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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那你又何必把戏班的人全都杀了……”千禄再如何坚定果毅,情至深处,声音仍不住的颤抖。
彭奇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突然笑得满是嘲风,他道:“小子,师伯教你一个道理,这世间的事情,并非非黑即白,师弟想去过安闲日子,没有过错,我筹谋报仇,怕他坏事,杀他也没有过错,不过是看谁技高一筹,那天夜里他若是有本事杀了我,我也不会有怨言。”
他话音刚落,千禄怒吼一声道:“我说得不是师父一个人,是他们!他们……小豆子才三岁,他懂什么?”
彭奇看了他一眼,觉得多费唇舌也是徒劳,不愿意再与他多言,手在腰间一晃,手里多了两柄匕首,直向远宁王攻过来。
王爷把白昼往远处一送,抖长剑迎敌。
刚才彭奇和千禄对话虽然简短,白昼和王爷也都明白了这二人的恩怨纠葛,更印证了他们从前不敢下定论的猜测——一开始二人以为彭奇是白袁的人,诸事都是白袁授意;可实际上,彭奇看似委身顺从于白袁,其实只是想报当年神使族灭族之恨。
果然,彭奇手上与王爷过招,却转向白昼道:“陛下,你和远宁王合卺酒都喝过了,可你知不知道,对你情深的王爷到底是何人,流连你身侧是何居心?”
白昼点头,淡淡的道:“朕知道,他姓李。”
此话一出,彭奇反倒诧异了,问道:“你为何知道!”
“他亲口告诉朕的。”
当然是白昼胡说。
远宁王原主的身份是李鸠,这是白昼和王爷依据线索推断出来的,但其中的因由,彭奇当然不知道,他一心想着骤然挑破此事,能制衡二人一把,让二人相互猜忌隔阂,可谁知白昼竟然早就知道了。
还是远宁王亲口告诉他的。
如何处变不惊,心中也有波澜。
一生波澜,就难免失神。
高手过招,胜负须臾间,王爷看准彭奇分心,长剑直接在他右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彭奇的匕首脱手。
他应变神速,虚晃一掌想跳出战局,千禄又看准时机,吹起一阵旋律,一直伺机而动的大刺猬再冲上来,滚成一团往彭奇脚下撞。
彭奇没穿高靴。
穿着一双浅口布鞋,稍一分心,脚踝就被大刺猬的尖刺狠狠扎了一片,勃然大怒,抬脚就向刺猬猛踩下去。
眼看这一脚若是踩上了,刺猬即便浑身是刺,也会被他踩得非死即伤。
正这危机当口,远宁王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上,把他踹得倒退几步,趔趄着一跤摔倒,下一刻冷冰冰的长剑便搭在他脖子上。
彭奇胸前闷痛,心知伤了内脏,忍了片刻,还是一口鲜血压不住,涌出口腔。
几乎同时,千禄从地上抄起彭奇掉落在地的匕首,直冲到他面前,匕首越过王爷的剑锋,叠架在彭奇脖子上。
两人一兽联手制住彭奇,算不得磊落,远宁王即便不太在意这些虚名,却也撤了长剑。
再看千禄,激动的情绪难以掩盖,手一直在哆嗦,以至于让他忍不住用左手握住右腕。
可无济于事。
彭奇冷笑看他,道:“你想给他们报仇?动手呀……”
千禄激动极了,喘气声都粗重。
眼看他正下定决心,下一刻便要抹了彭奇的脖子,突然斜向里,白昼走到近前,伸手按在千禄手背上。
也不知为何,千禄只觉得皇上平时孱弱不已,这会儿一只手却像有千钧重。
皇上柔声向千禄道:“你没杀过人,更没必要逼自己走到这一步。”
千禄的表情纠结到扭曲,看向皇上。
只见皇上对他微微笑着摇头,神色难得的温柔,眼睛里的光芒坚定得让千禄丝毫反驳的意愿都没有,拿着匕首的手臂被白昼缓缓压下。
刚巧,一阵风过,白昼又咳嗽起来,他忙拿湿帕子掩好口鼻。
彭奇哈哈大笑,看向白昼:“你自小心如蛇蝎,这会儿来装什么圣人?也罢,你命在顷刻,临死之前给自己积一份阴德……”
千禄刚放下的匕首又压在彭奇脖子上,道:“你说什么!陛下怎么了,什么意思!”
