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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西域之地特有的雪豹。它们能在气候恶劣的雪山上活动,神出鬼没的。且雪豹有很强的战斗素质,能够捕获比它体型大数倍的牦牛。”文成解释给她听:“我以此打造兵符,也是期许每一个女兵,都是一只雪豹。”
有极端的耐力和强大的战斗素质。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在恶劣的环境下活下去。
文成又取出一对小一点的兵符,造型更加特殊:“这是藏羚羊。”
“藏羚羊耐寒,擅奔跑,轻捷灵敏——我就用它来做亲兵的兵符。”
这一对兵符,姜沃看过后还给她,文成就推回来:“我特意给你带回了数十挑选过的亲兵来,你带在身边吧。”
姜沃笑道:“我在长安城内,不比你在边境,岂不是浪费?”
姜沃带笑,文成却没笑,只是认真道:“长安城内就安全了吗?”
“我虽是才回京几日,却也是知道如今朝局的。”她看了姜沃一眼:“太子监国料理庶务,皇后决断军国大事,你这个宰相夹在其中好受,好做人?”
姜沃依旧笑眯眯:“照你这么说,旁的宰相也一样不好受啊。”
文成盯着她道:“这能一样吗?圣旨诏太子料理庶务。”
“何为庶务,是朝堂每日的常事,就多是六部事。简直是桩桩件件与你这位尚书右仆射有关。”
毕竟尚书省真正的一把手李勣大将军,如今半退休状态。而且他也是太子太师,若他驳回些太子的政见,太子倒也无话可说,但……
文成直接问姜沃道:“如今六部事,若是皇后与太子意见不合,你都如何做?”虽然是问句,但文成也能猜到答案。
果然姜沃颔首:“我一贯奉圣人之命——大事不决者取于皇后。”
什么是大事?那太子跟皇后两位掌权者都意见相左了,必然就是大事!
当然是按媚娘的意思办。
文成闻言不免一叹:“你这样固然是没错,但只怕会令东宫不满。”
姜沃安然道:“我原非东宫属臣,太子殿下不够信重也是应当的。”
文成也无话说了,这是很实际的问题:谁都更喜欢用自己亲近熟悉的人。文成设身处地想一下,哪怕她能掌更多的兵,她最信任的,岂不还是身边朝夕相处过的这些女兵?
她抬头就见姜沃依旧含笑:“无妨,若将来太子殿下不需我做宰相,我就去你帐下做个典令,帮你一起屯田训兵如何?”
甚至起手行礼:“到时候李将军务必收留一二。”
文成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也就摇头笑了:她在朝堂这么多年,算是平步青云官位亨通,想来对朝局比自己看的明白,想必她有法子能在这朝局中保住自己吧。
**
咸亨年实在是不咸亨。
这一年秋日,英国公亦抱病。
皇帝闻讯,立刻遣尚药局奉御到府诊脉。
奉御战战兢兢去了——毕竟英国公的医术,可能比他们还要强点,去给一位名医诊脉,压力自然很大。
而诊过脉后,压力就更像山一样大了:英国公病得着实不轻。
偏生英国公还不让他们如实禀明皇帝,只道:“不过是老来寻常病痛,陛下圣躬不安,实在不必惊扰。若是令陛下添病,岂不是我们做臣子的死罪?”
这……两位奉御当场就如同含了黄连。
真是两难!英国公说的倒也没错,但陛下何等人物,哪怕看不清呢,也绝对不是他们能糊弄过去的。
果然,两位奉御回宫,起初也想按照英国公的说法,背背医书将病情含糊一二。
然而很快被皇帝识破,直接问道:“英国公病的到底如何,你们这会子如实说来。若是此时敢瞒朕,将来英国公无事便罢,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就要倒过来问问,你们今日为何说他‘病情无碍’。”
皇帝的语气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怒意起伏,但落在人耳朵里,就是让人心底生寒。
两位奉御腿都软了:陛下,我们也没有说无碍啊!
