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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极慢,这次江着听清了,便把自己袖子里的半块烙饼掏出来给他,“只有这个了。”
他话还未说完,谢良臣就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烙饼,三两口吃完了。
江着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这科举考试着实可怕。
头三天他家少爷像是被人丢进了茅房,这三天又像是从他家乡逃荒出来的,这后头可还有三天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别看我了,赶紧催车夫快点回客栈,我要洗澡。”谢良臣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完便偏过了头。
“哦。”江着应一声,依言到了外头坐好,同时让车夫赶紧回客栈,因为他家少爷好像快要饿死了。
洗漱后再吃过晚饭,谢良臣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同时身上也有了力气。
这次的经历虽是惨痛,不过也教会他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坏境再恶劣,他都要做个饱死鬼而不是饿死鬼!
因此第三场考试开考前,谢良臣便让江着只去增补采买了两种东西,一是烙饼肉干,二是驱蚊的艾香。
乡试第三场的试卷下发,这上头就不再有基础题了,而是五道策问。
这五道策问全是要求考生对时事政务发表见解,都是主观题。
不过虽是主观题,却不能全凭自己想象答题,而要结合儒家经典以及思想,既要言之有物更要言之有理。
这前两道策问要简单一点,考的是史论,题目列举了史书上两个朝代对于治权的不同处理办法,最后让考生们议论各自优劣。
比如第一题就列举了周朝和秦朝,说周朝“重外而轻内”,为了奖励诸侯国灭商,施行分封制,结果后来导致诸侯国做大,最终周天子名存实亡。
而秦朝作为另一个极端,又让王权过于集中在皇帝以及中/央政/府手中,从而导致地方权力过小,凡遇事无法及时处理,最后同样导致治理失败,王朝灭亡,此为“外轻内重”。
最后问,考生对这两种治权分配方式,以为各有何可取之处,又有何不可取之处。
对于这两种中/央和地方的分权方式,其实不止周、秦,后来的很多朝代都是在这两种模式间不断的跳反,比如唐汉都是地方割据,藩镇诸侯权利日渐做大,最后王朝由内生乱导致灭亡。
而到了后来,像宋朝和明朝,又是另一个极端,中/央政/府权利过度集中,虽免去了地方割据分裂的隐忧,但是同样的,在遭遇外敌入侵时,往往也只能靠朝廷出兵,而普通地方势力在面对强悍的外敌入侵时,根本无力阻挡,最后亡国由外而起。
以前谢良臣看中国历史,从来不会想这么多,现在在这个时代学了这么多年文史,他也算有了点心得,因此也看明白了很多。
因此,这题对他来说也并不算难。
只是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前世略有不同,像宋朝之后无元朝,这点他在书写的时候就要改动一下,以及灭明的也不是清,而是现在的大融。
先分析了一下两种制度各自的优点和缺点,谢良臣便开始写建议。
是的,虽然题目上只写了要求考生分析两种中/央与地方分权程度的优劣,但若是真的只答优劣而不提意见,那基本说了当没说,即我看到问题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就这么着吧。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谢良便写道,中央朝廷可以适当的分权给地方,不过着重治权而限制兵权,军队可在重要城镇以战略要地屯兵驻扎,但是军权需得握在朝廷手中。
同时,对于外族袭扰的忧虑,朝廷可令地方军队时常展开对抗性演练,并最好建立一套快速的消息传递手段,令一旦发生突发情况,则朝廷能迅速做出指示并传达到地方。
至于使用何种办法提高军队调动效率,谢良臣还是写了修路,只要道路发达,不管是贸易也好,军队调动也好,都会迅速得多。
而且即便外族侵入中原,我方亦可打游击,毕竟蛮族多是骑兵作战,若在崇山峻岭之间则威力大减。
当然,除了游击,其实朝廷还可以让军队施行兵团作战,而非单兵。
毕竟步兵在面对骑兵时有天然的弱势,可是若几个步兵相互配合,组成小组方队,既有防守又有进攻,那么这样一来战斗力就会成倍的增加,到时即便不打游击,而是正面对抗,只要大部队到位了,胜负的天平也会向中原倾斜。
不过谢良臣这里没有写要如何对军队进行改造,因为这就扯太远了。
这一题写完,谢良臣见时间已到中午,便拿出肉干放在炭火上烤了烤,等烤熟有香味传出,他再合着饼一起吃了,然后再答第二题。