彭奇就只是笑,不答千禄。
那笑声,是一个人机关算尽,终而迎来失败的笑,仿佛一切都不在乎了,因为他已经没了希望。
白昼读得懂彭奇,他的仇恨,不止于对白景,而是泛化到李鸠、李鸩、白袁……每一个直接或间接,因为皇权而导致他灭族的人身上。
可如今,他落在皇上和王爷手里,他想为族人报仇,兴风作浪,已经再无可能。
再看远宁王,他向来行事果决,心知彭奇这副模样再难沟通,上前两针直接给扎晕过去了。
接着,王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燥灼的空气,分辨空气中弥散的药味,才看向白昼,道:“他在火里加了东西,是冲着你的病根来的,虽然你……咱们快走,”说着,他拍拍千禄肩头,“多亏你能驭兽,否则,我和阿景多半折手。”
布戈刚才一直站在正殿门口,眼见地上一地蛇尸,无处下脚,这会儿扭秧歌似的绕过来,向白昼道:“奴才护驾不周,奴才该死。”
白昼摆摆手,笑道:“青岚没来时,全靠你护着朕,功过相抵吧。”
因为有了千禄,殿里无数的蛇都不再可怕。
也亏得千禄,众人出去的路走得顺畅,没再出什么纰漏。
刚出殿门,一众侍卫太监便围拢上来伺候,忙乱的现场中,一人戴着面具站得不远不近。
他见皇上和王爷出来,也迎上前来。
“是白袁。”远宁王声音极低的在白昼耳边道。
白昼咳嗽几声的功夫,白袁已经走到近前,向白昼大礼参拜:“老朽扶南国传诗人,参见上国君主。方才消息传到驿馆,我家王上担心至极,差遣老朽前来为君上祈福。”
祈福是假,看看死了没有是真吧。
看彭奇第一眼见到远宁王时的模样,显然是被白袁卖了。
白昼一时没说话,他咳得厉害极了,好半天平复了才缓声道:“王上的关怀朕心领了,使节快……平身吧。”
说着,他把一直掩住口鼻的帕子拿开嘴边。
布戈突然“哎呀——”一嗓子,把近前的几人吓得直哆嗦:“陛下!您……您怎么咳血了呀?快!快!传御医!王爷,王爷您快给陛下瞧瞧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都看见,皇上手里的帕子上全是血沫子,嘴角还挂着血痕。
第103章 尺蠖之屈。
皇上咳血,邻国使节瞬间就变成了闲杂人等,被晾在一边。
远宁王、陈星宁和布戈簇拥着皇上坐上舆车,就近要移圣驾去御书房。
要说,还是皇上顾及邦仪,向陈星宁吩咐道:“着人好生送使节回去休息……”
谁知白袁道:“陛下,老朽略通医术,我家王上若是知道此时老朽就这样回去,定会怪罪的,不如让老朽同去,略尽绵力。”
身为邻国使者,这其实极不合适。
果然,白昼尚未说话,陈星宁便道:“使节越礼了。”说着,便拦在白昼与白袁之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身旁的官员送客出宫。
眼看逐客令都下了,白袁不为所动,气氛渐而尴尬起来,白昼开口了:“星宁……”
陈星宁立刻回身行礼。
“朕这破身子,三天两头的不舒服,天下皆知,也不用瞒着,使节愿意稍待,便请他在御书房小殿稍坐吧。”
说着又咳嗽起来。
白昼当然不信,白袁是得了涂阿伽的授意。他分明就是知道彭奇今日要背水一战,想来探探皇上的身子的虚实、以及远宁王对他的忠诚。
御书房内殿,远宁王给白昼诊脉,本来紧张的神色渐而舒缓,又转为不解。彭奇在火里加的料,确实会激发长环蛇残存在白昼体内的毒性。
但彭奇不知道,皇上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除得所剩无几,药物的影响微乎其微。
近来脖颈上警示他不能动怒的油刺纹身都不再出现了。
白昼刚才咳嗽,只是因为他脏腑终归要比寻常人虚弱些,受了烟尘的刺激,便会难受。
但……哪儿来的血沫子呢?
