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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就带着儿女一起,给朱翊钧磕头。
朱翊钧让他们平身,走到张居正跟前,又看向张嗣修,认真道:“嗣修进士及第,乃是他多年苦读,才学出众,实至名归。”
“我看了他的策对,真心称赞他的文章,他凭自己的本事高中榜眼,并非因为父亲是元辅。”
听完这话,张居正怔愣在那里,良久无言,心中百感交集。
他原以为朱翊钧会说“先生大功,朕说不尽,只看顾先生子孙”,可他却说张嗣修凭本事及第,并不因为他是自己儿子。
不得不承认,作为父亲,听到别人赞扬自己儿子有真才实学,比歌颂自己的功绩,更让他欣慰。
这话也充分照顾了张嗣修的感情,作为首辅的儿子,他高中榜眼,从放榜那日起,就已经在整个京师传开了。
即便他再怎么勤学苦读,满腹才学,别人只会说,他这个榜眼不过是有个权倾朝野的爹。
而此时,他得到了圣上的认可,不是看在他父亲的功绩,而是真心实意赞赏他的策对。长久以来,张嗣修满心委屈,在这一刻险些落下泪来。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跪下来向朱翊钧磕头:“臣,谢陛下厚爱。”
朱翊钧笑着将他扶起来:“今后到了翰林院,当力学笃行,将来向先生一样,经世济民。”
说完,朱翊钧留意到一旁的张懋修低着头,神情沮丧。
他并非不为兄长的高中高兴,只是想到自己落榜,心中的落差让他很难释怀。
虽说朱翊钧给了他鼓励,但最后的心结,还需要张居正这个父亲为他解开。
朱翊钧握着张居正的手,轻声道:“先生,懋修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
说着,他转身招呼道:“简修,几个月不见,让我来考考你的武艺。”
张简修一听此话,高兴极了:“我去取剑。”
张简修虽然书读得不如几个兄长,但是在武艺方面勤学苦练,一直不曾懈怠。出巡那段时日,经过朱翊钧的指点,进步不少。
即便如此,朱翊钧让他一只手,他在朱翊钧手下也坚持不了十招。
张简修一剑刺出,朱翊钧侧身躲开,运掌在他手肘一排,张简修的剑随即脱手,一脚踢在剑柄上,那剑随即转了个向,插在旁边一棵桃树上,震得桃花簌簌落下,铺了一地。
“还不错!”朱翊钧轻轻在张简修后脑,表扬道,“武艺精进了许多。”
张简修问:“能成为锦衣卫了吗?”
“当然!”朱翊钧的回答很肯定,“在乾清门外值守。”
“乾清门?”张简修皱眉,“那可离御前远着呢。”
此言一出,旁边的哥哥姐姐都笑了起来。张若兰摸摸他的头:“傻弟弟。”
此时,张允修跑到桃树下,试图把剑拔出来,可努力了半天,丝毫没能撼动那把剑。
朱翊钧问:“允修也想习武?”
张允修点点头:“我也要当锦衣卫。”
“好!”朱翊钧爽快答应,“那就赐你御前行走吧。”
“啊?!”张简修不乐意了,“我都只能在乾清宫外,他这个小不点,怎么能在御前行走。”
朱翊钧捏捏张允修的脸:“因为小不点很可爱。”
张简修问:“我不可爱吗?”
“你也可爱。”
朱翊钧注意到旁边另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他的性子和他的名字一样安静:“静修,你以后想当锦衣卫吗?”
张静修摇了摇头:“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
张静修看向张嗣修:“读书,做文章,考科举。”
朱翊钧又捏了捏他的小脸:“那也很好。”
不管是科举入仕,还是当锦衣卫,反正都是为他做事,朱翊钧觉得都很好。
他一回头,看到角落里,张若兰独自站着,手里拿了把团扇,保持一个姿势好久了。
朱翊钧脱口而出:“那若兰今后想做什么?”
