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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嫣咬着指节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为什么不恨了?”
冯榷低声笑了起来,“都是我的报应,是我应偿的代价。最后的那一刀,就当是我迟来的道歉吧……姐姐。”
冯嫣听得益发惊奇。
显然,长陵中的姐妹相残确有其事,然而在姑婆这里,那一刀却像是她为冯黛作出的让步和妥协。
“你的代价是……”
冯榷长长地叹了一声,眯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不重要了。”
“告诉我。”
老人的眉毛稍稍扬起,“一点寿命罢了……”
冯嫣皱起了眉头——她忽然回想起冯黛死后不久,姑婆曾用匕首刺破了自己的手掌,让自己的鲜血淋在冯黛的尸体上。
而姑婆的长发就是在那之后变得斑白,仿佛一夜之间老去许多。
冯榷带着几分轻松的微笑,“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活得太长了,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
“后悔过吗。”冯嫣低声问道。
“后悔……”老人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好像对它感到陌生,她忽然笑起来,“前几日在长陵里,我还和阿嫣说起过呢……姐姐没有听到吗?”
“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
“当然……”冯榷低下头,“世上没有谁能抵得上你的命……我……我绝不……绝不能看着你……看着你……”
“世上从来没有哪个人值得我用命去换……”冯嫣低声重复着之前姑婆在长陵中与她说过的话,“……直到你不得不亲手了结我的性命,是这样吗?”
冯榷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漠然。
“我总疑心你是恨我的。”冯榷喃喃道,“所以梦里你也在怪我……你总是怪我……你甚至不肯来见我一面,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远远地隔着同我说话……”
老人突然低下头,像个孩子一样把脸埋进手心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冯嫣忽然怔住了,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老人这样哭泣——冯榷永远是沉稳的,可靠的,成竹在胸而临危不惧的长辈。
冯嫣熄灭了屋中的灯,只有窗外的一点月光洒落进来。
她走到冯榷的跟前,轻轻抱住了老人,老人几乎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贴在她的胸口抽泣起来。
“我再不想做这样的梦了……”
冯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老人的头发。
“阿榷……这些年,辛苦了。”冯嫣低声说道。
冯榷的哭声忽然停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眼泪几乎像是决了堤的河水汹涌而下。
老人一时间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任由泪水将自己淹没。
“为什么……”冯榷紧紧抱着冯嫣,“为什么要去缔那样的契约——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言甫,就再没有别的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吗?”
契约。
又是契约。
冯嫣心中震动,她抱着老人,低声道,“姐姐总有……姐姐的理由。”
过了很久,冯榷的哭声慢慢变成啜泣。
她依靠着冯嫣,“不能让阿嫣……走你的老路……”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走我的老路。”
“……为什么。”
“因为她有双和我一样的眼睛。”
冯榷打了个寒战,不断地摇头。
冯嫣俯下身,在冯榷的耳边停了下来,“我在六符山下,看着你们。”
老人颤栗着抬头,屋中的烛火忽然又亮了起来,她突然发现眼前人并非冯黛,而是冯嫣。
“阿嫣……?”
“姑婆。”冯嫣笑了笑,“六符山的地底到底是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吗?”
冯榷愕然,紧接着有些惊慌地站起身,却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失了平衡,地板像是在下陷,她整个人也随之陨落——
“老夫人……老夫人!”
冯榷骤然睁开眼睛,侍女沉香站在眼前,关切地看着她。
“您又做噩梦了吗?”