经过前两场考试的摧残,谢良臣现在对这臭味不说是免疫了吧,至少也可说不至于被扰乱太多的心神,反而是这五道策问题,每题都需得仔细思量斟酌词句,让他着实有些费心。
就比如这第三场考试的第一天,谢良臣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睡得比较香,第二天的时候就翻来覆去的不怎么能睡着。
因为用脑过度,因此即便是临睡前,他也总要琢磨白天写的策问,想着还有没有可以修改且写得更好的地方。
且不止是他,周围几个号房的考生也明显比之前焦躁了不少,谢良臣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在号房里走来走去的声音,甚至还能听见有人拿头砸墙,听那动静,着实是不小,也不知道下手这么狠,最后想出来没有。
第三场考完交卷,谢良臣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不过这次倒不是饿的,而是精神耗费太过,有点后继无力。
江着再次接到人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分熟练的把他扶上了马车,然后拉回了客栈。
因着终于考完,谢良臣想着明天不必再在凌晨起床去贡院,心头放松,就这么睡了过去,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这期间江着几次来探他的鼻息,生怕少爷考试给考死了,等确定手指间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这才放心,就这么守在屋中等谢良臣醒来。
刚睁开眼,谢良臣便见自己床边杵着一颗人头,想起梦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他一下就惊醒了,好悬没一脚踹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谢良臣揉了揉眉心,无奈道。
江着见吓着他了,也有点不好意思,道:“少爷你从昨天下午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就在这里看着你。”
什么叫再也醒不过来了?谢良臣实在无语,不过想着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倒也没责怪只问道:“我既是在睡觉,那你也可以自己找点事干啊。”
说到找事干,江着有点心虚的把头低了下去,谢良臣一下就发现了,眯眼看他,“你在过去这一天干什么?”
“啊,没,没什么。”江着绞着手指还是不敢抬头,语气却越发的心虚。
他越是这样,谢良臣越是笃定,因此立刻便肃了脸,正色道:“你最好自己说出来,否则要是被我查出,那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听谢良臣要赶他走,江着吓得立刻抬起了头,嗫嚅半天,终于开口道:“我怕少爷真个有什么不好,所以今天上午就去请了大夫来给您诊脉,然后路上遇到有人在打赌,说这次乡试哪些能过哪些不能过,我听有人提到少爷你,就也进去瞧了瞧。”
这最后一句“跟去瞧了瞧”,江着说得极小声,看他这心虚的模样,谢良臣就知道他绝对不止只旁观了一下,而是参与了进去。
“你去下注了?”
“嗯。”江着缩了缩脖子。
果真是赌钱去了。谢良臣抿了抿唇,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赌博最是容易上瘾,而且一旦上瘾便很难收手,他可不想自己身边跟着个赌徒。
“为什么要去赌钱?”谢良臣又问。
江着见他虽是生气,但似乎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便又壮了些胆子,道:“反正我也无事可干,而且那些人都不看好少爷,说您之前院试只考了第八,这次乡试估计得落榜,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所以就押了您的注。”
呵,年纪不大,倒是学会拍马屁了,可惜谢良臣却也没这么好骗。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赔率太大,你想着赌赢了能得一大笔钱,这才押了我吗?”
被人看穿,江着嘿嘿笑了两声,虽没否认,但也不忘找补:“可我也是真心相信少爷能考过的。”
不是他夸张,就他少爷这几天每次考完出来的样子,要不说他是去参加乡试来了,就是说他去跟人拼命江着也信。
在他眼中,谢良臣的学问已经是顶顶好的了,这样的人考得如此拼命,要是这样都没过,江着就只能认为是考官眼瞎了。
没事可干吗?谢良臣想了想,觉得要是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加上生活又没什么负担,估计也得放纵自己,他前世不就这样吗?
