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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鸿急得快要抹脖子,人在岸上跑,怎么也不可能比顺风顺水的船更快。再说也根本不知道楚淮到底是打算怎么堵顾大帅——万一是在水面上打呢?不带着船过去,难道一边游水一边同人家打吗?!
“那也得先去了再说。”
须卜思归立刻拿了主意,带上方才他们勾船用的铁索率众沿着淮雍河骑马追,路上果然见到有浮尸被往下游冲去,张鸿越发焦急: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这除非是飞过去,不然怎么可能赶得到?!”
………………
“别等了。”楚淮自己把脖子往前松了松:“你快点抹了我的脖子,咱们俩一块上路。”
顾安南喉头一哽,替了他一脚,混不吝地嗤道:“想让我跟你殉情啊,想得美。”
他一边说,一边从脖子上拽下了那枚贴身携带的小东西,在姜然那燃着的风灯上一点,而后用力丢到了天上去。
是枚烟花。
一霎时天幕华彩,缤纷绚烂,烟花的流星尾闪着金灿灿的边,将顾安南仰起的脸连同半个山坡一同照亮。
那烟花不住向前窜去,活像个在天幕上拔节的竹子——这是个信号烟花。
楚淮静了静,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你在等帝姬?”
顾安南难得正经地“嗯”了一声,权当回应:“就是你喊打喊杀要弄死的那个。”
“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来。”楚淮的目光穿透了无尽山河,好似追到了洛河之畔:“像她们这样的女子,是不会为了情爱改变志向的。”
顾安南从牧州出征前,再三同暮芸确认,叫她别在自己出征期间搞事或者逃跑,否则就算千里追击也要把她再逮回来。
当时暮芸什么都没说,在他出征那日,却将这枚信号烟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要是有什么危险,你就放这个叫我。”没良心的帝姬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轻缓,却郑重得如同发誓:“我一定会来。”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得来着?
“少操闲心。”他压下心底的波动:“你大帅战无不胜。”
这下可让她猜着啦,回去以后她那小狐狸尾巴都得得意地翘起来。
顾大帅嘴角压不住地弯了一下,哼声道:“你自己不招媳妇待见,少在这以己度人。我家娘子……”虽然没有心,“但对我还是很好的。”
“嗯。”楚淮点头道:“亲手捅一刀罢了。”
顾安南:“……死到临头了,废话恁多。”
楚淮安静了一瞬,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帝姬出京和亲之前曾经同白首辅订过亲,这事你知道么?”
顾安南:“……知道啊。”
“哦,原来不知道。”楚淮:“白首辅十几岁的时候就给先帝当伴读,帝姬五六岁时便跟着他长大。当年先帝活着的时候,其实也最属意白首辅尚主。”
白溪音。
顾安南当然记得他。
世家出身,气质高华,一出生便受到最好的教育。他有着嫡长子那种天然的宽容与温和,对谁都是轻声慢语——就连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端正英俊。顾安南还在街头巷尾做讨债的浪荡子时,还曾经见过白溪音一面。
那白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在百姓的赞誉中走过长街,与靠在街边墙头拎着带血木棒的自己曾有过短暂的对视。
同一条长街,分隔出两个世界。
而他顾安南,从来就不是那个华丽明亮世界里的人。
当顾安南还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斗场同畜生争食的时候,年少有为的白溪音就已经端坐在朝堂上,参论国家大事了。
“当然了,帝姬未必就同白溪音有什么真感情。”楚淮的眼中映着烟花的碎末,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说道:“只不过当时朝廷需要获得世家的支持——就如同她现在需要你一样。”
………………
淮雍河边,须卜思归眼尖地看见河水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伊稚訾鸿!你看那边飘过来的那个!那浮尸身上是不是有道银边?”
银边?!
银线绣衣是牧州禾家的习惯,张鸿心下大骇:“禾珏!是禾少爷吗?!”
须卜思归二话不说,伸出铁钩就要捞人,吓得张鸿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不不,用这个就彻底钩死了——套上我的衣服,套上衣服再钩!”
“啧,中原脆鸡,麻烦。”
须卜哗啦扯开张鸿的棉衣,把铁钩的尖端裹住,在禾珏飘过头之前干脆利落地将他捞了上来。
张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轻轻拍打着禾珏脸颊:“禾少爷!能听见我说话吗?!大帅人呢?你别告诉我他死了我受不了!”
