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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在意,便越害怕失去。
她不能失去姨母。
在长安之时,每每她想放弃,每每到山穷水尽,她想到的都是还有人在苦苦等待她,担忧她,等她回家。
不管是为了过世的爹娘,还是仍在人世的姨母,她都应该好好活着,哪怕是活得狼狈不堪,只要活着,就有再相见的一线希望。
如今她等到了,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与表哥再不能回到从前。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多希望自己永远都是躲在姨母怀里那个天真烂漫,单纯不知世事,长不大的小女孩儿。
“漪漪。”
崔夫人黯淡的眼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柔软的光泽,她轻声问:“你和那位魏郎君,是什么关系,可以说给我听吗?”
“漪漪?”
崔夫人抚上沈漪漪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湿热,“漪漪!”
崔夫人心一痛,跟着也落下泪来,将委屈无助的小女孩儿搂在怀中,布满皲皱的手颤抖得抚着漪漪后背如云的长发,哽咽道:“我知道你受苦了,漪漪,我的漪漪……若非受了委屈,你怎么一连两年都未给家中来过一封信?”
“可怜的孩子,你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告诉姨母,为何桓玉没有与你一道回来,他与你,究竟是……”
提到崔桓玉,沈漪漪在崔夫人怀中哭得愈发泣不成声。
崔夫人明白了。阖上眼,泪水顺着沟壑丛生的眼角慢慢滑落。
“没关系。”
良久,崔夫人擦干净眼泪,慈爱而有力的声音轻缓地传入沈漪漪的耳中,“不想说,姨母不会逼你。”
“漪漪,你乖巧懂事,聪慧解语,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不论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没有人会怪罪你,指责你,你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儿,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更何况是独自一人闯荡在外?各种心酸苦楚,唯有你一人知晓,姨母怜惜你尚且来不及,怪只怪,当初是我执意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在崔夫人轻语柔声的安抚下,轻而易举便打开了沈漪漪紧闭多时的心房,怀中的女孩儿就像是迷途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躲在母亲的港湾中泪如泉涌,哭得几欲肝肠寸断。
这是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释放的委屈,彷徨,无助,因为有了崔夫人的谅解,一切似乎都显得没有那么地可怕和绝望。
……
后来,沈漪漪也把自己无意在云阳寻到亲人的事情告诉了崔夫人,崔夫人既感慨又欣慰,半夜娘俩儿一直絮絮说到很晚,到三更时分房中的灯才算彻底灭了。
早晨沈漪漪从睡梦中惊醒。
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噩梦,总之脑袋隐隐作痛,沈漪漪揉着眉心坐起身来,才发现姨母已经不在身边。
漪漪伸了个懒腰,春杏端着热水进来,服侍着她洗漱,漪漪向她问起崔夫人,小丫头便回话说夫人和秦嬷嬷在膳房忙活早膳。
“郎君一大早就不在房中,也不知去了何处。”
沈漪漪听后有些担忧,理好衣裳匆匆寻了出去。
崔桓玉的祖父崔丞曾在高祖朝任国子监祭酒,崔家因此在苏州显赫一时,崔丞过世后,崔父年纪轻轻便因重病撒手人寰,崔家才渐渐没落。
尽管如此,崔家家风严正,奴仆不多,三进的院子略显空旷,却无处不干净利落,初升的朝阳日光明媚,在庭院中央洒下一片耀目的金色,映照得墙角草色青青,春意盎然。
徐徐微风吹抚过花圃中繁盛的桃杏二树,犹如喷火蒸霞般艳美俏丽,满径落英缤纷中,沈漪漪提着裙摆快步走过。
路过一处奇伟高大的翠嶂山石,隐约瞧见石下似有人影闪过,尚未及她反应过来,便蓦然被一人捂住嘴巴挟着腰肢重重抵在了嶂里的石壁之上。
“呜呜。”
魏玹看着她红肿的眼皮,原先腹腔中的如炽怒火倒是稍稍减了些,却依旧冷冷淡淡道:“找我作甚?”
沈漪漪喘了两口气,说:“你在这儿做什么?我们一起去用早膳。”
魏玹只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告诉你姨母了没有?”