但再不敢有一点隐瞒,如实说来。
说到底……是人寿有尽时啊。
年近八十的人病了,病情又来势汹汹,实在,不容乐观。
皇帝不顾自己风疾,次日一早,便亲至英国公府探望了一回。见李勣精神还好,才略略放心些。
太子很快也摆驾往英国公府探望太子太师,送了许多珍贵的补品药材。
而皇帝自英国公府归来,还召见了一回姜沃,是以她为吏部尚书而召见。
皇帝沉吟半晌,语气沉沉道:“调大将军的长子李震、长孙李敬业回京为官,令他们就近侍疾吧。”
姜沃垂首应旨。
皇帝扶住了额头,又过了良久才道:“大将军是高寿之人,或许今岁只是病一病。”
“姜卿,尚药局的奉御,许多话吞吞吐吐。近来你多去英国公府探望一二。若有什么……就及早告诉朕,不要瞒着朕。”
姜沃应下。
*
英国公府。
过去两年,姜沃来这里很多回。
空气中是熟悉的桂子香气。英国公府有一片极好的桂花。
又因英国公位极人臣,实在是‘贵’。
故而长安城中许多人都觉得英国公府这片桂花种的好。
见姜沃到了,李勣放下手中的书。
“你来的正好。今日我精神好,有些话要嘱咐你。”
姜沃端端正正跪坐下来。
李勣望了她片刻,语气中带了几份感叹:“原来,我曾经期盼过你做长孙太尉。”
那时候他想过要举荐姜沃入东宫,做太子少师,走一条跟他一样的路。
只是后来朝堂又发生了许多事,她与东宫,实在是走不到一处。
那么……
李勣沉声道:“如今,我就嘱咐你,一定不要做长孙无忌。”
“为臣者,要记得位重亦危,且一朝天子一朝臣。”
“待将来,辞禄避位,除猜破疑,方是长久之道!”
李勣能看出来皇帝的心思,对太子不够放心,故欲让皇后垂帘听政,稳定朝堂。
想来皇后掌握政事时期,姜沃会是安全的。但他不得不嘱咐姜沃:皇后归政之日,可一定要赶紧跟着退下来,才能安稳善终!
别想着什么朝堂少了她不行,更不要舍不得宰相权柄。
到时候一定要干脆退下来,以保始终。
姜沃深深颔首应下其心意。
毕竟,李勣大将军跟任何一个人一样,根本没想过皇后会不归政自己登基这条路。
所以他替姜沃考虑的,真是最稳妥的后路了。
第195章 贤哉英公
桂花的花期;多只有短短一月。
英国公府秋日桂子落尽之时,梓州刺史,英国公长子李震回到京城。
比起远在海外的李敬业;就在蜀地的李震得了诏命自然归来的更早,与其弟李思文朝夕侍奉于病榻前。
说是侍疾;其实也只是陪伴。
他们眼见父亲并非病得起卧不能;反而有时候还能在院中转两圈,摸一摸刀剑之类的。
与其说是病得厉害,不如说是……像花到了时日;该落了一般;摇摇欲坠于枝头。
宫中二圣与太子屡屡赐下各类药材和补品。
频繁到李震几乎每隔两日就要进宫谢恩。
进皇城次数多了;李震也就明白了,为何父亲嘱咐他;待来日他去后子孙皆不许外出涉朝事;就在家关着门老老实实守孝三年。
冬日里,李勣大将军几乎不能再起身于院中闲走时,李敬业终于昼夜兼程赶回了长安。
见到这个久未见到,最让他挂心的孙子;李勣神色还是很严肃;只是打量了他良久,这才略微点点头:“到底是;多了一分稳重。”
李敬业闻言落泪。
*
姜沃是在尚书省见到李敬业的。
她下意识的评价跟李勣大将军一般:“多了几分稳重。”
李敬业脸上还带着祖父病重的伤感与昼夜赶路的憔悴;闻此言露出几分欲笑却似哭的神色:“姜相谬赞了,祖父说只多了一分稳重。”
说完后垂头道:“奉祖父命,请姜相过府一趟。”
姜沃颔首起身,又拿起桌上一份公文收入袖中——英国公病的这段时日,也依旧会听一听朝堂大事;这已经多年的习惯。
然而这一日,姜沃取出公文时,却见英国公摇头道:“不必了。”
姜沃手顿住。
旁边侍立的李敬业还以为是祖父有什么不适,忙上前急声道:“尚药局的大夫就在外头。”
李勣抬抬手,打断孙子的话。
然后对姜沃道:“你也知,我起自草莽,家中亲眷多亡于战乱中。并不似世家大族一般,多有宗族长辈。”
“今日我自忖将不起,自有些话要交代约束子孙。”
“姜相与我做个见证。”
然后转向有些呆愣的李敬业:“去吧,将诸人都叫来。”
*
榻前站了数人。
李勣一一看过面前后代,最后将目光落在李震和他身后李敬业身上——不是他偏心,而是长子和长孙,终要承袭英国公府,要成为一府人,一族人的庇护。
若是行差踏错,他们家可不是皇帝母族,能有一次容错的机会。
就像……
李勣沉声道:“都不必做什么悲戚之色,世间哪有不死之人,自是修短有期。如今我年近八十,已然是福寿过人,何以悲哭?”