冯榷定了定神,眼前的屋舍仍旧是岱宗山行宫的布置。
她喘息着低下了头——自己似乎是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是啊,姐姐的房间远在长安的老宅,且自她去世后就已经付之一炬……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原本握在手里的细银镯子跌落在地上,滚了一两圈后震颤着停在地面。
沉香俯身将镯子拾起,又重新交回到老夫人的手中。
冯榷捏着镯子,两手微微颤抖。
是梦吗。
是梦吧……
“备车……”冯榷皱起了眉头。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冯榷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了身,“去长陵。”
……
行宫远处,冯嫣与魏行贞望着一盏从冯榷屋中慢慢向外远去的孤灯。
“要回去吗?”魏行贞问道。
冯嫣摇了摇头,“既然姑婆这么在意,我们就把戏做足吧……明日问起,我就将今日在长陵的所见全都告诉她,再说是祖母托梦教我脱身之法——你说她会信吗?”
魏行贞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会骗人?”
第四十五章 不存在之物
冯嫣怔了怔。
她一手捏着下巴,仰头望着今夜天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不知道呢,”她回过头,“可能是无师自通的本领。”
……
半夜三更,杜嘲风打着呵欠回到自己的屋子。
才一推门,就当场吓得要叫出了声。
——“魏行贞”和殷时韫两个人坐在一处喝茶,从一旁已经泡开的茶叶残渣来看,两人在这儿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天师终于回来了。”殷时韫回过头来望着他。
杜嘲风咽了咽口水。
自从上次魏行贞突然出现,拜托他日常打个掩护之后,这个“魏行贞”每天晚上都会到他的房间里来待命,以免夜间独处时露出什么破绽。
对外倒是很好解释——在殉灵人把朝局搅得风起云涌的这段时间,他们俩常常同进同出,这会儿冯嫣也不在,两人讨论应对之策讨论到深夜,索性就在一处住下倒也说得过去。
“这么晚了,殷大人怎么过来了。”杜嘲风脱下了大氅,递给近旁的宫人,“也不事先说一声……”
“倒是想说,结果杜天师一整日都在陛下身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殷时韫笑道。
正说着话,魏行贞已经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和殷时韫空了的杯盏续上了茶水。
杜嘲风有些没眼看。
——这绝不是魏行贞本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幻术的一个弊端就是,随着时间的推延,替身会不断模仿周围人的举止,直到泯然众人——对妖物来说,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因为越是往后,替身身上属于妖物的行为就会越来越少,直到变成一个完全不会被认出的“人”。
殷时韫笑了一声,接过魏行贞递来的茶杯,“有劳魏大人。”
“不客气。”
“有什么事……殷大人尽快说吧,”杜嘲风也坐去了那两人围坐的桌旁,“今天的事情有点多,我也实在是累了。”
说着,杜嘲风张嘴就是一个大呵欠,好像能把整个茶壶都塞进去。
“那天师先去休息好了,”殷时韫低声道,“我与魏大人今晚聊得很投缘,还有不少事想和他请教。”
杜嘲风眯起眼睛,感觉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笑眯眯地抬手给自己添水,“你们背着我都聊了什么啊,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
“没有。”魏行贞答道,“一直在说朝局的事情。”
殷时韫放下杯盏,意味深长地看着杜嘲风,笑道,“天师怕我们说你什么坏话?”
杜嘲风耸耸肩,“我做的坏事那么多,我哪知道你们会说哪一件。”
“也罢,既然杜天师一日辛劳,我就不打扰了,”殷时韫站起了身,对一旁的魏行贞道,“魏大人,我们走吧。”
魏行贞当即站了起来,杜嘲风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个魏行贞跟着殷时韫就要出门,他一手拉住了魏行贞的衣摆,“慢着!你们要到哪里去?”
“殷大人说,今年的冬官发现了异样的天象,可能与最近的野灵异常有关。”魏行贞声音平静地答道,“需要我去看看,应该不用多长时间,天师就在这儿等我吧。”
杜嘲风愣了一下——你倒是真不和人家客气?
“这毕竟是我司天台的内务,”殷时韫笑道,“杜天师就不必跟随了吧。”
“那魏行贞他也——”
“只怕现下还在岱宗山上的官员中,再没有谁比魏大人更熟悉司天台的事务了,”殷时韫答道,“天师在担心什么?”