“我……”张若兰回过神来,很认真思索他的问题:“我只是一介女流,书读得再多,文章写得再好,父亲看了也只会哀叹,我非男儿身,不能考取功名。”
“世人皆道:妇人见短,不堪学道。”
她仰起头,一双翦水秋瞳望向朱翊钧:“陛下可记得,那日在德安,”
“陛下可还记得,那日在德安,咱们听一位李先生论道。”
朱翊钧点头:“姚安知府,李贽。”
张若兰又道:“他说人有男女之分,但见识长短并无男女之别。倘若让天下妇人与男子一般识文断字,她们的见识足以让许多男子羞愧汗颜,不敢出声。”
“女子读书,并非为了让男子羞愧汗颜。哪怕不能考取功名,也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
“陛下方才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想让更多女子读书,让她们明白,她们不是生来就该被人嘲笑短见,束于闺阁之间,并非她们所愿,若有的选,谁不向往广阔的原野。”
朱翊钧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他的
沉默,让旁边兄弟几人心慌。生怕妹妹的话惹怒了皇上,而受到责难。
这番言论实在胆大至极,说完,张若兰自知失言,低头,退后几步:“若兰失礼,请陛下责罚。”
她平日赴宴,与京师官家子弟来往,说话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口无遮拦。
今日在圣上面前,倒是心直口快起来。
张若兰在心中叹一口气,他们从小在一处玩耍,总是这般说说笑笑。朱翊钧为人大度,私底下极少苛求尊卑之别。
想来,去年在湖广,他们一起到德安听讲学,那时她也是这般有什么说什么,或许也有无心之言,但圣上未曾怪罪。
张若兰鼓起勇气抬眸,与朱翊钧对望,后者仍是不发一言。她咬了咬牙,横竖已经说出来了,也收不回去,都是肺腑之言,若要问罪,她也认了。
“哥哥!”张简修护在张若兰跟前,“姐姐她……”
不等他把话说完,朱翊钧就将人推开,走到张若兰跟前,垂眸看着她:“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我来帮你实现。”
“!!!”张若兰看着他,眼中短暂的惊讶之后,浮现出一抹欣喜。
朱翊钧曾经说过,她就是孔子周游列国,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女子,又怎会怪罪与她。
旁边,兄弟几人也松了口气。
张敬修真是被弟弟妹妹们吓了个半死,平时一个个礼数周全,进退有度,怎么到了皇上跟前,反而什么话都敢说。
归根结底还是皇上的问题,他实在是太会拿捏人心,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在他面前卸下防备。
张简修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张居正带着张懋修迎上来。
酒菜已经备好,请陛下移步饭厅。
正好,朱翊钧今日有心来蹭饭,还主动提出要投壶、射柳。
酒过三巡,他坐到张居正身旁:“先生,我突然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张居正并未在意,只说自己知无不言,可朱翊钧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第270章 朱翊钧放下酒杯,……
朱翊钧放下酒杯,笑眯眯的拿出个信封,上面写着“示季子懋修”,正是张居正写给张懋修的那封信。
是饭前,朱翊钧找张懋修要来的,说张先生教子有方,他要好好学习一下。
朱翊钧展开信:“甲辰下第,然后揣己量力,复寻前辙,昼作夜思,殚精毕力,幸而艺成,然亦仅得一第止耳,扰未能掉鞅文场,夺标艺苑也。”
“我记得,先生是丁未科进士,未曾听说甲辰科赴考,又怎会有‘下第’一说?”