“千梦山……”禾珏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在……千梦山……”
禾珏平日里最爱体面,眼下简直一碰就渗血,他脸上还蒙着黑色的布巾,张鸿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眼泪险些就要落下来了,但小鸿军师的伤心还没来得及成形,就先被须卜粗暴地打断:“滚滚,挡光了!”
她从怀里拿出半根白萝卜一样粗的老山参,切都不切一下,直接整根怼在了已经昏死的禾珏嘴里,撑得他都闭不上嘴!
张鸿惊呆了,抖着手问:“这烧火棍哪来的?”
“芸芸给的,”须卜思归嘿嘿笑道:“她说让我当萝卜吃,补身体。”
张鸿:“……行行你俩真行,来几个人赶紧将禾少爷送回去,立即用我的印请银烟大师来看!”
须卜思归上马,也不等张鸿说完就将他扯上马来:“走,千梦山在哪?”
张鸿抓紧她衣服:“前面!”
………………
顾安南的舌尖舔了舔牙齿,感受到一股血腥气。他安静良久,讽刺道:“伯清兄够劳心的,劳烦你还得操心着我的家事。”
“客气,”楚淮腰侧蔓出大片的血迹:“挑拨离间罢了,应该的——安南,她要是不来,咱们就都快着点吧,再拖下去……”
“嘘。”顾安南那半瞎的眼看向天幕,轻轻一笑:“她来了。”
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鹤唳!
楚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空中绽开了一枚同质的烟花,无数烂漫的流星下,山顶竟飞出了百十来只玄裳缟衣的仙鹤来。
鹤唳九天,声音清越激荡,在这堆满洁雪的山间映着漫天华彩,简直如同梦境一般。而在群鹤之间,竟然滥竽充数似的,混着一只木鸢。
“顾北之!”
木鸢上半跪着一个女子。
眉如远山,眼如剪水,乌发樱唇,是这人间独一份的艳色;此人甫一露面,便让天地皓月都失去了神采,世间万物,都需为此容颜让步。
是帝姬暮芸。
顾安南失去了所有表情,漫天彩舞回旋,无尽星空烂漫,可在这一切的灿烂里,他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唔。”
他口中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仰头看着她从彩霓中来,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
顾安南忽然有种很荒谬的想法。
骗我也好,伤我也罢,那又能怎么样?
有了这一刻,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真的。
即便即刻就死,也算幸福,若能让一切结束在这个瞬间,我也心甘情愿了。
不知道神佛听没听见他这个愿望,反正楚淮是同他心有灵犀了——他抓准了这个空隙,拼着被宙沉划破颈侧猛然起身反击!楚淮用大臂狠狠怼向地面,肘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响动,竟是“咯咯”两声自己将胳膊接上了!
顾安南冷不防他突然反击,霎时回神,一掌将姜然推到亭外,瞬间同楚淮过了十数招。
暮芸人在半空,一手勒着木鸢的机关,一手直放在前,居高临下俯冲而来,手中弩箭稳稳地对准了楚淮的眉心!
“顾北之,让开!”
楚淮如有所感地抬头一看,瞳孔骤缩,暮芸手中那枚赤红的小型臂弩当空飞来!她的弩|箭,不用想也知道必有剧毒,楚淮也不恋战,当即后撤躲避——
谁料这一退,却刚好退到了暮芸的“行进路线”上,木鸢从楚淮上空飞掠而过,一阵淡紫色的烟雾不由分说地兜头罩上了楚淮的脸!
“哈!”
女子轻快的笑声好似春天的湖水,此刻木鸢的高度已十分接近地面,那声音听得人心旌荡漾:“我自己调的毒,好闻吗?”
那一箭只不过是虚晃一枪,那破木鸢不能转弯,就是为了让楚淮自己退到她的攻击范围内!
而以这个毒粉的密度,根本不能算是“投毒”了;暮芸那个药粉包足有一斤,楚淮把身上的粉末抖一抖,只怕都能带回家去揉面!