李震勉强收了悲伤之色,恭敬道:“请父亲约束子孙。”
李勣这才点头:“从前我便告诫过你们过多次,房相杜相一世忠勤,以功立身,却皆因不肖子孙而受牵连荡覆,家族凋敝。”
他对李震道:“这些年来我约束子孙甚严,然将来一族子孙愈多,担子就都落在你身上了——你性宽温,故而我今日有一厉言交代与你。”
李震站也不站了,直接跪于病榻前,其余子孙亦跟着跪下敬听。
姜沃原被安排了坐在一旁小凳上,此时也起身垂手而立。
只听李勣大将军叮嘱袭爵长子道“来日族中子孙,你皆要严加管束,若有交游非类,以英国公府之名胡作非为者,便逐之或按律杀之——若你有包庇之行,便是你的不孝!”
言辞语气皆甚厉。
李震先是被这句话惊的浑身一颤,之后才在父亲的肃然注视下,俯身叩首而应。
李勣大将军这才似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姜沃道:“姜相为此见证。”
姜沃亦行礼而应。
*
英国公府诸子孙退下时,李敬业是走在最后的。
虽然知道祖父还有几句单独的话要跟姜相说,但他还是忍不住道:“我就候在院外,祖父有事就唤我。”
见他身影退出,李勣大将军摇了摇头道:“说来,我虽然对敬业总没有好脸色,甚至时不时罚他,但终究没有狠下心使劲管束他。”
姜沃颔首:也是,李勣大将军可是军中出身,要是下狠手训孙,总能扭过他的性情来。
李敬业或许就不是那种,行事多有任性放肆,遇事懒得多想深想,只是口无遮拦快意恩仇的性情。
李勣问道:“姜相也多为此子头疼,是不是曾想过,为何我的孙儿不像我?”
姜沃轻轻点头。
李勣忽然微微一笑,这笑意里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怅然:“不,其实是姜相不识少时我。若是魏相等人还在,必然会道‘敬业是最像我的’。”
“他与十来岁的我一模一样。”
姜沃微愕,望着这个她心目中,从来谨慎稳重如松柏般的李勣大将军。
忽的心中涌起莫大伤感。
“你从前虽知我出身草莽,但大约不知我为贼寇时,是何等性情。那时隋末人命比草贱,我行事便是如此,只按性子来,所有不惬则与人争斗。”
后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当年落草为寇时的十三四少年,只觉乱世朝不保夕,说不定自个儿明日就死了呢。他想过生想过死,却绝没有想过,他会见证一个新的王朝诞生,并做了三朝重臣,以位极人臣的地位终老。
人生际遇实是玄妙。
此生至此实算圆满。
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便是几十年前,遇到一个神神叨叨的乞丐,告诉他‘汝家数十年后,便有家破人亡之劫。’
此事一直压在他心上。
所以方才才会如此严厉叮嘱长子约束子孙。
所以,才特意让姜沃来做见证。
此时室内无人,唯有一片混沌的药气。李勣大将军沉默片刻,终是问道:“姜相师承两位仙师,不知能否算得,我家族劫数可能化解?或是,能否有化解的机缘。”
姜沃颔首:“能。”
她望着李勣大将军,字句重若千钧,如以一己之力撑住天数:“我在,就能。”
如果这一回李敬业还要造反,她会先处置流放了他。她会保住李勣大将军的身后事。
李勣的神色终是彻底一松:“我知姜相是一诺必践之人。”
“子孙或平庸或不肖,多托于姜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