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此不堪的场景里,那双眼依旧清透,摄人心神的明亮。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
“钟意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顾清淮垂下眼睫,一语未发。
行动组同事拍拍他肩膀:“在毒贩眼皮底下给警察通风报信,一旦疏忽就是秦钊的下场,这次行动没有回头路,你真的想好了吗?”
顾清淮修长手指轻晃玻璃杯,细碎的冰块在酒水里碰撞发出脆响:“想好了。”
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同事以为他有心事,问:“怎么?”
久经枪林弹雨,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心有牵挂,这样的体验有些新奇。
那颗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心脏,想起她时是暖的是热的,这个人,人如其名。
顾清淮沉默片刻,笑:“故人生日,想她了。”
钟意的生日在冬至。
夜晚,她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时间空间仿佛有一瞬间错乱。
去年今天,她的病人没能下手术台,她想起外婆在手术室外泣不成声。
顾清淮就是在那个瞬间出现,说要带她去过生日。
他拍的照片可真丑,现在想想,大概是在户籍科给人拍身份证练出的技能。
钟意想笑又想哭,寒冷冬夜裹紧围巾。
耳边颈侧都湿润,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来不及仰头去看,南野人高马大小跑几步到她身边:“冻死了!快回家吃饭了!”
南野上班的时间很是凑巧,刚好有老领导退休家属院的房屋出租,他索性租了下来。
一是考虑到钟意一个女孩自己住不安全,二是考虑到爸爸妈妈来市里能有地方暂住。
顾清淮701,南野702。
她从住在他家的房客,变成他的邻居,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人,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爸妈从城郊小镇赶来,蛋糕蜡烛点起,全家人都在等着给她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
钟意笑得眼睛弯弯:“谢谢爸爸妈妈弟弟!”
小寿星的王冠戴在发顶,钟意在暖黄烛光中,闭上眼睛。
无边黑暗里,时间空间短暂凝滞,顾清淮温温柔柔看着她:钟意,不要因为任何人哭。
她的眼睫湿润鼻腔泛酸,忍哭忍到整个人都委屈,唇瓣紧紧抿成一线。
神明在上。
我不要在别人的身上看到他的眼睛他的心脏。
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归来。
我只要他。
钟意吹灭蜡烛,眼前光亮消失。
她很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现在切蛋糕啦!”
八寸的蛋糕,被切成五份,吃掉四份,还剩一份。
就好像她想念的人只是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
毒枭行动,是在这一年除夕,在中国、家家户户团圆吃年夜饭的日子。
春晚在晚上八点准时拉开帷幕,钟意依偎在妈妈身边,窗外万家灯火亮起。
她忍不住去想那个消失好久的人,想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冷不冷,有没有吃上一口热饭。
肯定没有,因为他说话从来都不算数。
对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唯独忘记自己。
顾清淮日日夜夜枕戈待旦精神高度紧张,已经不在乎今夕何夕。
他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警服笔挺,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年轻,鬓角没有白发,目光坚定锐利。
是秦钊叔叔。
照片被毒贩挂在靶子正中,子弹从秦钊额头正中间穿过。
顾清淮冷冷淡淡移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牙齿都要咬碎。
山巅悬挂一轮冷月,苍茫深山看不到尽头。
月光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从中国第一支禁毒队伍建立起来,已经有无数前辈为他们开路。
从顾长生到秦钊,无一不是前辈,无一不是榜样,无一不是烛火。
他不怕,过去不怕现在不怕。
唯独怕,得知他牺牲,那个傻子会哭。
此时此刻他的兄弟战友,甚至是那群忠诚的缉毒犬全部埋伏在四周。缉毒讲求“人赃俱获”,他们在等,等时机到来,将贩毒制毒窝点一举端掉一个不留,毒品休想靠近中国半步。
除夕夜,边境线那边,辞旧迎新,举国同庆。
边境线这边,两国警力联合,蓄势待发。
毒贩的越野车油门一脚踩到底,顾清淮开车尾随其后。
马仔颤颤巍巍开口:“钱哥,不是说在山底下的塑胶厂交货吗?怎么绕了这么远?”