“嗯。”魏行贞在一旁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天师不必担心什么。”
说罢,他转过头对殷时韫道,“我们走吧。”
殷时韫微笑点头。
杜嘲风内心开始骂骂咧咧。
他才不信殷时韫会这么好心地跑过来做一个单纯的邀约……
想必是这几日里什么地方被殷时韫看出破绽了。
还未等两人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跌落的声响,两人同时回头,见杜嘲风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魏行贞几步上前将天师扶起,“天师怎么了?”
杜嘲风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人,“我,头疼。”
“那得喊太医啊。”魏行贞答道,“来人!”
“不用……”杜嘲风紧紧攥住了魏行贞的手腕,“主要还是……睡得少了——得有人,帮我守夜。”
殷时韫站在不远处,默默望着这一幕。
“天师还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杜嘲风挑起一边眉毛,“……你们年轻人就不懂上了年纪的辛苦,我这是——”
“这个魏行贞是假的。”殷时韫垂眸笑道,“我已经看出来了。”
魏行贞抬起头,“殷大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你不用听懂,一会儿再来收拾你。”殷时韫两手置于袖中,他看向杜嘲风,“能制出如此逼真的傀儡,想必魏行贞是妖的事,天师也早就知道了吧。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替他隐瞒——”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魏行贞打断了殷时韫的话。
殷时韫笑了一声。
杜嘲风拍了拍身边这个魏行贞的手,“魏大人帮我个忙。”
“你说。”
“我里屋靠墙柜子,有支画着虎纹的药膏,能治我的头痛,你去帮我拿来。”杜嘲风轻声道,“也可能不在靠墙的柜子里,要是没找到,你就多找找。”
“好。”
外屋只剩下殷时韫和杜嘲风两人。
杜嘲风皱着眉,仍是一副被头疼折磨的表情。殷时韫站在不远向他抛来许多问题,他一边打太极,一边想着对策。
所谓虎纹药膏,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他屋子里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东西。
但至少能拖下一点时间。
他没有什么正经理由能强行把这个傻乎乎的替身留在身边——尤其是这个魏行贞自己还一脸真诚地想要去司天台给殷时韫搭把手。
杜嘲风隐隐感到外面似乎有一批修士在靠近。
看来今晚殷时韫是志在必得——即便和天箕宫彻底撕破脸,他也要把人带走。
如果强行救人,那等于就是在承认这个魏行贞有问题。
但如果真的放他走,还不知道殷时韫那边到底准备了什么手段来获取更多的证据和线索。
“来人。”殷时韫轻声说道。
两个修士从门外径直闯了进来。
“殷大人,”杜嘲风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去里面看看,魏大人找着了东西没有,”殷时韫笑着道,“要是没有,帮他找找——”
话音未落,魏行贞忽然再次从里屋走了出来。
杜嘲风皱起眉头,此刻他心里已经被这个一直胳膊肘往外拐的假狐狸折腾得一阵烦躁。
“你出来干什么——”
魏行贞走到杜嘲风身前,“药膏,找到了。”
他摊开手掌,一支带着虎纹的药膏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第四十六章 下克上之剑
杜嘲风眉心轻蹙,在伸手接过这支他根本没见过的药膏之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立刻再次翻向眼前的魏行贞。
魏行贞已经起身,转向了殷时韫那边。
“还是等明早吧,明早我去司天台找你。”魏行贞低声道,“杜天师突发头疾,这样走了,我不放心。”
殷时韫的目光再次审视起眼前人——尽管他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同,但陡然间,有什么地方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殷大人请回吧。”杜嘲风仍躺靠在地上,他笑了一声,“不然……我也要强行送客了。”
殷时韫并没有理会,他颇有几分玩味地凝视着魏行贞的身影,“那明早,我在司天台静候魏大人前来。”
“嗯。”
魏行贞站在原地,目送殷时韫等人远去,他关上门,回头看向还躺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杜嘲风。
四目相对,杜嘲风眼中仍有一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