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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很久。
等到她当真走到街上时,却发现大家似乎早已经忘记有这么一位水君了。
可笑可悲。
她曾经心怀悲悯,愿意为心中所求拼上性命,但在那一瞬间,她眼中翻涌出了极度的厌恶。
终有一天,她将惊鸿剑取下,埋在了水君殿前的那棵通天桃木之下。
方清衍没有阻止方清清,葬剑那天有落雨,打落桃花一地。
他举着伞静静兑现着他的承诺,他曾说过他会支持方清清的决定。
那时,他只当是随口之言。
此刻他却有些懂了。
他同样觉得荒谬,但又比方清清看得更明白些。
就如同那些一座座被推翻,又被忘却的水君庙观一样。
草木枯荣,人间生死,神明陨落其实是一个道理。
违犯天规的堕仙,谢长安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那些身在玄门,怀揣着私心的,孟家柳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又过了几年,那些在大劫之中逃出去的玄门又陆续搬回了云梦泽来。
他们没有经历那一切,更加不记得谢长安是谁。
其他玄门只是纷纷觉得奇怪,不过几年不见,怎么轮到方家在云梦泽拿大了?
方家无一飞升之人,方清衍的剑道在玄门大家之中,也算不上佼佼者。
前些年,在传闻中颇有飞升之相的方清清,亦终成仲永之伤。
这在玄门中倒也常见。
直到他们又有一天听闻,方家之下埋着龙脉。
龙脉护家一说玄之又玄,但真龙之身千年不腐,其角可入药,其骨可成刀,其皮可化甲。
最重要的是,其龙珠可化灵。
于是蠢蠢欲动之心悄然而生。
玄门修者众多,得道者不过万一。
那些尚未悟出剑灵之辈,谁不想有自己的剑灵?
有了剑灵之辈,谁又不想虎上天翼?
真龙大多归葬于东海,存于人间的万年难遇。
无论方家有龙的传闻是真是假,其理由如何,都值得冒险一试。
何况以方家的实力,连冒险都称不上。
便是说一句“探囊取物,能者得之”也不为过。
于是那段时间,方家成了怀璧其罪的众矢之的。
那时候方清衍并不敢告诉方清清这件事情。
以方清衍对自家妹妹的了解,如果说当初是爱让方清清剑意沛然,那么恨同样也可以。
他见过方清清热爱剑道的样子,也看过她悲悯众生的样子。
那就看不得有一日方清清满眼赤红,翻涌恨意,持剑只为泄愤的模样。
这比起葬剑,更让人难过。
更何况,这根本就不是玄门之中哪一家的问题。
杀光这一家,还会出来另一家。
光凭一把剑是斩杀不绝的。
而这世上,沾了血,沾了恨就停不下来的人太多了。
他已经失去了谢长安,失去了长离,不能再失去方清清。
当年没有替妹妹在长陵城上挡住怨气围攻的之憾,如今,方清衍以整个方家之力挡在她之前。
这是长陵城欠她的,也是自己欠她的。
于是在众玄门围攻方家之际,方清衍独自一人,在龙身前跪坐了一天一夜。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人对话。
“长安兄。”
“如果注定要有人当罪人,让我来。”
“如果注定要有一家引领云梦泽,那就让方家。”
方清衍再出现在众玄门前时,云中剑被埋入了龙骨,一剑挥下隐有紫龙伏息。
那一日后,方家终于翻过千重山岭,站在了万山之巅。
他仍然说着“不分二类,同乐同修。”
赞颂之声逐渐盖过了嘲弄蜚语。
并非这句话有什么精进,而是方清衍终于成了那一个说一不二之人。
众人一度以为方家会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都说方家这辈一门二杰,说不定哥哥也能飞升。
可方清衍却再也没有出过剑。
他有一回走过子规堂,恰好听见里头有几名弟子正在闲聊。
他们的声音不大,方清衍却听得异常清晰。
有人扯出话头,谈起早年间方家处境尴尬,家主年少时一剑便将其他玄门赶出方家地界。
那名弟子说得眉色飞舞,神乎其神。
而其他几名年少些的弟子摸了摸头,疑惑道:“咱们家主,不是只有根手杖,没有佩剑吗?”