两只手诊了四个来回之后,王爷终于放下心来,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张嘴,我看看你的嗓子。”
四下无外人,白昼压低了声音,窃笑道:“我骗他们的,一点血沫子,嘴里破点皮就有了。”
嗯……
确实是白昼能做出来的事儿。
远宁王捏捏眉心。
缓神片刻,他便把刚才在乐兮堂的事情与白昼说了,白昼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王爷问道。
白昼沉吟:“若是往极端的方向去想……只怕白袁不仅想借你我之手除掉彭奇,更是在试探你。”
白昼年纪不大,但他是从人精堆里练出来的,深谙一个道理:人只要不是疯子,做事情便会有一套常人能够理解的逻辑和动机。并且,这些逻辑,一定会符合这个人一贯的做事风格。
想那白袁,当年骤然遭遇宫廷巨变,无论是否被逼,为活命不惜毁去容貌、亲手杀了两个儿子是事实。
他本来是大尧的皇子,一朝之间,变为异姓王爷,落差可想而知。
而后被远封边陲,再又诈死,于扶南蛰伏。
这人的性子,该是多么隐忍、阴厉。
远宁王道:“自从得知他要来大尧,我便派人暗中跟着,发现他有自己的暗桩死侍,就连玉人那样的身手,也几次都跟丢了去向……”
白昼笑了,拍拍他肩头,道:“无妨。”
说着,他喊布戈进来,道:“你去拟一道旨意,朕进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让远宁王监国,大小事宜,过给王爷便是了。”
布戈一愣,露出担忧的神色,道:“陛下……您……”
白昼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声音淡淡的道:“照朕的意思去做。”
布戈不敢再说什么,退下去了。
远宁王不善权术,但他聪明。白昼这般做法的初衷,他明白。
权术算计之间的博弈,占据看似一面倒的优势从来都不是最稳妥。
所谓“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以屈求伸,以退为进正是白昼的意图。白袁既然已经怀疑远宁王对他生出二心,加以试探,那么就不如让他看似离目标迈进了一大步,这样既保护了远宁王,也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用什么过于极端的手段。
但这事情需要掌握尺度,天上掉馅儿饼的美事,又容易引人警觉。
“其实……”远宁王略有些迟疑,他挠了挠眉头,一副话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样子。
白昼蹙眉,忍不住笑着看他。
他极少露出这副神色,得是多难以启齿的事情,让他变得这么支支吾吾的。
等了半天,也没见他鼓起勇气开口,反而越发踟蹰起来,终于,白昼善心大发,道:“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远宁王抿了抿嘴唇,从怀里摸出个信封,递给白昼。
捏上去颇有些厚度。
“哎呦,这是哪家姑娘写给你的情书吗?”不忘了揶揄打趣王爷几句,白昼展开信封。
但见那里面并不是信,而是诸多药店在官府备案的批文及准许营业照凭,厚厚的一沓子。看地址,分布在长江两岸的郡县中,备案掌柜的名字——耒百耳、木一白、凌仲、邵华。
暂且不论这些人是真名还是化名,单说凭证都在王爷手里,幕后大老板是谁就显而易见。
“是今日玉人刚送回来的,还有两三批正在办。”
白昼道:“行啊,王爷,是要垄断尧国的药材市场吗?”
远宁王回以一笑,在白昼身前蹲下来,俯视变成了微微的仰视,让他的眼睛里流淌着的光芒变得格外温柔,王爷道:“若是有一日,你倦了,想离开这里,这是咱们的退身步。”
白昼略感诧异,他从没想到,王爷会为他筹谋这些。
他日常的用药里,有几味名贵稀少的药材,身为皇上不算什么,想来若有一日,他们隐匿于民间,单这一条就太扎眼。
如今,王爷手里有大量的药铺便不同了。
在远宁王看,他和白昼其实是没有必须要留在这权力漩涡中,但他从没想过逼对方离开。
因为他了解白昼,这人若是对一件事情抠起砖缝儿来,便会欲罢不能,就本质而言,他总是自己和自己较劲。
所以,他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思来想去,算计人心思的事情,他大约是帮不上白昼的,但起码他要有足够的底气,在白昼想要离开的那日,带他离开,保他平安,给他富足。
这份用心,白昼当然明白。
他的心要被远宁王暖化了。
把凭证重新装进信封,塞回王爷怀里,情到深处,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一句“谢谢”放在这,太轻了些。
他捧起王爷半边脸颊,咫尺的距离,贴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