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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两个酒杯,他给对面的杯子倒上,之后是自己的。
夜空缀满星星,顾清淮肩背依旧挺直,和自己的影子相对。
“秦叔叔,抱歉不能送您最后一程。”
“谢谢您,像父亲一样看着我长大。”
他清冷的声线干涩,轻易就能听得人心酸,一行清泪落入那一片血迹。
手里的酒轻轻倒在地上,他作最后的告别。
“我会带着功勋去见你,连你的那一份一起。”
-
钟意从顾清淮家搬出来时,是秋天。
那天整个人脑袋发懵,放在衣柜最下面的、冬天的棉衣外套通通忘记打包。
全买新的太浪费了,她鼓足勇气决定去取一趟。
傍晚下班,钟意拨通顾清淮的电话,无人接听。
她想起他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归期不定,所以现在是不方便接听电话吗?
私闯民宅犯法,钟意很是犹豫,可她是来取自己的东西。
她决定碰碰运气,如果顾清淮的密码锁没有换密码……那她就进去。
走向家属院的街上,卖烤地瓜的老爷爷和卖糖炒栗子的老奶奶,笑着跟她打招呼。
还有卖烧烤的老板娘,笑眯眯问她:“怎么好久都没见你了?你的帅哥男朋友呢?”
钟意笑笑:“祝您生意兴隆呀!”
她站在701的门口,身边还跟着一只南博万,狗狗欢呼雀跃。
明明只是离开三个月,可再站在这里,却像隔了几个世纪。
钟意尝试着摁下密码,密码锁发出清脆声响,像以前一样。
这个人,竟然连密码都没换。
钟意心脏发紧,打开门,入目的就是玄关她的粉红色拖鞋。
房间里的小夜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温馨明亮一如她离开前。
她走进去,漂泊无依的小船短暂靠岸一般。
她没吃完的零食坚果被他仔细密封,放在茶几。
沙发角落的她的抱枕小毯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时间没有抹去半分她存在的痕迹,像是被人刻意保留。
就好像她只是短暂出门。
钟意深吸口气给顾清淮发微信:【你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私闯民宅来取东西,抱歉啦。】
手机没有回音,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
好像还能看到那个干净温柔的男孩子,和他身边蹦蹦哒哒嘴巴一刻不停的她。
好像还能看到他跑步回来,给她带烤地瓜糖炒栗子,甚至绕半个城市买黄豆粉糍粑。
好像还能看到她在凌晨两点窝在沙发角落等他下班回家,冲着他软软地笑说“晚安”。
好像还能看到他在厨房做饭,她在旁边探头探脑尽帮倒忙。
“顾清淮,我给你试试毒!”她探头探脑,看着锅里的南瓜浓汤直流口水。
顾清淮被她缠得没有办法,拿白瓷勺盛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她鼓着腮吹凉,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故意逗他,如愿以偿在那张清冷的俊脸上看到无措情绪。
顾清淮也低头去尝,唇红齿白的漂亮样子。
她瞪大眼睛,话都说不顺溜:“那勺子我用用用过!”
他一呆,眼睛睁得大大的,纯情又可爱。
耳朵通红又无法发作,最后冷着脸求饶一般说一句:“你乖一点,不要闹了。”
钟意把自己的零食、拖鞋、抱枕小毯子连同冬天的棉衣一起打包装箱。
这个家里一点她的痕迹都不剩,仿佛从没住过一个叫钟意的外科医生。
“南博万,我们走啦!”