沈漪漪低下头,捏着衣摆小声道:“我,我今日便说……昨夜,太,太晚了。”
魏玹怒极反笑,捏着她的下巴柔声道:“小心肝儿,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拿我当什么?是不是还没忘记你那旧情人呢?怎么,就这么喜欢他,想等他回来就把我给甩了,嗯?你当我魏玹是傻子?”
“放开我!”
沈漪漪听着也沉下了脸,严肃地道:“魏玹,你既然真心想要娶我,就不要把我再如从前一般当成你的玩物,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的奴婢,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啪”的一声拍掉魏玹的手转身便走,看这样子似乎是真生气了。魏玹僵着脸,一直等她快走出去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终是暂且放下了架子,上前抱住她低声道:“好了漪漪,别生气了,是我不该逼你太紧。“
“这样,你想何时说,便何时说,如何?”
作者有话说:
改了四遍。。。
男主属于是:说了实话,但不多…
第66章
“你想何时说; 便何时说; 如何?”
沈漪漪推开他的手道:“你先前说我表哥早就南下,为何今日还未归家,可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已让吉祥去查探,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传回来。”魏玹面不改色地道。
这还差不多。
他肯道歉; 漪漪还挺诧异; 不过此事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她想了想; 转过身来一下一下地理着他腰间的玉佩络子道:“你刚才那样,吓到我了; 我不喜欢,以后……你也不许再对我这样呼来喝去了。”
“嗯,”魏玹沉默了片刻; 又忍不住低声问,“漪漪; 你当真肯信我说的话?”
沈漪漪看着他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 我便信你。”
一缕细碎的日光自假山缝隙射入,倾洒在她细白而不施粉黛的脸庞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清澈见底,倒映出他的影子。
像一汪清浅的山涧溪泉,干净澄澈,又似一块儿甜蜜的饴糖; 勾勾缠缠着他的视线; 令他不能移开分毫。
魏玹低头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儿,微微动容; 清冷的目光逐渐柔和似水。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 为何前世非她不可。
魏玹慢慢地揽住她的腰肢; 俯下。身贴近她的脸,与她耳鬓厮磨,“漪漪,昨夜可有想过我?”
话未说完,漪漪的樱唇便被他轻轻啄了一下。
她便有些窘迫,避开他灼热的气息道:“别这样……会被人看见。”
“想我没有?”魏玹不依不饶,大掌钳住她的后腰一动不能动,再次追问她。
她不答,他便不肯放手。
他的技艺娴熟且很能取悦她,漪漪闭着眼垂下长长的眼睫,脑中渐渐一片空白。
一吻过后,魏玹叹息着揉了两把她纤细的腰肢,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直过了好一会儿,沙哑温柔的嗓音才缓缓飘入漪漪耳中,“可我想你了,漪漪。”
“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听听这里,是不是跳得很快。”
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而她的掌心下男人的心脏强劲有力,像是随时都能冲破胸腔一般地跳动着。
在外人面前,他话少脸冷得像天生不爱讲话,可是背着人的时候,不怪漪漪怀疑他,怎么看怎么像那勾栏院里的常客,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漪漪想装作不在意,可脸颊还是随着他直言不讳的表白情不自禁地浮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出来时,他细心地替她整理散乱的衣衫与发鬓,将溜下的金钗替她妥帖地重新簪到发髻上,摩挲着她犹自晕红的脸蛋儿低声说:“我知你心中念着你的姨母,但若有时间,多来看我,我就在院子里等你。”
他这语气,怎么跟后宅的怨妇一般幽怨?