钱老三嘴里的烟冒着一点火星,声音粗哑含混:“你以为老子傻?前几次行动都他妈有警察是偶然?”
钱老三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改变交易地点,此时再给出信息已经来不及。如果不能拖延交易时间等警方到来,那就只能他来。
顾清淮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没有子弹,那他就是最后一颗子弹。
眼前浮现秦钊身上鲜血汩汩的弹孔,浮现那张被毒贩子弹穿过额头的照片。
无边夜色里,他一双眼冷得吓人,黑森森的瞳孔深处已经燃起一片火光。
凌晨两点,越野车终于在江边停下。
隔着边境线,仿佛能听见中国的鞭炮声响,能看到烟花升上夜空孩童欢笑。
缉毒讲究“人赃俱获”。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金三角的司南,他是缉毒警察顾清淮。
行动组一半的人抵达事先定好的交易地埋伏,另一半的人留下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当时间临近,毒贩的越野车迟迟没有出现,他们立刻意识到毒贩是换了交易地,动用各种手段进行紧急搜捕。
“你是警察!”
“你他妈竟然是警察!”
“拿枪的就是这只手是不是?老子先给你废了它!”
顾清淮一个人如何能顶住毒贩黑洞洞的枪口,用血肉之躯尽可能拖延时间罢了。
冰冷刀刃划过皮肤的那一刻,所有力气在一瞬间抽离。
枪声炸裂在耳膜,紧接着又是无数声:“不许动!警察!”
一个都跑不了了,顾清淮想。
这才让自己卸了力气。
身上那么多的伤,弹孔顾不上看,砍伤顾不上看。
头脑开始混沌,意识慢慢抽离,他只想看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名警察敬礼的右手。
那是一名警察握枪的右手。
那是他给钟意擦过眼泪的右手。
肌腱断裂,鲜血横流。
武侠小说里所说的“手筋挑断”,大概如此。
视线模糊,最后定格在那一轮冷月,不似故乡明。
在祖国西南的土地上,那个傻子借星星月亮和花,找一个联系他的理由。
顾清淮慢慢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无声滑落。
女孩儿小小的声音羽毛般轻轻缓缓落在耳边。
——佛祖老人家您好,我叫钟意,身份证号码是12345619971221XXXX,清远市人民医院外科医生,老家清远市燕城镇,今有一事,想要请您老帮忙。
——我身后的这个男生,不要让他再受伤,清创缝合给他换药很累的。
——麻烦您保佑他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第45章
万家灯火亮起,烟花明明暗暗,爆竹声响彻夜空
钟意默默许下这一年的新年愿望:顾清淮,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而在一千多公里外,警车直接开进医院大门,警灯光亮远比烟花刺目。
为首的警察冲进急诊大厅,警服上手上全是血,嘶哑着嗓音喊:“医生!医生救救他!
入目场景过分触目惊心,那被刻意砍伤肌腱断裂的手臂就让人心凉到脊椎,一身黑衣被血液染得斑驳深浅不一,完全无法估计失血量。
这名拎着枪从阎王殿杀回来的缉毒警察,此时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像是睡过去,又像是再也不会醒来。
手术无影灯亮起,手术室内气氛前所未有的严峻。
灯光照亮那人的脸,手术台上的男人面孔英俊眉目清冷,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年轻得可怕。
他眼睫浓密低垂,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时终于可以放任自己休息,那么多的伤他却神情平静。
这位冷淡肃穆的年轻警官,应该荷枪实弹全副武装一线缉毒,应该制服笔挺抬高右手对国旗敬礼,应该坦荡无畏站在阳光下保护他的国家他的人民,无论如何不应该像此时此刻,眼睛紧闭躺在手术床上,无限接近于死神。
…
两个月后,四月初春,市人民医院组织今年的山区义诊。
飞机在清远起飞,三小时后降落西南某国际机场,云层绵软,天空低得触手可及。
太过熟悉的场景,恍惚之间,她好像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心脏砰砰跳着,期待见到自己喜欢的小男孩。
也好像是在去年,在这片土地,认识了一个全然不同的顾清淮。
他站在山下举着手机,声线清润直接刻在她心底。
他说,钟意,看我。
如今,顾清淮查无此人。
四个月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没有他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他在哪,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只能在想起他的每个瞬间祈求神佛,保佑她的心上人平安归来。
“钟意,发什么呆!我们快一点走啦!”