顾清淮房间的门没锁,南博万趁她不注意直接钻进去。
想必是因为那里残留着他的所有气息。
你是不是很想他。
因为我也是。
似被蛊惑,钟意走进去。
顾清淮的房间整洁,冷冷淡淡没有一点暖色调。
衣柜的门没有关严实,被南博万刨开,钟意赶紧把狗狗抱到一边:“不可以这样哦,这样不礼貌。”
她另一只手去关柜门,目光瞬间顿住,手里的东西掉一地。
她的一颗心从万丈高崖坠落,悬崖下深不见底,连回音都没有。
入目之处,满柜子警服。
警衬、警裤、警服外套,深蓝藏蓝层层交叠。
从春秋装到夏装冬装,六位警号熠熠生辉,臂章上是万里长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
她像是被掩住口鼻扔进深海发不出一点声音,周身发冷,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
钟意看到衣柜挡板处,放着他的身份证,身份证下面是警官证,国徽庄严肃穆。
她的嘴唇紧抿,被牙齿狠狠咬住。
手指颤抖着拿起来,打开,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变成慢动作。
照片上的人眉目清晰英俊,有恰到好处的棱角,警服禁欲冷淡神圣不可侵犯。
照片下方写着:顾清淮,清远市公安局禁毒支队。
钟意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背,毫无缘由。
警官证下面,是她和他唯一一张合影,六月初夏海天一线,他面无表情她笑眼弯弯。
是那张她在顾清淮母亲墓碑前写的卡片,被他用制作标本的方法塑封起来完好如初。
甚至是那一张她拟好的房屋出租合同,期限从这一年9月20日到白发苍苍。
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落笔签上他的名字,补全她所有心愿,而后在不为人知的时间地点,被他一个人珍藏。
最后,是一张卡片,写着: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
“钟意,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归期不定。”
“不要说话,就一分钟。”
“我有喜欢的人。”
“不可以随随便便因为男孩子流泪。”
“钟意,会遇到更好的人。”
原来你是警察啊……
所以才会总是受伤,说话从来都不算数。
过往画面眼前重现,全是顾清淮身上纵横交错的伤,钟意眼泪断了线。
是什么样的任务要离开,归期不定,甚至要抛弃自己的所有身份。
心脏被拉扯被撕裂鲜血淋漓的疼,她蹲在地上整个人止不住发抖。
她手指用不上力气,好半天才拨通南野的电话。
南野:“姐,怎么了?”
钟意:“你那天跟我说的那个同事……他叫什么名字?”
不要是他,一定不要是他。
拜托拜托,一定不要是他。
那个瞬间,钟意无限希望顾清淮只是个酒吧服务生。
“顾清淮,婚礼那天他一直在看你,我觉得他可能想当我姐夫。”
钟意挂断电话,眼泪落在地板一片水渍。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哽咽着快要喘不过气。
顾清淮是怎样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度过这三个月。
让她搬走却又送她回家,告诉她会遇到更好的人,一个人离开。
他该有多疼啊……
被拒绝,被抛弃,被推开,原来全部全部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钟意终于崩溃大哭,眼前全是那一个人的影子。
顾清淮,你在哪里。
我真的好想你……
风吹过,书桌上那张纸轻飘飘落在地面,在冷冷月光里晦暗不清。
钟意捡起来。
字如其人,透过那笔触锋利的字迹,好像能看到他。
凤眼凌厉眼尾如利刃,鼻尖一颗淡色小痣,嘴角天生微微向下,依旧有少年的干净青涩。
时空有一瞬间错乱,把她的现在和他的过去交叠重合。
顾清淮因为三个月的艾滋病阻断药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脑袋昏沉、恶心呕吐,身体里的每寸骨骼每寸血肉都在经历碾碎重塑。
他安安静静在书桌前坐下来。
叩开笔盖,沉思片刻,落笔却是遗书。
没有一个字是喜欢。
字字句句全是喜欢。
眼泪不断上涌,钟意一行字一行字看过去。
好像又听见那道清冷的声线,带着笑,又或者没有,眼眸清润,温温柔柔看向她。
遗书
如果哪天我牺牲,你或许会遇到一个人。
有我的眼睛,又或者有我的心脏。
我的眼角膜,还可以代替我看你。
如果用我心脏的那个人遇到你,会忽然发现他心跳快了几拍。
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是我一直都在。
钟意,不要因为任何人哭。
顾清淮
第44章
过往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眼前倒放,那些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场景换了一个视角。