“……”
张居正看看朱翊钧,又看看那封信,还真是有个“甲辰下第”。
为了鼓励儿子走出低谷,她他真情实感的写下这封信,竟是一不小心,代入了上一世科举落榜的经历,稍稍提了一嘴。
张懋修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竟然被朱翊钧发现了。
张居正并不慌乱,他半眯着眼,露出微醺的姿态,就这朱翊钧的手,端详那信纸半晌,这才说道:“还真是甲辰。”
他站起来,躬身朝朱翊钧行了个大礼:“臣的确是丁未科进士。那日陛下赐进士宴,臣饮酒归来,见懋修把自己关在小院中,拒不见人,不吃不喝,神思恍惚,遂提笔写下这封书信。许是时间记错了,又或者将假想误当作现实,也未可知。”
说着,他又深深叹一口气:“懋修自幼聪颖,心高气傲,一直以来,臣对他寄予厚望,实在不忍见他自暴自弃,一蹶不振,还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极少看到张居正如此真情流露,看来张懋修落榜,确实遭受打击巨大,连家里人也为他担心不已。
朱翊钧握着张居正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先生放心,懋修聪颖,待他想开了,潜心学习,从头再来,三年之后的庚辰科必将进士及第。”
张居正又躬身一拜:“承蒙陛下圣恩。”
朱翊钧扶着他,笑道:“先生客气了,我早已将先生当做家人,懋修是我的弟弟。”
张居正抬头,望进朱翊钧眼里,那里面满是真诚。
另一边,张简修与张若兰投壶,被碾压,向朱翊钧求助,希望他能过来帮自己挽回颜面。
朱翊钧过去取一支箭,走到张若兰跟前,低头笑道:“若兰可愿与我一队?”
张若兰接过他手里的箭,笑道:“你我二人联手,对阵他们四个,岂非胜之不武。”
张嗣修说道:“妹妹这话说反了吧。”
张若兰看向朱翊钧,认真问他:“反了吗?”
朱翊钧扬起嘴角:“比了才知道。”
于是,新一轮投壶正式开始。
张简修还没搞清楚状况:“不是跟我一组吗?”
朱翊钧本打算下午带张懋修出门散心,但宫中有事,只能下次。
户部呈上今年宗室开支,朱翊钧看到组后那个数字仍旧触目惊心。户部尚书却说,这已经是经过几次削减后的数字,仍旧触目惊心。
朱翊钧问户部尚书王国光:“不能再削减一部分吗?”
王国光为难道:“恐怕不行。”
“为何?”
王国光答:“嘉靖时期削减过一次,隆庆年间又削减了一次。祖制规定,凡大明宗室子孙,不得入仕为官,不得从四民之业,亦不得离开藩国。”
“……”
太祖高皇帝分封藩王,是让他们镇守一方,承担起守卫大明疆土的职责,必要时听从朝廷调遣,因此给予非常优厚的待遇。
想法还不错,然而,有两个问题。第一,太祖高皇帝驾崩没几年,手握兵权的藩王先坐不住了。
《皇明祖训》说:“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成祖拿来就用,靖难起兵,直取南京。
他用完就不许别人再用,于是,对藩王制度稍加改动,陆续剥夺各地藩王的兵权。
另一方面,宗室繁衍能力实在强悍,根据户部不完全统计,如今,分散在各地的大明宗室子弟已经多达六万余人。
一些高高在上的亲王和皇室近支,仍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绝大多数宗室与皇家血缘疏远,禄米微薄,本就难以维持生计,嘉靖、隆庆年间还时常遇到拖欠和折算其他物品的情况,度日艰难。
许多宗室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王国光也给朱翊钧举了例子:“有的年遇三十而不婚,有的暴露十年而不葬。”
《皇明祖训》有规定,凡皇室宗亲,只要犯的不是什么谋逆大罪,就不会判处死刑,顶多囚禁起来,还能管饱。
于是许多宗室成员,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地方府衙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朝廷,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润有过统计,全国田赋一年上缴朝廷约四百万石,而宗室成员加起来,需要供给的禄米多达八百五十万石,足足一倍还多的亏空。
宗室问题也不是到了现在才出现,早在正德年间就开始显现,于是,朱翊钧命造敕房给他找正德、嘉靖、隆庆时期的奏疏,他要看看祖宗们都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出意料,祖宗的处理方法,毫无参考价值。
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宗室上疏皇帝,被皇帝一顿责骂,押送到中都凤阳幽禁起来。
这对于那些底层宗室成员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凤阳关的都是皇亲国戚,管吃管住,除了没有自由,条件还不错。
朱翊钧左思右想,又宣内阁、户部前来商议。
张居正一直以来都主张朝廷应该好好整顿一下宗室在藩地横行,鱼肉百姓的乱象。
朱翊钧觉得,惩治犯罪虽然势在必行,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
于是,又有人提出,早在弘治十六年,就有大臣提议,让宗室子弟进学,与其他儒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