钟意笑着点头,眼睛变成弯弯的缝儿,没有人注意到她湿润的眼睫,只听见她声音轻快:“来啦。”
义诊的日子很充实,忙起来的时候吃饭都忘记,很多时候泡面刚刚泡上,就看到走了好远山路的老人小孩。
多看一个病人、多解答一个问题,就能让他们少一分病痛、少一分靠近死亡的可能。
等那泡面再拿起,已经完全冷掉,加上热水,继续吃。
钟意一点都不觉得苦。
妈妈信佛,相信因果,总说多做好事会有福报。
她好好努力,治病救人,佛祖可不可以把她的福报都给顾清淮?
义诊中途走进学校,为孩子们免费体检、检查身体。
钟意一行人刚到门口,孩子们就已经认出她:“是清远的钟意医生!”
他们对清远如此想往,想必是因为他们的小裴哥哥在那里。
钟意抿起嘴角,想笑,可那弧度苦涩。
“钟意姐姐!”
小朋友们眼神明亮,怯生生不敢向前,只腼腆站在老师身边。
钟意弯着眼睛,把带来的文具、食物、新衣服分给他们:“看看还缺什么,记得告诉姐姐。”
支教的老师一个劲儿说谢谢:“过年的时候,小裴刚寄了好多东西来,再这样下去,这小子可是没钱娶媳妇儿咯。”
钟意嘴角笑意瞬间无法维持,心脏像是被猛地钳制住。
过年的时候……顾清淮12月底失联,新年是在阳历2月。
她极力忍住声音里的颤意,问老师:“是从哪里寄来的?”
他和学校有联系吗?
老师会知道他在哪里吗?
起码说明,两个月前的顾清淮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老师很是骄傲:“是从清远市公安局寄来的,他是一名警察。”
心脏收紧,钝钝的疼。
想必是知道自己回不来,而家乡的小朋友日子过得很苦。
他们每年新年没有新衣服没有礼物,最期待他的包裹。
出发前,提前准备好,让同事准时帮忙寄出。
他人不在,包裹却可以代替他安全抵达故乡。
她能看见他亲自挑选的图书,看见他手写的卡片,唯独看不见他人。
想念有如实质凝成一把利刃,照着心里最软的位置陡然戳下去,疼到想要蜷缩。
钟意只能让自己更忙。
她放心不下那个母亲白血病去世的小男孩,走了好远的山路,背着抱着文具衣物书本去看他。
一年前,男孩母亲做的腊肉挂满院子,红艳艳的辣椒被晒出香气,他的校服迎风招展。
那破旧的院子尚且是家的模样。
现在满目萧条,钟意忍着心酸走进去,男孩坐在书桌前,肩背更加挺直。
恍惚之间,她像是看见少年顾清淮,深深吸口气。
听见声音,男孩回头:“钟意医生!”
钟意笑笑:“快帮我拿一下东西,好重!”
男孩依旧腼腆不爱说话,钟意问他:“有没有想过长大以后做什么?”
他的普通话不标准,面颊黝黑而眼睛明亮不含一丝杂质:“想当警察。”
钟意弯着眼睛问:“为什么想当警察?”
“去年我在山里走,遇到一个人,个子很高,我以为他要把我拉去卖器官。”
“他给我看他的警官证,送我去学校,还给我钱,让我好好读书走出大山。”
“我说我长大以后也要当警察,他说,好啊,未来的共和国警官。”
钟意:“这么好啊。”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嗯!他叫顾清淮,我会记一辈子。”
钟意怔怔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孩。
透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