像失忆的人突然找回记忆,所有的画面熟悉又陌生,如同大梦初醒,醉了一场。
他给人联系方式,是国家反诈中心APP的二维码。
他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昼伏夜出经常消失,有时是三五天有时候是几个星期。
他对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攒下的钱全部寄回贫困山区的学校,默默资助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
他受伤,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频繁。
有时是利器所伤,有时伤口又极不平整,淤青不断,皮开肉绽。
原来他是警察,最危险的缉毒警察。
传说中行走在刀尖上的那一类人。
是她迟钝,是她不懂事,是她从头错到尾。
顾清淮漂亮凌厉的字迹,被眼泪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钟意从没遇到过一个人,温柔到致命,温柔到残忍。
你的眼睛,你的心脏,我不要它出现在别人身上。
我只想要你啊……
那张人体器官捐献卡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掌心近乎割裂的刺痛。
她死死咬住嘴唇,忍哭忍到呼吸急促胸口钝疼,哽咽声音从齿缝溢出。
手攥成拳捶过自己心口,痛苦到快要断气。
是不是那三个月来顾清淮默默忍受过的疼痛,现在全部回到她的身上。
眼泪变成一道透明屏障,她在这边,顾清淮在另一边。
这个家里遍布他的痕迹,她好像看到他,清瘦且白,冷冷淡淡拒人千里。
她看见女孩哭着问他,我可以不走吗。她拼命笑,忍着哭,不让他讨厌。
他说不可以,去看窗外,眼神漠然,眼底却有水光……
她看见门被带上,他怔怔抬眼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而后慢慢拿起那张她手写的、近乎儿戏的《房屋出租合同》,签上自己名字,眼睫湿润。
她看见他低头去看手臂的针眼,猜测艾滋病的患者的血液是不是已经流遍他的全身。
她看见他一个人去做检查,一个人服用艾滋病阻断药物,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待这一秒疼痛过去,下一秒痛苦到来,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看见他蜷缩在床上,开始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身边只有一只天真无邪的狗狗。
当朝阳初升,他就又是那个坦荡无畏的缉毒警察,行走在刀尖之上,没有一刻犹豫。
她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楼下,仰头去看自己家的那一格灯光,而那灯光,再也没有亮起过。
她忍不住走上前,想要告诉顾清淮。
我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可当重叠的时间空间回归原位,她和他只能像两道不能相交的平行线,在自己的轨道上向前。
…
秦钊去世,顾清淮送别战友,更是送别长辈。
他开始整晚整晚不能入眠,那些清醒混沌的时刻,眼前全是秦钊身上的弹孔。
他没有时间难过,活着的人要有活着的样子,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总有机会慢慢说。
秦钊卧底身份刚刚暴露,此时绝不是接近毒贩的最佳时机,顾清淮时刻等待命令。
行动前,顾清淮去当地集市上买了一盒针线。
年轻男人高大英俊唇红齿白,语言不通,摊主小姑娘还是默默红了脸。
日光凝聚在银白细针针尖,顾清淮想起钟意缝在他外套口袋上的迪迦。
他把衬衫长袖向上折了两折,针干净利落扎入手臂,血立刻往外渗出。
一针、两针、三针……
针孔密密麻麻,在冷白皮上显出惊心动魄的红,皮肤在下一刻开始肿胀发烫。
他绷紧的下颌线冷厉,眼神却是事不关己的漠然,颓靡、阴郁的伪装下,是一名缉毒警察的冷静果断。
“毒枭王某的心腹姓钱,道上人称钱老三,酒肉之徒一个,练过多年泰拳,人一米九,将近两百斤,生性多疑。毒枭现在年纪大了,生意基本都是他在打点。”
行动组组长的目光最后落在顾清淮身上:“想要引毒枭出洞,先接近他。”
中国和K国边境,人群鱼龙混杂,光线昏暗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能听到各种口音各种语言。
台上歌手正在低低唱歌,一把烟熏嗓声线沙哑,场所里乱成一片烟雾缭绕,根本没有人在听他唱。
那悲伤的调子和这环境格格不入,唯独角落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蓦然抬眼。
如此不堪的场景里,那双眼依旧清透,摄人心神的明亮。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