她当空将木鸢的绳索丢给顾安南,两人目光一对,顾安南当即心领神会——他双手攀住那绳索用力往回一扥,木鸢以他为轴心当空转了个圈,急速朝他跌来!
这一刻,顾安南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伸出双手要去接住从木鸢上跳下来的她;也就是这个瞬间,楚淮开弓引箭,对准二人——
刚刚带人杀上半山腰的张鸿目眦欲裂。
第68章 沙场秋点兵(十三)
但他离得实在是有点远!
张鸿倒是有心替自家大帅挡下这一箭; 可等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破身子跑到跟前,只怕他们大帅和帝姬已经被扎成个“心心相印”了!
怎么办?怎么办?!
须卜已经带人同楚淮的精兵厮杀起来了,根本指望不上; 山林里不知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放得火,晃得他两眼生疼。
等等。
晃眼?
“恶贼楚淮!”小鸿军师爆发出了生平最大的一声喊; 变戏法似地双手举起了一面花里胡哨的镜子:“我收了你啊啊啊!!”
镜面将火光稳准狠地聚集反射到了楚淮脸上,突如其来的强光果真令他下意识地闭眼甩头; 开弓一箭偏离了角度,竟当真在千钧一发之际贴着两人擦了出去!
小鸿军师振奋挥臂!
须卜显然也注意到了,忙里偷闲地吹了声口哨,将张鸿的脸都吹红了。他匆匆忙忙在战场边兜了个圈跑进竹亭; 抓着镜子凛然不惧地对楚淮嚷道:
“楚都督; 我们的后续队伍马上就到!不要负隅顽抗了!”
不知是不是那药粉的作用,楚淮胸肺之间涌上一股强烈的闷窒之感; 与侧腰的重伤相互呼应,几乎要将他的力气抽个干净。
但他仍未屈服,而是看向了竹亭后的秘密水道。
“鸿军师就别劝啦; ”暮芸手法十分粗糙地将顾安南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确认他虽然重伤但还不至于立即就死,当即放心下来:“咱们楚都督还惦记着去牧州大杀四方呢!”
顾安南已然脱力; 懒懒靠在竹亭柱子上低头看她摸自己:“少‘咱们咱们’的; 我和他可过不到一家去。”
暮芸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块老山参递给他; 张鸿一看就知道是须卜那根烧火棍的另外半截; 只觉得十分伤眼。
“拿去啃,少烦我。”她刚从山顶上踩着飞鸢冲下来; 也是累得很; 干脆坐在了那条长凳上:“楚淮; 咱们来谈谈条件吧。”
“帝姬,好久不见了。”楚淮彬彬有礼道:“还不到谈的时候,若我从水道——”
他话还没说完,秘密水道里突然传来了声若洪钟回荡来去的骂:“天爷!这里头七拐八弯黑布隆冬,要是咱那雀蒙眼大帅进来,非得淹死在里头不可!”
顾安南:“……铁三石!”他又笑又气:“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铁三石听见动静,知道他没死,高兴得大笑三声——牧州镇守军被他带了整整两千出来,如今都在秘密水道里乘小船等着!
楚淮的最后一条退路,也断了。
“我嘛,就是个身娇肉贵的废物,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暮芸捶着自己的小腿道:“本来也没觉得飞鸢投毒一定能成,就是要暂时吸引你的注意力,好让三石大哥趁机偷袭。”
但她没有等到那个说好的时间。
她在山顶上看见了顾安南的信号烟花,心里霎时一空,白虹别庄里他倒在自己身前的模样浮上心头,登时什么也等不了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升在半空。
“看看你们两个,”暮芸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楚淮和顾安南的狼狈模样:“好好的大荆将官不做,非要造反,一个个滚得跟豆面球似的。”
披头散发的楚淮和浑身浴血的顾安南同时沉默了。
“那封诏书,”楚淮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颤,眼中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希冀:“真的是嘉奖令?”
暮芸很痛快地点了头:“不错。你手里那封是我临时写的,不过内容一样。”
楚淮:“胡丹他……”
“哦,你受贿那事是吧,胡丹不说我也知道。”暮芸打断了他,好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朝廷靠巡按监察四方吧?”
楚淮目光如死。
“当时你管着照州的海防,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撤你。更何况是为了……”她妩媚灵动的眼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