方清衍极轻地笑了笑,走远了。
或许再不过多久,大家便都会忘了。
可他还没有忘。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亲手挖出龙珠,拆下龙骨时,血肉分离的声音,指间黏腻的触感。
血渍染脏了他整个衣袍。
每一滴都像在质问他如何忍心,又在嘲笑他道貌岸然。
他没有忘。
那日他强行用出那一剑时,差点被龙珠反噬。七窍流血,狼狈不堪的模样被方清清全数看在眼里。
方清清狂笑着挖出惊鸿剑,灵蝶嗜血不分二类屠杀了大半个玄门,有孟家,有柳家,有陈家,有杜家,甚至有方家本家。
她自封五感,不听不闻,最后被自己斩于剑下的样子。
方清清那一刻睁大眼睛,翻涌出的震惊和绝望几乎让他窒息。
那一幕,他一直想忘记。
却因此而记得更清晰,以至于每每想起,连灵魂都在发痛。
后来他翻阅了许多古籍,得了一方。
以龙角入药,可益延年,遗旧事。
他再一次进入到了地底,取下了龙角。
他设下八条螭龙锁链为阵,将此地封存,其上建屋,建林。
此地如同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往事一样,变成了无人知晓,无人能进的禁地。
药方制成之后,他一口气服下。
当真就慢慢忘了。
就同当年的长陵城百姓一样。
明明是最痛苦,最刻骨铭心的那几年,却只在记忆里留下了朦朦胧胧的印象。
有人问起,他还能模糊想起一些,下意识道:“当年舍妹最爱桃花,若她还在定然很喜欢这里。”
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他明明很想念旧人,每次路过却会下意识的绕开这片桃花林。
就好像在专门回避些什么一样。
在之后很多年里,他常常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却一直过于依赖别人只言片语的感激之词。
仿佛在赎罪,他将丹修一道走到极致,仿佛想借此证明些什么。
龙角遗旧事是真的,益延年也是真的。
可惜在极长的岁月之中,他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长生之乐。
经历旧事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忘了。
唯独他被困在了人间,他徘徊许久,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那些横亘好多年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甚至来不及让人感同身受,就在“问灵”剑阵中一页页翻过。
方清衍此刻跪坐在寒霜交织的剑阵之中。
不远处,便是那具被他亲手所赐,难辨面目的真龙尸体。
人们在此刻常说一句,吾心有悔,一念之差,一时糊涂。
方清衍却缄默不语,因为他一直都很清醒,他走的每一步都可以解释。
他在封禁此地时,没有将龙骨龙皮龙珠还回去,甚至取龙角的手也不在颤抖。
他曾在一开始,告诉自己这是情势所迫的无奈之举。
又在之后告诉自己,方家尚缺自保之力。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妒。
可尝过一剑劈海分山的滋味,又怎么甘心做回庸碌之辈。
他那时说,这世上,沾了血就停不下来的人太多了。
他一向以清醒自居。给自己找了万般理由。
终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长陵剧情就结束了。之前有很多评论说方老头坏得很,但是我感觉其实很难单纯用好或者坏去评判他。
甚至谢长安擅调水源,救了长陵城但是又间接导致了车曲国灭国,也很难说他就是好的。
多谢宝贝们支持~
第41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行剑尚在嗡鸣; 李青燃将云中剑与散落一地的龙骨一同放置石棺之中。
拂袖扫过,一并化为齑粉。
巨木桃树顶上有一物在隐隐发亮,小凤凰伸手; 一块长得像糖一样半透明的碎片坠入她的手中。
又是一块琉璃盏的碎片。
大约就是这块碎片让枯死已久的桃木能拱破封禁; 长出新枝。
小凤凰握住碎片; 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青燃。”
李青侧头应了一声。
小凤凰抬头问道:“当年曲水与太湖两地水源借调长达数月,怎么天阙那么久才发觉异常。”
李青燃稍顿,回道:“杜芷行走人间早已经发现; 擅自隐瞒,更改了记录。”
这一提; 小凤凰就想起来了司命曾说过同族兄弟杜芷仙官被贬人间的旧事; 也不再多问了。
“当时我们在门铺中取牌子等轴门时; 我曾经看到过一抹十分熟悉的背影,当时没有想起来。但是现在这么一说,背影与司命有几分相似。”
李青燃回道:“杜家当年也是长陵城众玄门之一。”
修者对时间总是不太敏感。
众人从地底出来时,已经到了第二日傍晚。
方家自家家事一团糟,小凤凰与李青燃没有准备留下看参合; 给戚般房门前的解语花留了句口信; 便离开了。
长陵城的天街灯连开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日。
玄门里的杂事并没有对长陵城造成什么影响; 太湖上仍然如往日一般热闹,只是巡视的方家弟子要比寻常少了许多。
二人并行于灯火之中,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有人挑着担在浮桥之上卖花灯糖葫芦,见小凤凰面生便笑着道:“小姑娘,外地人吧; 买个花灯吗?”