沈漪漪怕被人看见,忙按住他不老实的手道:“知道了,咱们快回去罢。”
“你先走,我先走?”魏玹轻笑着问。
“我先走,你……”沈漪漪说完,才无奈地发现两人好像是在偷情一般不可告人,就连回去都要分开行动。
这般想着,脸庞的红晕便消散了许多,心里想:看来,必须得找个时机尽快告诉姨母了。
她心情不佳,如同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转身匆匆离开。
没有注意到魏玹在她离开之后,目光隐晦地往那远处廊庑下的枝桠掩映处淡淡地瞥了一眼,片刻后亦转身离去。
……
崔桓玉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纷乱的枝桠,一如他此刻的思绪。
他转过身,走了两步,看见母亲崔夫人手中拄着竹拐,安静而沉默地站在廊下。
“随我过来。”崔夫人说道。
崔桓玉扶着,两人前后入了房中。
崔桓玉是半个时辰前到的家,星夜兼程,他动身的时间,足足比沈漪漪与魏玹晚了半个月。
“你和漪漪……”
“阿娘,我和漪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止。
半响之后,崔桓玉听到母亲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和漪漪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
用午膳时,沈漪漪看到崔桓玉,手中的竹著掉到了地上。
“桓玉,快进来,见过你妹妹。”崔夫人从崔桓玉身后走出来。
崔桓玉默了会儿,进来替沈漪漪捡起竹著。
两人相望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崔桓玉低声道:“表妹,近来一切可好?”
这时,魏玹也被请了进来。
他看见崔桓玉,并没有特别的惊讶。
崔桓玉亦如是。
两人各自眼皮抬也不抬,对着空气平淡且虚伪地客套了几个来回,魏玹入座,坐到了沈漪漪的身旁。
这诡异的气氛当中,大约谁也吃不进去满桌丰盛的珍馐美味。
崔夫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黯淡的眼睛里不禁闪过一抹愁容。
想来许久,罢了,这话就先由她来起头吧!她轻轻唤了一声沈漪漪,柔声说:“漪漪,你与魏郎君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沈漪漪立刻便明白了,看来表哥已经将事情都告知给了崔夫人,虽然先前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东窗事发的这一日,面对着眼前两个最亲的亲人,她还是忍不住满面羞愧地落下了眼泪。
“姨母,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
“我知道,漪漪别哭,姨母没有怪你。”崔夫人想从袖中拿出帕子,崔桓玉却按住了她的手。
因为魏玹已先一步将帕子递过去,瞥了一眼崔桓玉道:“夫人想必也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这次南下回苏州,除了陪漪漪探亲之外,我还有一要事,盼夫人能割爱让与我。”
魏玹身居高位多年,身上天然具有上位者的威严与沉稳,先前他屏气息声,收敛锋芒,现下正襟危坐,神色凝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流露出来,
崔夫人虽眼睛看不见,可她见惯世事,体察入微,能很明显地感受得到,空气中的氛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变,眼前的这位魏郎君或者说是齐王世子,要展露锋芒了。
“世子请说。”她便也正色道。
魏玹执了漪漪的手,对崔夫人道:“我想聘娶漪漪为妻,与崔氏结成秦晋之好,夫人是漪漪的姨母,于她而言却不亚于生母,这门亲事,我想夫人应当能够做主。”
话音一落,崔夫人与崔桓玉同时变了脸色。
两人皆以为,魏玹是要纳妾。
哪想到,他竟是要娶妻!
崔夫人怔忪了好一会儿,方才为难地说道:“世子……这,崔氏是大族,然到了民妇这一脉,实在是小门小户,怎能受得起世子抬爱。”
魏玹神色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说当得起,便当得起,夫人不必自谦。”
“若非夫人养育,只怕漪漪早已落入继母贼手,钱氏一门,我必定严惩不贷,至于这门婚事,想必夫人也听漪漪说起了,前些时日在云阳已经帮她寻到了亲人,漪漪的舅舅如今是燕州刺史,比起长安城中的世家贵女,漪漪才貌双全,丝毫不逊色于她们,嫁入王府主持中馈,也完全可以胜任。”
“若她嫌麻烦,府中亦自有管事嬷嬷接手,不必她多加操劳。待我们成婚之后,夫人不论是想继续留在苏州,抑或到长安常住,王府随时都会为夫人与崔郎君敞开大门。”
话都说到这份上,崔夫人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她担心漪漪嫁到高门吃苦,受委屈,可如今木已成舟,齐王世子将事情也都安排的十分周全,且看漪漪的样子,她是心甘情愿……崔夫人心中万分苦涩。
当初为儿子与漪漪定下亲事之时,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