因此想到这,他觉得也该给自己这个书童找点能打发闲暇的事来做,便打算让江着去书店再买点笔墨纸砚回来。
只是刚准备开口,他又想到什么,清了清喉咙,问他:“我的赔率到底是多少?”
江着听他问,便一五一十的把盘口那里的情况说了。
总得来说,一般名声越大,出身越好,以及上次院试排名越靠前的赔率就越低,像孟彻连中小三元,又少有才名且为大族出身,因此赔率就很低,一比一点几。
而像谢良臣,据江着说,他的赔率是5倍,是比较靠后的了。
五倍吗?看来大家都不怎么看好自己啊,谢良臣摸了摸下巴上的硬茬。
这次乡试第一场考完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长胡子了,虽然只有一点淡青色的胡渣,但是谢良臣却有一种自己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他穿过来后一直是小孩的模样,可是前世他的心里年龄可是都18岁了,一直顶着个跟实际年龄不符的身体,谢良臣也总觉得别扭,现在终于进入了熟悉的青春期,他也松一口气。
见他坐在床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江着偏头看了看他,试探道:“少爷你是不是也想去下注?”
谢良臣回神,等听清楚他说什么,立刻就瞪了江着一眼,“我不赌,你以后不许再去赌钱,听见了吗?”
“哦。”见他是真生气了,江着也老实应下,并按谢良臣的吩咐出门买纸笔去了。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主仆二人便开启了教学模式,而江着也再没时间想其他的了,因为光是学写字就折磨得他快把手指拧成麻花了。TAT
等到放榜这日,谢良臣依旧早早的起了床,等吃过早饭,天色大亮,便带着江着去看榜。
乡试取中举人的名额一般会根据该省总人口和赋税来核定情况,同时朝廷每年也有定额,因此分到每个省,差不多也就几十名左右,可是每年来参加乡试的秀才却少则几千,多则上万。
江城不算是大省,因此每年取中举人的数量也就在45名左右,像湖南则多一点,不过也只有53个名额。
因此若要过乡试,那是难上加难,若有多年不中者一朝考中,乐极发疯的不在少数。
这次看榜的人比上次还多,而且即便谢良臣他们到得早,可是也根本占不到前头的位置。
众人吵吵嚷嚷挤来挤去,不仅场面混乱,而且也不像上次院试,还有人主动提出去念榜单,所以他们到了半天也没看到榜单。
脑中正想着上次院试的情况,谢良臣的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却见是上次那个黑面的少年。
他叫什么来着?谢良臣皱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便只含糊道:“学兄有事?”
武徇看他样子就知对方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因此咧嘴一笑,再次介绍起了自己,“我叫武徇,比谢兄虚长两岁,岷县人士。”
他这里称“兄”只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尤其是当二人关系还不亲近的时候,并不代表其他,就像女子间叫“姐姐”一样。
对方既报上了姓名,谢良臣便也跟着拱手道:“在下谢良臣,荣县洛河镇人。”
“我自是还记得谢兄,只谢兄才不过两年未见,却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武徇揶揄道。
不记得很奇怪吗?这人莫不是有社牛症吧,竟比祝明源还自来熟,明明两人这次第二次见面,怎么闹得好像自己辜负了他似的?
脑中冒出辜负两字,谢良臣赶忙甩了甩头,他可不想发展什么奇怪的爱好,都怪这人行为举止太异常。
“学兄找我有事?”谢良臣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武徇见他脸色正经,也收了嬉笑神色,朝里望了望,道:“谢兄不是想看榜吗?刚好我也想看,不如咱们合作吧。”
正说着,前头传来一个人兴奋的大叫声,“我中了!我中了!”
谢良臣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朝天举着双手,双眼亦瞪得老大,脸上神色似是喜极,看着竟有些吓人,嘴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