小凤凰笑着摇了摇头; 若在平常她定是会买一个的。但刚刚知晓了灯市的过往; 她看着花灯总觉得有些高兴不起来。
小哥却异常热情,拿出了一番非要将长陵城特产推销出去不可的架势,“姑娘有所不知,这花灯上可通天,将心意写上去保证二位和和美美,双修事半功倍……”
“……”
好了别说了,我买。
小凤凰刚起的愁绪被这句双修劈得一丝不剩。
为了避免小哥乘胜追击口出妄言,小凤凰干脆大手一挥将商贩所有的花灯全买了下来。
小商贩顿时合不拢嘴,说什么也要多送两坛酒给他们,说是自家酿的不收钱。
太湖河畔上商船往来众多,他们租了艘不大起眼的船混在其间。
两人并立在船头,船尾挂着一排整整齐齐的花灯,刚好可以照明。
小凤凰捏了一张符帖,写道:司命亲启,天街灯市十分好看,只不过阴差阳错引出了长陵城里的一桩旧事。
她蹙眉顿了顿,斟酌了片刻才继续提笔续写:
当日你同我说杜芷仙官先堕仙,后入魔,他应当被禁足于鬼界才是。但我在方家看到了一名十分相似之人。可能是眼拙,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司命可否查探一下封印鬼界的十方恶界结界可还安好?
飞符刚燃完,她就有点觉得多余了。
天阙里的神官各司其事,这种大事,远远轮不到小凤凰操心。
就算十方恶界异动,天塌下来也有四位上神在前面顶着……
小凤凰蹙眉,看了一眼身边的“上神”。
于是她提笔又写了一封:司命,辰虚上神未归位,对封禁可有什么影响?
那位不归位的上神此刻正看着船尾那排灯。
李青燃不说话的时候,身边总是若有似无地环绕着冷雾,让人生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
一般而言,有些眼力见的就会避着些,免得自讨无趣。
但小凤凰总忍不住想去戳破这片平静,她将脚边的两小坛酒拎了起来。
小凤凰递了一坛过去,李青燃是修道之人,虽说未禁酒,但多饮也无益,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名酒。
只是一个搭话的由头罢了,果然随着她闹出点动静,周边的冷气就散了几分。
“李青燃。”
小凤凰在他接过酒坛的瞬间喊了一下他,“这边走水路去死域,远么?”
这时船已经缓缓行出了太湖,这几天停泊在长陵城的商船画舫,就算没什么事一般也会等灯会结束之后再走。
所以他们一离开太湖,四周立马就寂寥了许多。
李青燃回道:“不远。”
人们常说的人界与鬼界相交之处,其实并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地方。
而是一个西北方位的结界,陆路以丰都为界,水路以奈河为界,生人不过。
小凤凰以前同凤族的长辈们去过附近一两次。
死域结界松动时,有生魂不愿意往生也不愿往死,落地为缚,化为一种叫做地缚灵或者水缚灵的邪祟之物。
若是缚灵所落之地是死域或者深山老林,这种千八百年不遇人的地方便也罢了。