肃容道:“李先生所言,岳某定当铭记心中。”
  李玄都又为岳左斟满一杯茶。
  岳左端起茶杯,最后问道:“冒昧问上一句,不知李先生今后要往何处去?”
  李玄都略作停顿思量后,回答道:“要去的地方很多,最想去的地方,大约是帝京吧。”


第七十九章 正一掌教
  中州龙门府,九朝故都之地,牡丹花城。
  此地不属于天底下任何一个宗门的势力范围,可各个宗门又都在此地设立分支,诸如正一宗的小真人府、太平宗的清平园、清微宗的烟雨楼、东华宗的青木轩。这些分支不同于岭秀山庄这等名不正言不顺的分支,可谓是正统出身,拿太平宗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说岭秀山庄是私生子,那么清平园便是嫡子,其中高下,自是不用多说,而且一举一动都与宗门息息相关,太平宗大举封山,清平园便闭门谢客,正一宗广纳天下客,小真人府门前便车水马龙,由此可见一斑。
  玄女宗在此自然也有基业,名为“妙音阁”。平日里,这里会有一位先天境的玄女宗长老亲自坐镇,是位年过古稀的老妪,眼看着此生已是无望踏足归真境,便主动向宗门讨了这个差事,算是养老,同时驻扎年轻弟子若干,平日里也无太多事情,无非是这位长老督促弟子修行练功,或是与其他交好宗门应酬一二。
  今日的妙音阁却是不同往日,坐镇于此的玄女宗长老亲自开了中门,所有驻守于此的弟子都依次列于门前,摆开仪仗。年岁还不大的女弟子门只听说是来自玉女峰的大人物,只是具体身份是什么,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孤零零地缓缓行来,车夫是一名身着素雅青衣的年轻女子,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眉眼凌厉,气态冷肃,自有一番飒爽英姿,一看就是寡于言辞的女子。
  马车中只有一名乘客,身着一袭白色纱袍,云袖飘逸,一头乌发如瀑,被一条白色丝带在发梢略微靠上的位置简单束起,容颜绝世,神态恬静,好似是从画中走出的仕女人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双眼上蒙了一层黑纱,竟然是个瞎子。
  此时女子跪坐,膝上放置有一架古琴,只是七根琴弦断去四根,还剩下三根琴弦,纤指轻轻拂过,发出轻微声响。在她身旁还放了一把收起合拢的纸伞,伞面竟是如荷叶一般,有水珠滚动。
  马车缓缓停下,坐在车夫位置的女子下车与早早等候于此的老妪互相见礼,老妪望了眼马车,轻声问道:“敢问流云使,羽衣使可在马车之中?”
  玄女宗在宗主之下有六位使者,分别是流云使、烟雨使、雪月使、风雾使、霓裳使、羽衣使,其中以霓裳使和羽衣使为首,以权柄而论,霓裳使手中权柄更重,不过羽衣使却是下任宗主人选。
  这也不怪这位玄女宗的长老要如此行事,实在是马车中的女子地位太过超然,放眼整个玄女宗,也仅次于宗主一人而已。
  被称作流云使的女子面无表情回答道:“正是。”
  老妪立时冲着马车恭敬行礼道:“参见羽衣使。”
  ……
  入夜时分,女子独处一殿,不曾点燃灯火,在黑暗中轻轻摩挲怀中古琴。
  因为她是个瞎子,无论点灯与否,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
  忽然她抬头“望”向门口,轻声道:“颜飞卿,既然来了,又何必装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话音落下,门口处依然寂寂无声。
  女子伸手一拨古琴的琴弦,琴音如天籁,竟是荡漾出一层层肉眼可见的涟漪,回荡于殿中。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凭空出现在殿内,手持一根白尾银丝拂尘,碧绿玉簪别起发髻,面容肃穆,他缓缓步入殿内,身上不惹尘埃,仙风道骨,然后一挥袖,殿内的十六盏明灯同时亮起,使得偌大一座殿内灯火通明,在灯光照耀之下,可见女子正在正中位置的蒲团上跪坐,怀中抱琴。
  做了不速之客的年轻道人朝着女子略微稽首,算是赔礼。
  女子复而低下头去,捻住一根琴弦。
  气度不凡的年轻道人一摆手中所执拂尘,淡笑道:“师尊曾经说过,破后而立,不破不立。看来你这次坠境,可谓是因祸得福,虽然损失一双眼睛,但是心眼之透彻,却能看破贫道的踪迹,实在不俗。”
  女子将怀中的古琴平放于身前地面,轻声道:“颜掌教深夜来我这妙音阁,总不会是做偷香窃玉的勾当吧?”
  至今仍是童子之身的道摇头笑道:“玉姑娘说笑了,当年我们三人同聚于帝京城,你与苏云媗较技斗法,不分胜负,可后来你再对上位居少玄榜之首的紫府客,却能将其逼入近乎死地的绝境之中,由此看来,高下之分已定,无需再言。”
  女子又抬头“看”了眼这位名动天下的正一宗掌教,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除了帝京一战时曾经有过合作,她的好友苏云媗还要与此人结成道侣,从一点上来说,可谓是渊源颇深,只是经历过一场大起大落之后,她的心境却要比起之前多有变化,此时直接问道:“你想见紫府客?”
  被猜透心思的颜飞卿没有遮遮掩掩,坦然道:“贫道的确想见他,不过不是想要杀他,而是有些话语想要与他分说。”
  女子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动作,轻声道:“我倒是在前不久刚刚见过他。”
  颜飞卿来到女子对面位置,在蒲团上盘膝而坐,说道:“意料之中,只是按理来说,如今的紫府客应该不是你的对手才对,可你为何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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